七十二、與自己和解
他真正睡醒,已經下午快到晚上了,直至清醒,陳廷瀾才意識到那本奇怪的書,還有聽他說話的舒望安都是夢。他往下一看,周遠哲跟俞凱都已經回來了,蕭銘昇也起了,正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他。 陳廷瀾試圖無視那股不舒服的感覺,隨便找了話題:「你們回來得這么早?」 「早嗎?我不是一直都是這時間回來的?」俞凱甚至把手機拿起來看時間,「對啊,下午五點,我明天有課呢。」 陳廷瀾只要沒思考過,找的話題就非常爛,周遠哲沒回話,他趕緊整理好東西又出門了,只剩俞凱一臉茫然地看他,似是在等他的回答。 蕭銘昇在底下朝俞凱的方向看了一眼,俞凱被他看得很不舒服,只好轉過去問他:「干嘛?我說錯什么了嗎?」 蕭銘昇還是盯著他看:「沒什么,既然都醒了,去吃飯吧。」 陳廷瀾從床上下來,打開手機的時候發現蕭銘昇給他傳了訊息。 〔萬花叢中過〕:你做夢了? 〔萬花叢中過〕:勸你照個鏡子,很嚇人,也就俞凱那個白癡看不出來 陳廷瀾皺眉,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小鏡子。沒有蕭銘昇說得那么夸張,但他的確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估計是一早匆匆離開,什么也沒吃的緣故。 〔陳廷瀾〕:沒吃飯的關係,緩一下就好了 陳廷瀾的手指停頓了片刻。 〔陳廷瀾〕:我夢見我媽了 他思考了一下措辭,總覺得難以啟齒,但又沒辦法說謊,這世上沒有任何謊言能瞞過蕭銘昇。 〔陳廷瀾〕:有點一言難盡,內容太亂了,簡單來說就是我昨天回家看到她的日記,有些內容很凌亂也沒有章法,我說不上來自己什么感覺,就是挺煩的,沒什么大事,別瞎cao心 陳廷瀾發完訊息就去廁所了。出來的時候俞凱正坐在位置上,見他出來連忙站了起來。 「既然瀾哥好了,那就出發吧。」 陳廷瀾看了眼蕭銘昇。他只是半倚在書桌上,一隻手撐著桌面,另一隻手拿著手機在滑。看見陳廷瀾出來的時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陳廷瀾不知道他看訊息沒有,蕭銘昇不會讓人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說要去吃飯,陳廷瀾知道那是蕭銘昇萬年難得一見的善心發作,俞凱吃得很香,就是剩下兩個人吃得不太自在。又或許,不自在的人只有他。 「對了,瀾哥,你昨天去哪啊?真難得假日會出門。」 陳廷瀾疑惑地看了蕭銘昇一眼,但對方沒理,繼續吃他的飯。這人居然沒把他回家的事情說出去嗎?這真不像他。 「沒怎么,跟安神約好要談事情。」 「哦。」俞凱點頭,「是不是安神的專輯快好了啊?我能不能搶先聽聽?」 「不清楚,就算清楚也無可奉告。」 「要不要這么小氣啊!」 「好了。」蕭銘昇終于是抬頭,「你飯不吃了嗎?不是等下還要寫報告?」 「靠!對喔!老蕭!江湖救急!這報告交不出來我的人生就完了!」 「你的人生不是早就完了?」 「那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了?完蛋還分種類嗎?」 陳廷瀾看著蕭銘昇把話題帶偏,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幾下,他點開來,是蕭銘昇發的訊息。 〔萬花叢中過〕:至少比什么反應都沒有要強 〔萬花叢中過〕:我沒有偷聽你說夢話,你其實也沒有說夢話,就是一下快缺氧的嘶吼,一下又冒冷汗,我被你嚇到,曾經考慮要不要喊救護車,但你又安靜了 〔萬花叢中過〕:我對這方面不熟,倒是謙天涉獵過夢境心理學,雖然他說都是無稽之談,只是你這種狀況很不樂觀。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你最好想辦法處理好你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別到時候連俞凱都看出來,那就徹底沒救了 〔陳廷瀾〕:沒那么嚴重,我什么情況我自己清楚,我會看著辦 陳廷瀾把手機螢幕關閉,沉默了一會,又把它打開,鍵入幾個字。 〔陳廷瀾〕:謝了 回到宿舍,俞凱開始趕工報告,蕭銘昇破天荒地愿意幫忙。陳廷瀾則在整理自己帶回來的行李。 「瀾哥,你不是就去找個安神嗎?帶行李干嘛?哦對,你好像是今天回來的,你在安神那待了一晚?」 陳廷瀾還沒回答,蕭銘昇就先開了金口。 蕭銘昇站在俞凱的位置旁邊,一隻手往他的頭上巴下去,「你管他住幾晚,這個報告不做完,你會活不過明晚。」 俞凱爆了粗口:「要不要這么惡毒!你說的是人話嗎?」 「我說過人話嗎?」 陳廷瀾把電腦拿出來,隨后又拿出了一本筆記本,他整個人頓住了,怔怔看著它。那是他媽的日記本,他恍神的時候不小心一塊帶回來了。他收東西的聲響停了,蕭銘昇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陳廷瀾擺擺手,連忙把東西都移到桌上,包包又收回衣柜底下。他收完東西,也走過來看俞凱到底要做什么報告,還沒看到內容,手機就響了。陳廷瀾看見來電顯示,笑了一聲,便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俞凱還有間情逸致欣賞:「哇,我認識瀾哥這么久,第一次聽見他用這種表情接電話。」 蕭銘昇這時也點頭:「嗯,你剛好可以用在報告上。研究社會性死亡案件,正好你再繼續看下去,他等下講完電話就會讓你親自體驗社會性死亡。」 「……」 另一邊。 『你身體好點了嗎?在家里沒有睡好?』 陳廷瀾失笑:「你是cao心才打電話來?真沒事,我已經補覺了,也有吃飯,剛剛才回來。」 『你怎么知道我是cao心才打來,說不定我就是單純想找你聊天呢。』 「那我也樂意。」 陳廷瀾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換了一隻手聽電話。 「安神。」 『嗯?』 陳廷瀾看著桌上的筆記本,猶豫片刻,「我走得很匆忙,不小心把別人的東西也帶回來了。」 『是你母親的東西?』陳廷瀾沉默,舒望安的聲音從手機傳過來,『我猜對了?』 陳廷瀾很無奈:「你們一個兩個都像有讀心術一樣,讓我感覺自己很沒有隱私。」 舒望安在笑,說話的尾音不太穩:『讓我猜猜,另一個是我在酒吧遇到的那位同學吧?與其說有讀心術,倒不如說了解你吧,如果是不太重要的東西,應該不會讓你煩惱,而現在能造成你煩惱的人事物,也就剩下你母親了。』 『那……是她的什么東西?』 「日記本,我很久沒動過我房間的東西了,她可能也不記得了,就把她的日記丟在我房里。然后我不小心看到了內容。」 『這就是你早上心情亂的原因嗎?』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 『廷瀾,我說說我的看法,你聽聽就好。』 「嗯。」 『會不會你母親其實是故意想讓你看見她的日記的?我想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日記,放在兒子房間的抽屜里吧,更何況里面還有你自己的東西。』 『她對你有所虧欠,這是事實。你不想跟她說話,但她或許想跟你說話,只是她同樣也不敢開口,所以就借助這種方式。你如果哪天愿意回家,愿意去看看自己的房間,說不定就看到了呢?』 「……」 『廷瀾,你不用給自己壓力,你也可以選擇不原諒她。并不是任何的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句沒關係;但我認為你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相信你自己心里已經有答案了。』 這段通話持續的時間沒有太久,大多都是陳廷瀾的緘默收尾。他掛斷電話后,看著筆記本陷入漫長的沉默。最后,他還是打開來,從上次沒看完的地方接著看。 寢室里驀地變得很安靜,原先俞凱跟蕭銘昇討論報告的聲音都消失了,靜得落針可聞。他在這樣的環境里,帶著有些復雜的心情,把那些文字,一個一個看進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