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全市最出名的藝術(shù)街區(qū)的一個二層獨棟建筑停下。這是一個以“鳥籠”為靈感的新式建筑，整體以白與灰為基本色調(diào)，坐落于藝術(shù)街區(qū)正中間，在一眾工業(yè)復古風的建筑中也并不突兀，反而獨具一格，動靜相襯，顯得自然、純凈、莊重。大門的位置也并非位于建筑正面中心，而是在靠近右側(cè)的角落，門的一側(cè)有一塊豎著木雕牌匾，上面刻著“繹·心”。

    付洲跟在尚斐然身后下車，即使背著看起來十分沉重的琴盒，依舊步伐淡定從容，伴隨著向斐然的介紹緩慢而認真地環(huán)視眼前的建筑。

    “這是尚氏投建的一個藝術(shù)展館，建成小半年了，一直沒有投入使用，之前有人建議過做主題畫展，但是我沒有接受，因為這個藝術(shù)區(qū)里太多類似的美術(shù)館了，我一直想做些不同的，卻又沒有想好。”她轉(zhuǎn)過身，直直盯著他深黑卻仿佛沒有任何波瀾的眸子，“直到上次看了你的演出，我知道了，我想做一個琵琶為主題的展覽。”

    付洲沒有躲避她的目光，直直看著她，卻并沒有說話。向斐然并不著急，她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帶領(lǐng)他走入展館。

    展館內(nèi)部風格與外部保持統(tǒng)一，只是尚未陳設(shè)展柜展品，從而顯得更加寧靜圣潔。她帶領(lǐng)他走上二層的會客廳，二層將樓梯、電梯、大升降平臺和其它設(shè)備全部收納在室內(nèi)北側(cè)的長條體量中，維護了主體空間的純凈，外凸的落地幕墻采用霧化漸變的半彩釉玻璃，屋頂?shù)牧庑翁齑跋略O(shè)置了可調(diào)節(jié)的光膜，使整層都籠罩在柔和的自然光中。

    “所以，這次前來，也是想聽聽你的看法，有沒有什么好的建議。”向斐然誠懇地望著他。

    “向小姐，舉辦琵琶主題展館的初衷是好的，至于怎么設(shè)計展覽，這需要你找專業(yè)的設(shè)計團隊。只是，你有考慮過展品怎么取得嗎？如果要舉辦具有一定體量的展覽，那最好要包含具有歷史意義的老琵琶、民間名家收藏用琴以及當代制琴大師優(yōu)秀作品。”付洲語調(diào)平穩(wěn)，回答認真。向斐然卻頻頻走神，男人講話時喉結(jié)微動，在柔和的光線下散發(fā)出誘人的光澤，向斐然又想起初見他舞臺燈光下謫仙搬難以接近、不可褻玩的模樣。

    她從沒有這么想得到過一個人。

    但并未等她回復，付洲語氣一轉(zhuǎn)，“向小姐，如果你對這些想了解得更多，恐怕我也幫不上什么，你可以找樂團吳教授，他從事琵琶演奏三十余年，有更多經(jīng)驗可以傳授。或者你可以直接讓李團長介紹一些從事古典樂器研究的學者，我相信都比我對你的幫助大。”他的神情依舊沒有什么波瀾，但向語氣卻帶著一絲莫名的強硬。

    付洲對面前女人這種看獵物的眼神并不陌生，他知道向斐然從餐桌到這一路，都在想他傳遞一種曖昧的信號，在學校里，在樂團中，甚至在餐廳商城各種公共場合，他總能接收到各種異性傳來的示好和渴望深入交流的眼神，只是他從來都不在意這些，也不會給予任何回應(yīng)，甚至在實在難以忽視后習慣性冷眼相對。他不渴望建立任何親密關(guān)系，包括朋友、戀人，甚至親人。

    向斐然當然聽出了他的意思，無非是別找我，找別人。說實話，展覽的確是今日吃飯后的一時興起，但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產(chǎn)生了一個惡劣的心思，她就是想要拖著他，甚至逗弄他，看著他平靜的外表一點點破碎，不知道這樣的人，會怎么強硬地拒絕，會不會生氣到面紅耳赤。這樣想著，她止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你已經(jīng)幫我很多了，你說的我會考慮。”突然，她也學著他剛才那樣語氣一轉(zhuǎn)，“之所以偏偏要你來，當然是，我喜歡你啊。”她笑得更燦爛了，甚至擺出一個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饒是付洲平日都一副波瀾不驚的淡定模樣，仍然被這種直接地表達喜歡的話語震住了，怎么會有人輕易對一個剛知道姓名的人如此直白地說出喜歡，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了一下，被向斐然捕捉到了，很好，我看你還能繼續(xù)淡定下去嗎。

    但很快，他又淡定如常，“喜歡？我不明白，為什么可以這么輕易說出喜歡，你只是喜歡我的臉？”

    “喜歡是我的感受，我不欺騙自己，我就是喜歡你。至于喜歡什么……當然外表我喜歡，還有到目前為止你給我的感覺，我都很滿意，我也愿意直接告訴你我喜歡你，甚至，我想得到你。”她微笑著望著他。

    “得到，是什么意思？”付洲心頭一顫，他隱隱猜出了她的意思。

    “得到就是……我想和你交往，我希望你是我的男朋友，還有，我想和你zuoai。”向斐然其實沒有想到自己會說出最后這半句，即使平日她直接、隨性慣了，也依舊是不會說出“zuoai”這種露骨詞匯。

    但是她又很想補充，是那種越看到你波瀾不起，就越想探究你陷入欲望時雙眼是否迷離；越看到你克制禁欲，就越想撕開你嚴實的外衣，探究你內(nèi)里的軀體是否情動。

    向斐然發(fā)覺此刻的自己好像《西游記》里的女兒國王，對著唐僧表露情意。

    空氣仿佛凝滯了半分鐘，付洲眉頭皺了又松開。“向小姐，交往和建立親密，都應(yīng)該雙方你情我愿，我對你沒有感覺。”

    向斐然似乎對這個回復并不意外，像這樣的男人，若是輕易對人戀慕、癡迷，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她并沒有延續(xù)剛才的話題，而是生硬地一轉(zhuǎn)，望著他手邊豎立的琴盒，“可以看看你的琴嗎？這是上次彩排時候你用的那把嗎？”

    付洲將琴盒平放置于桌上，打開盒蓋，即使不懂琵琶，向斐然也可以看出，這是一把做工精良，品相精美的琴，從琴身、琴弦甚至琴盒都被他保養(yǎng)得很好，琴頭雕刻有別致的花紋圖案，有金線勾勒，極為瑰麗工巧。

    向斐然把自己能想出的贊美語句都說了一遍，最后微笑地望著他，示意他可以收起來了。“真是一把好琴，很適合你，希望還有機會能欣賞到你演奏。”

    付洲內(nèi)心閃過一絲困惑，望著她坦然的微笑，還是忍不住說出來，“我以為你會讓我現(xiàn)場表演一首。”

    “那你會嗎？”向斐然反問。

    “不會。”付洲為假思索便回答，但他明明在剛才看到了她眼里的期待和渴望。

    向斐然反而笑了，“我知道不會，因為……以前好像有人警告過我，這是每個搞藝術(shù)的人最討厭聽到的話。”她笑得坦蕩開懷，卻又有幾分狡黠。

    付洲心中一動，似乎有什么久遠的東西激起水花，轉(zhuǎn)瞬又沉入水底，仿佛只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