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 第39節
攝影師隨身帶著臺小巧的德產相機,正是為捕捉生活場景而準備的,他同陸家的人溝通過后,得到了四處拍攝的許可。 人們散去,各做各的事情。陸詔年悄悄叫攝影師跟她到偏廳,拍她彈琴的樣子。 陸聞愷站在窗邊看著她,攝影師拍下了這張合影。 陸詔年一定要盡快看到,攝影師應允,今晚就去暗房沖洗。 “那么我明早來拿?” 攝影師無奈,只好把寓所的地址寫給了陸詔年。 陸詔年拿著便箋從偏廳走出來,撞上了姨母。 姨母若有所思地瞧了陸詔年一眼,“曉得你母親這幾日身子不大好吧?” 陸詔年訥訥地應:“知道。” “別老想著玩兒,好好照顧你母親。” “是。” * 翌日一早,陸聞愷離開了,陸詔年都沒來得及送他。后來得知,夫人不許他待在家里,他不得不提前回基地。 “才三天。”陸詔年失落不已。 “大不了我陪小姐去梁山。”又綠道。 “哎,又綠,你說母親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母親以前咳嗽,現在不咳嗽了,可還是好不利索。” “這肝脾的病,得養。” 忽然聽見花瓶摔落的聲音,陸詔年讓又綠出去看看是誰手腳粗笨,把東西打碎了。 又綠去瞟了一眼,“哎呀”道:“老爺和夫人吵起來了!” 陸詔年忙起身,快步來到夫人房門前。 “你滾!”夫人一手捂心口,一手指著陸霄逸。 “我說什么你都不聽,如今才會變成這樣。”陸霄逸嘆息,拂袖離開,連陸詔年也不看一眼。 父母平常不吵架,一吵就大吵,誰要敢勸,就成了活靶子。 陸詔年深知父母脾氣,也不敢再進屋勸慰母親。正要轉身,卻聽到母親喚:“小年。” 陸詔年進了屋,看見床榻旁散落瓷器碎片,而夫人側躺著,臉色煞白。 陸詔年心急,幾乎撲到床榻邊。她正要喊“母親”,夫人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夫人像是使出了全部力氣,捏得陸詔年手生疼。 “你父親總想讓你快些嫁了,但我想給你找個好人家……現在怕是難了。” “母親,我不想嫁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父親已經答應我了,會讓你自己做主婚事。” “真的?”陸詔年驚詫,卻沒有絲毫喜悅。 母親握她手的力氣正在慢慢減弱。 “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能做毀家門的事情……” 陸詔年感覺到什么,緩緩問:“是什么?” “你不許再和聞愷有半分瓜葛。” “可他畢竟是我哥哥!” “他只能是你哥哥。” 母親松開了陸詔年的手,陸詔年害怕地用雙手反握住。 “小年,答應我。” 陸詔年定了定心神,可眼淚仍落了下來,她一字一句道:“我陸詔年,從今往后只當陸聞愷兄長,如若作出有辱家門之事,我必天打雷劈……” “還有……”母親氣若游絲。 陸詔年低頭哭泣,額頭枕著手,淚水落在了母親手里。可這一點沒能打動母親,陸詔年只得接著道:”我陸家子子孫孫必天打雷劈,墮無間地獄,再無來生。” “小年,小年,我累了,我要睡了……” 夫人猛?????然咳嗽起來,溢出血沫。 陸詔年朝門外大喊:“來人!來人!夫人——” 喊聲戛然而止,陸詔年回頭,看見夫人長病斑的手垂落了下去。 陸詔年捂住嘴巴,顫抖著,不能自已。 * 人們說,陸夫人病了這么些年,先前是回光返照。他們好像對夫人的長辭早有預料,唯獨陸詔年感到突然。 日日夜夜,跪在母親靈堂前,陸詔年想起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情。 每每回憶里出現了陸聞愷的聲音,所發毒誓就在耳畔響起。 * 十四歲的陸詔年,還沒探索清楚喜歡是怎樣一回事,心里就有了秘密—— 她喜歡小哥哥只屬于她一個人。 三月春,草長鶯飛,綠意盎然。禮拜五,陸聞愷要和一起考大學的同學復習功課,不能接陸詔年回家,提早委托了勇娃子。 陸詔年和勇娃子走在路上,忽然道:“我想去找小哥哥……” “小姐,我答應了夫人,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你送回家。”勇娃子道。 “你跟我去看看嘛,他肯定在學校旁邊那間書店。” “那我們過去看一趟,不管二少爺在不在,你都得跟我回家了。” “嗯!” 書店裝了玻璃窗,里面設有茶座。陸詔年來到書店,一下就看到了坐在窗邊寫功課的陸聞愷,可他旁邊還有個女孩子。 不知道他們說著什么,陸聞愷忽然抬頭對女孩笑了。女孩捧起雙頰,露出甜蜜的笑容。 陸詔年皺著眉頭,敲玻璃窗。 陸聞愷看見她,有點驚訝,但立馬起身,走出來。 “怎么來了?”陸聞愷低頭看著陸詔年。 “我……”陸詔年不知說什么好,余光偷瞄窗玻璃里的女孩。 “你一定和他們一起學習?不能回家?” 陸聞愷無奈地笑了下:“哥哥不守著你寫功課,你就不寫了?” “可是,就是……不習慣嘛。” “小年,今天這個討論會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我們都想考大學——” “可是還有一兩年啊。” “要從現在開始準備。”陸聞愷想了想說,“你先寫功課,我回來檢查。我答應你,很快就回家。” “你保證喔?” “我保證。”陸聞愷比出拉鉤的手勢。 陸詔年卻是“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勇娃子忙向陸聞愷頷首,追上陸詔年。 夜深了,陸詔年還沒寫完功課。她一會兒吃糕點,一會兒摸摸洋娃娃,一貫縱容她的又綠也急了,催促她不要專心致志,一鼓作氣把題目給寫了。 “那不然你寫啊?”陸詔年說得理所當然。 又綠無言,“如果我會寫,當然早就幫小姐寫了……” “做不到的事,別說。” 又綠徹底語塞,默默到角落候著。 看著桌臺上的玻璃鐘,時針又走了一刻鐘,陸詔年悶悶不樂道:“小哥哥怎么還不回來?外邊的店都該打烊了吧。” “那不然,又綠去看看好了?” “你快去!” 又綠剛溜出陸公館,就在小巷里看見陸聞愷了。 陸聞愷回到公館,向在客廳看報紙的父親稟告,他見天黑,先送了女同學回家,所以晚了些。 陸詔年在樓上聽到,瞪大了眼睛。 陸聞愷往小洋樓走去,陸詔年幾步并作一步,追上前拽住他。 “說話不算話!” 陸聞愷看見她氣呼呼的模樣,笑了:“我想回房喝口水也不行?” “不行!”陸詔年認真道,“你口渴,叫又綠就好了。” “我不叫又綠,叫你,你給不給我端水?” “我……我給你端!我還給你捶背,好不好?” 陸聞愷笑出聲來,沒辦法,只得先到書房。 可他一看見陸詔年鬼畫符似的作業本,臉就沉了下來。 陸詔年雙手交握,頗委屈地道:“有的人只顧自己學習,就不顧小年了。” 陸聞愷轉身,瞧著她:“你再說一遍。” 陸詔年癟嘴,不語。 陸聞愷嘆氣,晃手指示意陸詔年坐下來。陸詔年坐到椅子上,拿起筆,咕噥道:“你看著我寫。” “我不止看著你,我也給你端水捶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