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跟我相愛相殺 第21節
肅停云身為蓮華宗副掌門,他見識過無數仙門弟子,卻仍對自己的子女頭疼。 兒子楚并曉天賦卓絕又沉默寡言,看上去穩重可靠,卻時常以身犯險,冷不丁就越階斗法,深入各類靈獸巢xue,哪怕從萬丈峭壁落下,都能拍拍衣服站起,再來一句“無妨”。他從小就淡淡的,倒不是冷漠無情,反而像神經大條,看著是面癱,實際是鈍感。 女兒楚在霜不喜修煉卻能言善辯,沒事往地上一躺,不然就躥到山下,幼年博覽藏書閣里的古籍,最愛從中挑出些許漏洞,然后纏著長輩問“為什么”,自有一套縝密體系,總可以將旁人問倒。好在她近年對凡人好奇,更喜歡研究棋藝及雜書,暫時想不起其他事情。 總之,兩個孩子都不省心,非要做個比較的話,女兒稍微懂事,主要就是太懶,不常出去冒險。 治療后,楚并曉就試圖站起,被肅停云一掌摁回去。 “歇會兒吧,非要把脊骨折騰斷,你才能老實待著么?” “無妨。” “……”肅停云道,“我讓玥兒給你鑄把新劍,到時候就叫做‘無妨’吧。” 兒子躺不住,女兒天天躺,沒有正常的。 肅停云起身,他走向楚在霜的那邊,又望向她身邊的少年:“好啦,再來看看這位?!?/br> 楚在霜趕緊小心扶起斐望淮,讓父親檢查對方背部的傷口。 他腦袋微低,靠在她肩頭,濃黑睫毛垂下,看著宛若熟睡,面頰由于虛弱慘白,唯有耳垂沾染打斗的血跡,像用朱砂在白紙上涂抹一筆艷色。 蕓水袍被撕開,三道猙獰嚇人的傷口,流淌絲絲的黑紅污血,飽含風嘯巨獸臨死前的怨恨,在少年柔韌流暢的肩背上顯得可怖。 她方才還沒有看清,現在只覺觸目驚心。 肅停云抬起手指,正要朝傷口施術,忽然皺起眉頭。他認真地端詳起來,神情逐漸凝重,好半天沒動作。 “怎么了?”楚在霜惶恐,“總不能沒救了吧。” 她早習慣兄長的“無妨”,不料斐望淮太脆弱,竟讓九葉的父親面露難色。 “不,有救是有救,但我不會救?!泵C停云說完,撞上女兒杏眸,忽感此話不對,連忙出言解釋,“當然,不是見死不救,是我確實不會,不敢出手冒險?!?/br> 楚在霜不解。 肅停云:“霜兒,你仔細看,傷口已經在愈合,他有魅的血統,瀕臨絕境之時,神魂會陷入沉睡,用夢境來完成治療?!?/br> 低頭一看,血rou翻飛的傷痕有縷縷藍光浮動,確實不像正常人重傷后的景象。血液已經慢慢凝結,傷口邊緣有發光靈氣消逝,看上去如淡藍的火星子飄散。 斐望淮現下沉睡,他神色還算平和,眉頭也逐漸松開,似乎疼痛在緩解。 “而且他好像剛剛進階,前段時間一直卡著,現在是疏通一口氣,淤堵的力量都釋放?!泵C停云感慨,“當真是天資出眾,除了曉兒以外,沒見過這個年紀,就能四葉中期的。” “那就讓傷口這么敞著?”楚在霜迷茫,“不用治療一下么?” “按理說,魅應該算靈獸,偏偏又精通幻術,隱藏許多常人不知的秘密,我用治療術法,貿然打斷他夢境,沒準會弄巧成拙?!?/br> 靈獸修行跟人略有不同,并不分仙或魔,統一都是靈氣。肅停云害怕施放術法,反而擾亂斐望淮修復,平白幫倒忙。 楚并曉躺不住,他已經坐起來,開口道:“父親的意思是,應該到龍虎峰,給望淮找獸醫?” 肅停云猶豫:“嗯,這也不好吧,他只有一半的魅族血統,怎么看都應該算人才對。” “為什么說應該算人?”楚在霜疑惑,“既然一半是人一半是魅,那究竟該用治療修士的辦法,還是治療靈獸的辦法?” 肅停云遭遇追問,他摸了摸鼻尖:“這個……我也不清楚……” 楚在霜湛亮的杏眸黯淡,她大感失落,哀道:“爹爹不是九葉修士嗎?為什么不知道?” 楚并曉則好似從未對他有期望,話語更為直接:“父親,怎么來的不是母親?” 肅停云面對兒女夾擊,他此時慘遭扎心,焦頭爛額地辯解:“主要是有關魅的記載太少,術業有專攻,我也不了解。” 好在楚并曉頭腦冷靜,他發現meimei憂心忡忡,安撫道:“藥長老應該會趕過來,到時候可以外敷草藥。” “對,所以霜兒你放心,不要太緊張,再嚇壞自己?!泵C停云附和,“你的朋友沒事?!?/br> 楚在霜一怔:“我的朋友?” 肅停云好奇:“嗯,不是么?” 她望著斐望淮,沉默許久后,才點頭應道:“是,確實是我在學堂認識的第一個朋友?!?/br> 莫名其妙的相遇,莫名其妙的靠近,莫名其妙的回頭。 她依舊不理解他的諸多言行,但不得不在此刻承認,或許他們真的是朋友。 * 一別如雨,夢里南柯。 依舊是漫天烈焰,依舊是不息水聲,忘川還在洶涌地流動,但斐望淮這回沒被沖下去,反而拼盡全力地掙扎上岸,順著那條淮水往回跑。 濃煙、利箭、斷旗都無法阻路,他不管不顧地奔著,帶著如釋重負的輕盈,只為跑向那個曾被落在身后的人。 這一刻,理智不再重要,修仙才講究清正平和,修魔就應該隨心所欲。 拋卻諸多雜念,反而神識通暢。 道路盡頭是一片白光,依稀勾勒出女子身影,還有那身熟悉的衣袍。 那極光分外強烈,甚至刺得人淚流。 強光過后,斐望淮緩慢睜眼,映入眼簾的卻是少女稚嫩的睡顏。她的發髻凌亂,腦袋微微低著,面頰有一道擦出的紅痕,右手掌被層層白綢包扎,正倚在床邊小睡。 斐望淮由于背部重傷,此時是趴在床鋪之上,傷口有敷藥的清涼感。楚在霜則蹲在床腳守夜,她扶著床榻邊沿入眠,時不時還晃蕩腦袋,頗有小雞啄米的感覺。 天色漸亮,陽光透過窗欞灑入屋內,恰好就落在二人的身上。 這里是蓮華宗的房間,沒有被帶到監牢里,代表身份還未暴露。他微松一口氣,依靠魅族血統,掩蓋體內魔氣,再借秘法轉換為靈氣,確實少有人能做到,基本不為人知。 臥姿讓人不適,斐望淮略一調整,不料驚醒身邊人。他以為她睡得沉,不料反應卻極快。 “你醒了?”楚在霜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站起,“我去叫人。” 沒過多久,千金方的修士來換藥,同時詢問斐望淮狀況。千金方是藥長老掌管的山峰,主要招收藥修,傳授治療術法,煉制各類丹藥。 斐望淮回答得簡單,不想暴露過多情況。 換藥后,藥修們離去,屋內唯有楚在霜和斐望淮。 她一邊攪拌著guntang藥汁,一邊出聲介紹情況:“你這一覺睡得長,居然能有好幾天,我哥和李荊芥昨天還來看你,問你什么時候能夠醒?!?/br> 楚并曉果然歇不住,他依靠術法接骨沒多久,便開始下床走動起來,詢問入門弟子的近況。盧禾瑋等人傷得較重,李荊芥等人撤退及時,沒有受什么大傷。 蘇紅栗跟鎮中百姓待在一起,她倒是安然無恙,目前在幫忙善后。學堂的最后一課出意外,連帶小鎮被風嘯獸襲擊,不少蓮華宗弟子留在鎮里,起碼將周邊廢墟處理好。 斐望淮醒得最晚,一覺竟是好幾天。 肅停云讓兒女不要泄露魅族的事,以免斐望淮在門里處境艱難,部分修士依舊對混血持有偏見。 李荊芥不知真相,自然心生疑惑,不時過來探望,擔憂同伴不醒。 “你該吃藥了?!背谒ㄆ鹨簧姿幹钠鹑鶐妥哟禋猓謱⑵溥f到他嘴邊,雙眼盈盈發亮,拖著長調道,“啊——” 斐望淮垂下眼看藥,又瞧她眼巴巴盯自己,眉頭一跳道:“你現在這樣,我不太適應。” 自他醒來后,楚在霜萬分懂事,圍著他噓寒問暖,全程乖巧得不像話。她一會兒軟聲問要不要喝水,將水杯端到他身邊,一會兒貼心地打開窗欞,生怕屋里太悶不透氣,破天荒地忙碌起來。 他以前戳她幾下,都不見她能動彈。倘若不主動找她,她就會無影無蹤。 現在,他頭一回被她圍著轉,別說受寵若驚,反而背后發涼,疑心藥里有毒。 小孩靜悄悄,多半在作妖。她裝乖準沒好事,絕對偷偷憋著壞水,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可以氣你了?”楚在霜握著藥勺,見他滿臉狐疑,她了然地點頭,“原來你有這種怪癖,好吧,既然你都提出來,那我可以滿足你?!?/br> 看來他果然不是人,對他好沒有用,就要氣他才行。 斐望淮:“……” 不得不說,這語氣瞬間就欠揍得對味兒了。 他皮笑rou不笑,制止道:“還是等等吧,傷口會氣裂?!?/br> 楚在霜望著他背部傷痕,一時間陷入沉默,好半天才詢問道:“為什么要救我?” “不是都說過,沒有為什么。” “你都說是浪費性命,居然自己跑回來了?!?/br> “那是因為你廢物,但我又不是廢物。” 楚在霜聽他語帶嘲諷,慢吞吞道:“我是個爛人,沒必要這樣,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還得對你負責,怪不好意思的。” 她能為兄長以身犯險,但并不認為自己值得,當時確實被他嚇壞了。 人想活得自由自在,凡事務必問心無愧,一旦問心有愧,對誰欠下真情,那就疑難層生,越還越不清楚。 “呵?!彼凰脑挌庑?,抬眸道,“那你倒是負責?。磕愦蛩阍趺簇撠??” 斐望淮往日再氣惱,大抵還是沉默戰術,不搭理她的破爛話,總歸是要一些面子。現在,他不知為何釋然,竟饒有興致地反問,還真一來一回聊起來。 楚在霜見他不按常理出牌,莫名在此話中品出曖昧,突然扭捏起來。 她暗道沒準是魅族身份,導致自己對他另生臆想,幻視出不存在的情緒,連忙打消奇怪錯覺,干巴巴道:“不好吧,我真來負責你,這不是恩將仇報,太沒有良心了?!?/br> “你不是連道心都沒有,還能有良心呢?” “其實沒有,但裝還是要裝一下的。”楚在霜故作西子捧心,“一聽你這話,我心都涼了,就有良心了。” “……” 斐望淮時常佩服她的爛話靈感不會衰竭,當時為什么救她已經不重要,現在依靠此舉獲取信任,得到她更多的秘密和底牌,才是接下來計劃的重中之重。 令人無奈的是,她信任他和不信他一個樣,依舊閃爍其詞、不給承諾,還是一尾濕滑逃竄的小魚。 她當真是沒有心吧。 斐望淮一瞄她手中藥碗,他思考片刻,淡聲道:“繼續吹藥吧。” 楚在霜一懵:“為什么?” “除了為什么,你會別的嗎?”他笑瞇瞇道,“我現在變這樣,究竟是由于誰?” 楚在霜驚道:“但你也不能使喚我,這不就是挾恩圖報!” “你說得對,挾恩圖報。”斐望淮點頭,坦然道,“繼續吹藥?!?/br> 楚在霜頓感不平,她可以自愿照顧人,但不接受被人指使,偷偷瞪了他一眼,似乎敢怒不敢言,繼續吹起手中藥勺,將藥汁遞到他嘴邊。 斐望淮嘴唇一抿,還沒碰到藥勺,便挑剔道:“燙,再吹。” 楚在霜卻不吃這套,她依舊舉著那勺藥,沒從他唇邊撤開,柔聲道:“不太會吹,你示范下,教教我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