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雪 第225節
她親自把郭警司的大衣接過,掛在衣架上,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她知道在案件審判前的偵查起訴階段,家屬都是不能和犯罪嫌疑人見面的,郭警司這樣的咖位,更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以私人身份出現在犯罪嫌疑人家屬家中。 莊燦招待他們坐好,延悅把茶端上來。 “孩子可好?”郭家超端起茶杯淺淺飲了一口,李飛坐在他旁邊。 莊燦配合他寒暄兩句,“聽說港城警署正在內部大整頓,郭警司最近不忙嗎?” “衛琳瑯被抓了,她承認了十二年前槍殺你養母的犯罪事實,你養母的命案終于沉冤昭雪。” 莊燦手里的杯子差點不穩,延悅忙扶了一把。 郭家超:“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勇敢,那年你十一歲。” 莊燦一怔,“那時您也在?” “當年是我和家萬一起出的警,那年我還只是一名高級督察。” 郭家超回憶道:“當年我親眼看著家萬牽著一個滿身血污的小女孩從鋪子里走出來,這個女孩極大地震撼了我,我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東西,即使她哭得淚流滿面,十二年后,當我再次見到這個女孩,她的眼神依舊沒有改變,我才恍然明白,當年我從她眼里看到的東西是什么。” “什么?” “無畏。” 郭家超讓李飛把東西拿出來。 李飛從包里拿出一張庭審旁聽邀請函,從茶幾上推給莊燦,“開庭時間定了,二月十四號。” 他繼續道:“此案不公開審理,家屬不可旁聽,但你身份特殊,郭警司專門向上級為你申請到一個旁聽名額,你會來嗎?” 莊燦低頭望著眼下那張光滑潔白的邀請函,被頭頂吊燈反射的光微微晃了一眼,她扶著太陽xue,突然笑了笑。 “您看,剛才您還夸我勇敢,夸我無畏,現在我就膽怯了。”莊燦伸手,把邀請函收好,她溫和地說,“其實我根本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么勇敢,我一路前行,在你們眼中是一往無前,是奮不顧身,只有我知道,我只是窮途末路,退無可退罷了。” “因為我曾經一無所有。”莊燦的眼中含著一點淚光,她笑著說道:“二月十四號,西方情人節,真是個好日子,我會去的。” 郭家超和李飛沒再多留。 莊燦親自送他們走出大門。 李飛取車的空當,郭家超走到莊燦面前,鄭重朝她鞠了一躬。 莊燦大驚:“郭警司……” “是我工作失職,導致警隊出現內鬼,害你九死一生,緊要關頭,你舍生取義,慷慨赴死,你為了維護正義,維護人民健康,維護社會安寧作出了巨大貢獻,你作為警方線人,臥底犯罪集團內部,心懷大義,無私奉獻,我已命人將你的情況全部匯集成書面材料呈遞給了審判機關,你作為靳朝安的妻子,我相信,法官在對他進行定罪量刑的時候,一定會把你的因素考慮進去。” 郭家超說完,直起身來,這時車子開到他身邊,他寬厚的手輕輕拍了下莊燦的肩,便轉身上了車。 下雪了。 莊燦抬起頭。 冬天的雪啊,如寂寞無聲的煙花,星星點點地往下落。 落在了她淚流?????成河的眉眼。 第117章 尾聲 二月十四號, 離預產期還有整整半個月。 這雪下了三天三夜,院子里,屋頂上, 到處是潔白的一片。 莊燦剛剛喝了熱牛奶,她撐著下巴望著遠處的雪景,延悅帶著一身冷氣從樓下跑上來, 她圍著莊燦給她買的小熊圍脖, 帶著棉線手套, 手里抱著一個拆了一半的包裹。 “什么東西?” “康小姐寄來的, 好像是……嬰兒的奶瓶?” 莊燦看了眼包裹上的地址,是國外。 延悅也看到了,“康小姐和她mama出國了……” 莊燦說把奶瓶收起來吧。 延悅扒了扒盒子,“里面好像還有。” 還有一個變形金剛。 延悅撲哧笑了, “這個給寶寶玩太早了吧。” “這是給edison的。”莊燦把變形金剛拿過來,她用指尖細細摩挲著每一處零件,這些零件明顯已經發舊了。 當晚, 趁edison 睡著以后, 莊燦就悄悄地走進他的房間,把變形金剛放在了他的枕頭邊。 …… 莊燦最近,在抖音上關注了幾個美食博主, 她學著做了好多小餅干。 她做了兩份, 一份給康可馨寄了過去, 一份留著明天帶給靳朝安。 明天,就是二月十四號。 延悅進來偷偷看了幾眼,她看著盒子里的小餅干“哇哦”一聲。 “燦燦, 你做的小狗好可愛啊。” 莊燦臉都黑了。 “你要不要再好好看看?” 延悅拿起小餅干果真又仔細看了看, 她不確定地說:“……小, 小驢?” 莊燦把餅干搶過來,沒好氣地塞進盒子里,“是你三哥!” 延悅差點吐血,她嘴角抽搐,“三哥……三哥看到一定會很開心的……” …… 轉天一早,延悅說不出的緊張,她一直在看時間。 莊燦卻很淡定,她吃完飯,穿好衣服,還特地回到樓上給自己畫了個妝。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衣服是精挑細選的,妝也是認認真真畫的。 她的頭發又長了,烏灼灼的一片,披在米白色的大衣后。 她用卷發棒稍微燙了幾個彎,涂上正紅色的口紅,直接給延悅看呆了。 “燦燦,你發量好好哦,蓬蓬的,妥妥的港風美女。” “要不是懷孕后經常掉頭發,我現在的發量還會更好。”莊燦毫不謙虛地撩了把頭發。 “走啦。”她起身,看了看表,“彭晉來了嗎?” “在路上了,我們下去等。”延悅攙著她下了樓。 莊燦把小餅干拿上,她剛剛低頭的時候,突然有一瞬間,感覺肚子痛了一下。 這時彭晉的車開了進來,他來接莊燦去法院。 彭晉風風火火地進來,他進來看到莊燦臉色不好,以為她是擔憂,他一個大老粗,也不會安慰人的話,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吐了出來,“您別擔心,沒有三哥出手康家根本倒不了!三哥功大于過!一定不會有事的。” “你快別說了!”還是延悅察覺出了燦燦不對勁,她立刻沖到莊燦身邊扶住她,“燦燦!燦燦你怎么了……” 莊燦的臉一瞬間變得煞白,額頭的汗都滴了下來,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撐在地板,不停地向后仰,聲音也在哆哆嗦嗦的發顫,“延悅,延悅……我好像要生了……” “什么?!”彭晉傻了,延悅一把推開他,朝樓上大喊,“張媽!張媽!快收拾東西!送燦燦去醫院!快啊!” 她又踢了傻掉的彭晉一腳,“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開車啊!” 上了車,莊燦躺在延悅的懷中疼得直哎呦,延悅抓著她的手,不停地在念叨著“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彭晉的車子越飆越快,十五分鐘就開到了醫院。 莊燦直接被推進了提前預定好的豪華待產室。 沒一會兒醫生護士就都涌了進來。 “羊水破了,預產期提前半個月。”醫生讓護士立刻帶她去做內檢,檢查完后問,“打算自己生還是刨?” “生,我自己生……” 醫生給她預防針:“你現在這種情況,自己生會比較受罪……” 莊燦痛得抓住醫生的手腕,“孩子會有危險嗎?” “早產的孩子誰也不能保證……”他頓了下,“但是自然分娩肯定對孩子是有好處的。” 莊燦咬著牙說:“那我生,自己生。” 醫生轉身吩咐護士,“準備催產。” 彭晉在樓道里焦急地轉悠,他手里攥著電話,一邊盯著法庭那邊的動靜,一邊又時刻注意著待產室里的情況,生平第一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生產前需要開指,前三指是最難開的。 不過莊燦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這點痛她能忍。 開完一指的時候,莊燦的臉慘白慘白,她蜷縮在床上,每一次宮縮都讓她痛得彎成一只蝦米,別人都有老公陪在身邊,她沒有,她緊緊抓著脖子上的項鏈,抓著他的骨頭,延悅趴在旁邊給她擦汗,給她加油打氣,莊燦閉著眼睛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她虛弱的聲音,她全部的關心,全是他,都是他,“有消息了嗎……” 延悅擦了把淚立刻沖出房間問彭晉,彭晉握著電話搖了搖頭。 一指開完,到了更痛的二指。 莊燦的嘴唇干裂,呼吸起起伏伏,她抓著延悅的手,“再去問……” “好,好,我去問,燦燦你要加油,你要堅持住!”延悅淚如雨下,她奪門而出,緊張地看著彭晉,彭晉掛了電話,還是搖了搖頭。 延悅急得直跺腳。 莊燦開到了三指,她眉眼的淚蜿蜒成河,她一聲不響地縮在病床的一角,默默的、獨自的,承受著陣陣的劇痛。 她把鉆戒抵在唇邊,那戒指已經被她的溫度裹得發燙,她握著他,就像握著他的手,她吻著他,就像吻著他的唇,她閉上眼,想象著他此刻站在她身邊的模樣…… “燦燦!”延悅突然沖了進來,她上氣不接下氣,眉頭擰得像座小山,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地往下砸,“三哥判了……” “說結果。”莊燦閉著眼,咬牙。 延悅撲到她床邊,一聲痛哭,“三年……” 莊燦的身子驟然一縮,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