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雪 第82節
他起身要走,讓她躺好,“睡吧。” 她看不清他的臉,因此也就看不到他此刻有些心急的表情。 她好久好久都沒好好睡過了。 沈夏拉住他的手,語氣是卑微的懇求,“你能留下陪我一晚嗎?” “有陶潛在。”他動了動手腕,被她用盡全力摟在懷里。 “就一晚,可以嗎?求求你了。” “我這些天真的好累好累,每天都在恐慌中度過,我不敢閉上眼睛,一閉上眼睛,就會夢到那些可怕的畫面。” “我甚至覺得醫生護士都是他們偽裝的,朝安,求求你了,就陪我一晚吧,好不好?” “求求你了。” 靳朝安抽回袖子,再次坐下,“睡吧。” 沈夏松了一口氣,一只手又小心翼翼地爬了過去,揪住了他的袖口,“謝謝你,謝謝。” 靳朝安沒動,筆直地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也沒再說話。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沈夏突然睜開眼,就見靳朝安掛了電話,突然站了起來。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迫不及待,“你去哪兒?” 袖口從她手中溜走,她奮力去追,可卻再也握不住了。 他大步走到門前,也沒再回頭,“安心睡吧,陶潛就在外面,你很安全。” 她的淚水洶涌地往下落。 “我答應你的不會變。”話音剛落,就傳來了關門聲。 靳朝安出來,交代了陶潛兩句,就往急診走。 遇上迎面趕來的延悅,“她說她去上廁所,叫我在外面等著,可我等了很久都沒見她出來,等我進去的時候就發現她不見了。” 延悅急得直冒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溜走的,對不起三哥,這次是我失職。” 延悅沒說的是,莊燦一直不肯配合檢查,怎么哄都不行,還叫她立刻給靳朝安打電話,讓他回來陪她,他不回來,她就是死也不去檢查。 這些話,延悅沒敢說,三哥這會兒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她可不能再火上澆油了。 很快,延良跑了過來,把手機遞給三哥,手機屏幕上是一段監控視頻,“剛調了醫院監控,人還在樓里,往頂樓去了。” “我讓保鏢都跟過去了,剛消息過來,說人沒事。” 頂樓的門沒開,醫院頂樓的門必然是鎖著的。 莊燦就坐在正對著天臺門的樓梯上。 其實她往頂樓來,也是嚇唬嚇唬他,沒想過真的要跳樓。 只想看看這人到底還有沒有心,能不能把他乍來。 樓道陰森森的,矮窗還漏風,地板磚更是冰屁股,沒一會兒莊燦就凍哭了。 坐久了,聲控燈都滅了。 黑暗中,她把臉埋在瘦弱的胳膊里,抱著可憐巴巴的自己,眼淚鼻涕偷偷地往下掉。 這次是真的哭了。 連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 靳朝安推開樓梯間的門,先是看到了隱在暗處的兩個人,他示意了一下,那兩個人便迅速消失了。 他往前走,邁上樓梯,腳步聲帶起了頭頂的聲控。 清冷的燈光照亮眼前,是一面白色的墻,他步子沉穩,甚至有一點硬邦邦的,繼續向上走,轉了個彎,就停了下來。 剛才燈一亮的時候,莊燦就抬起了頭。 她坐的高,靳朝安得微微昂頭,才能對上她的視線。 他不太喜歡仰視別人的感覺,腳下的步子重新抬起,繼續向上走著。 他的腳步聲和心跳同時向她逼近。 近了,便也看清了她此刻涕淚橫流的臉龐。 竟然哭著這副模樣。 他的心,像被一只小錘敲了幾下。 鈍痛的感覺,悶悶的。 好像又要喘不上來氣。 “哼!”莊燦偏過頭,吸了吸鼻子,胡亂擦了把臉,堅決不看這個渣男。 黑色的西褲遮住了眼前的光亮。 靳朝安伸手按住她的頭頂,向下壓了一下。 莊燦甩不開,煩躁地“嘖”了一聲,又要甩脖子時,就被他大手瞬間掰正了下巴,同時向上一提,迫使她看向自己,“委屈?” 冷色燈光下,他這表情真的很涼薄。 莊燦恍然有種回到與他初次見面時的錯覺。 那時的他就是這樣一副清清冷冷的表情。 好像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 他是至高無上的權力者,他想要誰死,誰就得死。 從不會有任何人膽敢反抗他的命令。 莊燦偶爾對視上他那雙冒著寒氣的眸子,就會渾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好像自己隨時會被他大卸八塊,然后丟進下水道里喂老鼠。 其實在落水之前,她就知道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 那股子壞,說是滅絕人性的程度也不為過。 沒人知道她一開始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去接近的他。 現在想想,真為自己的勇氣感到不可思議。 想到最初,莊燦更是為她如今的智商感到捉急。 這樣一個冷血的惡魔,怎會如此輕易便甘愿為她而折腰? 就憑這幾日的朝夕相處? 她太傻了,所以活該被戲耍。 靳朝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莊燦從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縮著肩膀的倒影。 真是好慘一女的。 又傻又天真。 “騙子。”幾乎是咬牙切齒。 說完,眼圈更紅了。 鉗住下巴的手指忽然松了松,緊接著,拇指移到了眼前,順著發燙的眼角緩緩而過。 最后放在了她的側臉。 “還有呢?” 莊燦冷嗤一聲,“還有什么?光你騙我還不夠?” 她甩了甩頭,也沒甩開他的手,又上手推了兩下,也沒推開,也不掙扎了。 只是無聲地笑了兩聲,垂下眼簾,顯得無助無奈又落寞,“你那天在屋頂上對我說的話,也是糊弄我的,對吧?你從來都沒想過毀掉婚約,在你心里,沈夏永遠是第一位的,不論我怎么努力,也無法取代她的位置。 以前我偏不信這個邪,我誓死要把你搶過來,完完全全地搶過來,我用盡各種辦法接近你,取悅你,套路你,盡管最后總是被你反套路,但我真的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我從來都沒這么認真地追過一個人,甚至追到傷痕累累的地步。 在寺里這段日子,我真的好快樂,我差點就以為我已經得到你了,結果到頭來依舊是南柯一夢。 你回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她?????,你聽到她的消息,臉上的緊張藏都藏不住,你不知道我看到你轉身離開時的背影有多難過。” “原來這一切全他媽都是假的。” 莊燦說完,靳朝安就用手背貼了貼她的臉。 因為手心已經濕透了。 這一刻,她的演技甚至可以提名奧斯卡小金人。 靳朝安眼神如炬地盯著她,那雙眸中的火種,從炙熱到冷漠,只一瞬息。 短暫到令他不舍。 真真假假,此刻,他便愿以為真。 “知道就不要問。” 他雙手提起她的胳膊,“起來。” “不起,你滾。” “起來。” “不起!” “不嫌涼?” “管呢!” 他耐心有限,“再耽誤,疤會永遠去不掉。” “留就留唄,你覺得我在乎嗎?反正我又看不見!” 她又笑了,“反正身上也不是只有這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