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美好
很多年后,成宙仍然后悔著,自己被父母揪著頭發扯上街那天,她不應該反抗的。 不應該,從那天開始就不回家了。 第二天下午,她端著一杯咖啡,走進了小區對面的磁帶店。 老板是個年輕人,戴著個墨鏡躺在店門口的搖搖椅上曬太陽。 現在誰還用磁帶,不過開個情懷,店里放著旋律舒緩又抓耳的粵語歌。 “這歌叫什么?” 成宙熟門熟路的跨上店門的臺階,從柜臺后拿出一個小小的折迭椅。 “鄭伊健的《心照》。好久沒看見你了。” 她將折迭椅支在搖椅旁邊坐下,咖啡也放在自己腳邊。 “和家里鬧掰了,”她一句話草草代過,隨即直入主題:“你最近有看到我弟嗎?” 店主墨鏡下的眉頭皺了皺,回憶了一陣。 “你一說我才發現,最近也沒看到他了。” 晴空萬里,暖風輕撫,街道上的人們奔走著,在這個萬物復蘇的季節。 二人沒再說話,靜靜的坐在街邊,沉浸在耳后的音樂里。 這樣舒適的歌聲應該撫平她的,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直到一串皮卡車進入了小區,車的貨箱載著,花圈。 “小區有人走了?” “嗯,辦了有幾天,還被投訴擾民了,說是今天就把場地搬到殯儀館,也還沒搬。” 成宙眉心一跳,想伸手去拿自己腳邊的咖啡。 快要碰到杯壁時指節一跳,一杯咖啡就這樣倒在地上。 棕色的液體混上地面的塵土,順著粗糙的路面攤開。 她只覺得渾身都停了一下,定了一瞬。 下意識的,成宙站了起來。 春日,陽光,微風,好不美好。 穿過馬路時,聽到的最后一句歌詞是——“剪貼著記憶,將最完美的定格”。 舒緩而自如。 今天的一切都是溫暖的。 溫暖到,她看清靈堂中央的照片上那張黑白人臉時,居然咧了咧嘴角,笑了出來——照片上的人是成宇。 怎么可能呢? 前段時間還買著燒烤,來Scabbard偷偷找自己的。 笑出來的一瞬,一顆淚珠也滾落了。 成宙渾身如同被雷擊中,僵硬而無力,張張嘴吐不出一個音節,笑也無聲,哭也無聲。 強撐著僵硬的四肢往靈堂走去。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她只能看到黑白照片上成宇的臉,剛走近,她視線卻忽地混亂,后背一陣鈍痛——她被人推倒在地上了。 成宙好像對周圍的一切沒了反應,看也沒看誰推的她,訥訥地爬了起來,又邁開腿想走近。 成宇? 怎么可能是成宇。 她的手又被人拽住了,那人還在咒罵著她,她什么也聽不清。 長期鍛煉的身子將那人掀翻在地,那人卻不依不饒的抱住了她的腿。 “滾!滾啊!” 這是成宙說出的第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破音,聲音尖利得,她自己都從未聽過。 “該滾的是你!這里不歡迎你,你有多遠死多遠!” 被自己掀翻在地的婦人站了起來,仍死死的拽著她。 怒目圓瞪的,雙目含淚的,和她一樣歇斯底里的,母親。 成宙再次將人推倒在地,不管不顧的沖了進去。 今天,是很溫暖,很美好的一天。 成宇躺在這個厚重的木箱子里,好像只是睡著了,身旁滿滿當當的白花環繞著。 她的視線又被淚水弄花了,愣愣的看了好久,咧著嘴,像小孩子大哭時一樣的表情,卻發不出聲音。 指節顫動著,伸手想摸摸他,還沒碰上,她被一股力甩了出去。 靈堂一側的幾個花圈被自己撞倒,木架砸在她身上,洋洋灑灑,一片混亂。 她還是愣愣的爬了起來,看著面前疲憊卻又憤怒的父親。 中年男子盯著她,還是說的那句: “滾出去。” 為什么? 為什么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們還是那么恨自己? 無力去思考了,她平視著男人,隨即脫口而出——“死的怎么不是你。” 成父血氣上涌,一腳狠踹在成宙腹部,失去平衡的她再次撞到身后的花圈,男人還不解氣,往前幾步,作勢要踢。 見此狀,才有親戚們沖了上來,攔住了成父,又扶起了成宙。 她被人半拉半拽的拖出了靈堂,幾個親戚七嘴八舌,總之一個意思,讓她不要回來。 “為什么?” 她拽住了自己的姑姑,眼神死死咬在女人臉上。 “死的人是我弟。要是死的是我爸,姑姑,你來嗎?” 婦人一噎,神情轉變了些許,隨即嘆息道:“這...這哪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我爸是你弟,成宇是我弟,怎么不一樣?為什么我不能回來看?” 自己的姑姑聞言表情變得有些詫異。 “你是不是不知道之前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