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事 第1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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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金碧輝煌又死氣沉沉,寧朝陽坐在昏暗的燈光里,不知為何就想起了江亦川。 -他給你選的,一定是位皇子。 -也不用太樂觀,那皇子必定沒什么權勢。 當時屋子里也是沒有鏡子,不然寧朝陽?????一定會讓他看看自己的臉當時有多扭曲,好端端的美人面,都快叫他拉成喇叭花了,語氣也酸得可以擰出一瓶醋來。 但她當時看著,只覺得他有些可愛。 自己做事一向只看利弊,但那一瞬她才知道,原來利弊之外還有感情。 瞧她笑得溫柔,圣人怔了怔:“怎么,是想到誰了?” 四周泛起的回憶漣漪瞬間消失,寧朝陽回神,順著就答:“倒是想起了一位。” “誰?” “五皇子殿下。” 圣人對這個答案很意外:“孤以為你會更喜歡雍王。” 他的兒子很多,雖然除榮王之外都不太得寵,但比起連封號都沒有的五皇子,雍王好歹還有自己的府邸。 寧朝陽笑道:“雍王殿下已有三妾,臣不敢高攀。” 一定要賜婚的話,五皇子是最好的人選,寧朝陽一直懷疑他有問題,但因為接觸少,一直也沒抓住他什么把柄。 他若真有什么問題,那她就可以找到證據一舉將其掀翻,若沒有問題,那這人無權無勢,也比雍王好對付得多。 圣人不過就是想讓她與皇室有些牽扯,才好放心將首輔之位給她,這個牽扯是誰壓根不重要。 果然,圣人想了一會兒就道:“五皇子也的確到了適婚之齡,容孤好生想一想。” 朝陽拱手行禮:“那難民之事?” 圣人看她一眼:“你去葉漸青那兒拿代掌首輔的印鑒,自己辦了就是。” 此話一出,旁邊的劉公公當即就親自送她出去,一邊走一邊笑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一個時辰前還被冷落在外頭,一個時辰之后竟就拿到了代掌首輔的權勢,真是切不可小看了這位大人。 “多謝公公。”寧朝陽出了御書房就塞了一把金葉子給他,“公公與我也是多年的情誼了,這婚事可是我的終身大事,勞煩公公替我上上心?” “大人客氣。”劉公公將金葉子斂進袖袋,笑瞇瞇地道,“奴才曉得。” 寧朝陽滿臉喜悅地出宮,甚至給路上遇見的宮人都發了賞錢。 但一出宮門上了自己的馬車,她整個人就沉郁了下來。 皇家婚事一向繁復,光定下婚約都需得幾個月的光景,她還有機會。 只是,該怎么跟那個人解釋呢。 一想到他會跟自己吵鬧,寧朝陽就一個頭兩個大,馬車回到府門外她都沒馬上下去,而是靜靜地坐在車廂里發呆。 黃昏時分,女人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屬于自己的車廂,和一盞靜氣凝神的熱茶。 她吹開茶面上的浮沫,惆悵地望著地上那未消散的雪,想著時光若是能停在這里就好了。 然而—— “大人。”許管家來敲了敲她的車廂,“江小大夫已經回來了,他說在東院里等您。”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深吸一口氣,寧朝陽掀簾下車,一路上都在打腹稿,真吵起來她也不能落下風。 但是。 一推開房門,她先看見的竟是滿屋的燭光。燭光之下,晚飯已經備好,旁邊的湢室里也蒸騰著熱氣。 江亦川就站在她跟前不遠的地方,低下頭來眼眸晶亮地望著她問:“先進食,先沐浴,還是先親我一下?” 堂堂定北侯,怎么搞這種把戲! 寧朝陽猶豫地親了他一下。 這人笑開,拉著她就道:“我命人燒熱了石板放在了桌上,飯菜不會涼,大人先沐浴了再吃吧。” 朝陽戒備地看著他:“你沒有什么想跟我說的?” “有。”他替她解開腰帶,褪下官服官帽,“冬日回廊那邊的事謝謝大人。” “還有呢?” “還有?”他想了想,“大人辛苦了。” 就這?寧朝陽有些呆愣,還想再說,這人卻已經將她抱起來放進了浴池里。 暖和的水帶著花香淹過鎖骨,她舒坦地嘆了口氣,又小聲嘟囔:“我這么長的頭發,擦干都要一個時辰,今日就不洗了吧。” 江亦川將她緊束著的發髻打散,輕聲道:“我替你擦。” 寧朝陽眨了眨眼。 面前這人好得不太真實,她下意識地伸手想捏捏看他的臉是不是真的。 猶豫了一下,她問:“你不知道我今日進了宮?” “知道。”他垂眼,“我還知道你答應了陛下什么。” 寧朝陽聞言就皺眉:“你這人脈是不是也忒厲害了些,我出宮才多久,那劉德勝莫不是給你飛鴿傳書……” “重要的是這個?”他抬眼看她。 心虛地將手縮回水里,她抿唇:“不是。” 江亦川沒說話了,替她仔細清洗著長發,動作依舊溫柔。 這樣的氣氛挺好的,就算只是表面的和諧,那至少也和諧嘛。 但寧朝陽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好奇:“你不生氣嗎?” 替她將頭發撈出來的動作一頓,江亦川沒好氣地道:“若是陛下給我賜婚,我一口就答應了,你生不生氣?” ……好像是會有點。 寧朝陽干笑了一聲:“那你怎么不跟我吵架?” “不是你的過錯。”他悶悶地道,“你本來就身不由己,我再與你吵,那你晚上連覺都睡不好。” 第149章 你這樣的人不適合我 寧朝陽怔愣地看著他,感覺浴池里的水很熱,熱得她心口發燙,臉也發燙。 面前這人分明是生氣的,下頷線條都繃得緊緊的,但他身上沒有一根刺是指向她的,替她洗完頭發,還將她抱去軟榻上,將飯菜都放在矮桌上讓她吃,自己在旁邊替她擦濕漉漉的發根。 先前打的腹稿都白費了,她慚愧地低頭吃飯。 發絲又長又厚,很難擦干,江亦川卻一聲也沒吭,認真又輕柔地拿長巾搓著,指腹撫過她的頭頂,寧朝陽莫名就感受到了愛意。 這東西很稀罕,她怔愣地感受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夾菜。 許久之后,頭發干了,肚子也填飽了,寧朝陽裹著軟乎乎的裘衣,認真地問他:“那你今晚能睡好嗎?” 江亦川眼睫顫了顫。 一直緊繃著的身子好像突然被抽走了什么骨頭,他垂著眼含糊地道:“能的吧。” 寧朝陽伸手抱住了他。 這人又高又大,她雙臂都要圈他不住,但一察覺到她的動作,他就低下身來,任由她將自己抱在懷里。 “不生氣了。”她輕輕順著他的背,“我會將事情都辦妥的。” “怎么辦妥呢?”他輕聲問,“定親的時候將我五花大綁,扔去花明山?” 朝陽不解:“我綁你做什么?” “但凡你不綁。”他道,“我都一定會去搶親。” 正確的搶親就應該從定親開始,他連未婚夫的名頭都不想給人。 寧朝陽以為他在說笑,便笑著道:“這上京里自是沒有你搶不到的親,但是侯爺,我還要活命吶。” 圣人賜婚都敢搶,長了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江亦川擁緊了她,沒有再說。 第二日是休沐,寧朝陽剛打算在府上好好陪陪他,管家就來傳話說沈御醫求見。 有段時日沒見這人了,寧朝陽以為他是來找茬的。 但一進花廳,她卻見沈晏明臉色蒼白,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這是怎么了?”她覺得稀奇,“沈御醫天不怕地不怕,還有什么能嚇著您的?” 沈晏明關上了門窗,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猶豫了許久才道:“圣人那一場大病,是有緣由的。” 寧朝陽倏地坐直了身子。 她先前就想過,幕后之人想讓榮王篡位,再伺機而動,前提條件一定是圣人重病。眼下唐廣君已被斬立決,錢統領在鳳翎閣受嚴刑拷打也沒有吐露背后之人,唯一的線索就是圣人的病是怎么加重的。 為此她還特意讓華年去御醫院走了一趟,一番盤問之后,毫無收獲。 她幾乎就要相信圣人的病情真是自己加重的了。 但現在,沈晏明開口了。 朝陽死死地盯著他,覺得有些窒息:“你別告訴我,此事與你有關。” 上回她就說了那是最后一回救他了。 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緊,沈晏明肩骨都輕顫起來:“我也不想的,但我當時沒得選。” “……”寧朝陽咬牙。 “因著撫恤糧一事,我被御醫院停了職,備受冷遇,前程渺茫。”沈晏明道,“在上京過日子的花銷有多大你是知道的,我也是沒辦法了,才答應了那個人的要求。” “那個人?”寧朝陽重聲問。 沈晏明嚇了一跳,看她臉色不對,便也不掖著了:“是一個叫馬岳的人,看裝扮是個隨從,但身上又有些功夫。他要我給圣人熬藥,在御醫正開的藥方里加一味千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