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38節
他知道自己跑到弗瑕院去發難不占理,一路走過來冷靜了,也畏懼起來。 發現沂王目光掃向他,他立即低下頭去。 蘭宜獨個走到了沂王跟前。 沂王看向她:“怎么回事?” 蘭宜直接說了應小王爺之情,要為彭氏一家求情的事。 沂王的反應也很直接,先命竇太監:“把實哥兒帶回去。” 竇太監沒有猶豫,走到小王爺跟前道:“小主子,請吧,您該跟先生讀書去了。” 小王爺本來是有先生的,先生還有個九品官職,稱謂教授,但這種官因為毫無前途,實際擔任的人往往學問有限,所以沂王才曾動過心念,要聘請翰林楊文煦為師,替小王爺扳一扳性子。 這種層次的先生太難尋,小王爺禁足期滿之后,就只好又跟教授讀書去了。 小王爺不想走,鼓起勇氣道:“父王,彭嬤嬤——” 沂王打斷他:“誰與你說的彭氏?” 小王爺沒想出賣柳眉,但他在沂王面前實在藏不住秘密,嘴巴閉緊了,卻下意識扭頭看向了她。 柳眉臉色白了。 沂王的目光如她所愿地、終于落到了她身上,柳眉感到了一陣暈眩似的痛苦,因為她同時聽見沂王說:“拉出去,打二十板子。送田莊去。” …… 柳眉被拖走了。 應該說,蘭宜也沒討得了好,她得到了沂王的盯視以及一句警告:“你安分些。” 作者有話說: 啊,太子和沂王是兄弟,太子比沂王大六歲,我開頭那里的先帝是筆誤寫錯了,也是絕了,存稿一年了我沒發現這個失誤。。直到被前幾章的讀者指出來。 第34章 蘭宜知道自己借機打探的心思被沂王看出來了。 與小王爺的天真沒心眼比, 他實在是精明過人。 蘭宜不得不再度中止,無聊地回去繼續看閑書并看人收拾東西。 不過又兩天過后, 她聽到了一則消息:當天挨完打就被勒令出府的柳眉又被抬了回來, 因為小王爺大鬧著要她,為此還生病了。 下人們私下傳說她有手段,把小王爺哄得滴水不漏。 翠翠有點氣悶:“這樣的人, 怎么還讓她呆在小王爺身邊, 王爺也不怕她帶壞了小王爺,早該攆走了。” 丫頭們的閑話,說幾句不妨,見素道:“從前她不這樣。小主子還小時,她也一門心思地服侍,小主子幼時身子弱, 病過好幾場, 她都衣不解帶一步不離地守著,后來占穩位子了, 就不一樣了——” 她搖搖頭,善時接話:“動了別的糊涂心思。” 翠翠好奇地問:“她喜歡王爺啊?” 善時點頭。 “那王爺知道嗎?” 善時道:“不知道。” 翠翠不大信:“真的嗎?王爺又不傻。” 善時笑道:“但是柳眉也不傻,她不敢在王爺跟前表現, 要是讓王爺知道了, 她就不能留在小主子身邊了。” 翠翠不懂:“為什么?” “她有異心了啊, 有異心,就不能好好服侍小主子了。以前出過這樣的事,王爺去看小主子時, 小主子身邊有個侍女, 穿得單薄, 有意勾引王爺, 王爺當場就讓竇公公過去把她帶走了。” 翠翠不由點頭:“那王爺對小王爺還是很上心的。” “當然了,其實王爺有時候看上去冷淡,是因為先——”善時住嘴,她意識到有點說多了。 可是翠翠的一雙眼睛正期待著她不說,旁邊椅子上的蘭宜也望了過來,目光清淡,不含催促,只是顯示她也在聽。 善時左右看了看,小聲道:“先王妃生下小主子后,身子就不大好,后來不知怎么,還有些發了癔癥,總覺得有人要害小主子,不許旁人靠近,連王爺都不例外……見到王爺過去就尖叫哭泣,后來王爺就不大過去了。” 原來有這段前因。 蘭宜覺得沂王對待小王爺有一些不近人情,原以為是他性情使然,現在看來確實大半沒錯——先王妃禁止沂王靠近兒子的那段時間,必定對父子感情產生了影響。 他本來就好修道,于男女情分上冷漠,這么一來,就連父子情誼也一般了。 不過該替小王爺著想的時候,他也著想了,比如另外去延請名師,算是盡到了父親的本分。 蘭宜無意再加評判,和她并無關系。 她對彭氏的興趣還大一點,彭氏兒子那天向她喊出的那句話,她始終沒有忘記。 小王爺求情也沒能求出個結果,不知他們到底犯了什么過錯,現在又落到了什么處境。 ** 地牢。 不論哪里的地牢,都有幾個共通點:不見天日,陰暗潮濕,氣味難聞。 沂王府的也不例外,不必動用什么酷刑,好好的人在這里關上十天半個月,差不多就要崩潰了。 最里面的一間監牢里,彭氏一家三口蜷縮在一堆稻草上,形容如何邋遢不去說它,目光都是呆滯的,只有彭氏的手還牢牢攬著兒子。 燈光出現在視線里的時候,三個人都先瞇了一下眼,像被刺到了一樣,然后彭氏才猛然醒神,撲到粗壯的牢柱上去。 “王爺,求你放了平安,饒他一命,奴婢千刀萬剮也沒有怨言——!” 她跪不穩,趴伏到地上用力磕頭,聲音嘶厲。 燈籠漸近,提著燈籠的竇太監身后,是身形高大,令人望之生畏的沂王。 “閉嘴。”竇太監訓斥,“這會子哭喪,早干什么去了?你當年要是稟告王爺,用得著在這里受罪。” “奴婢不敢……不忍心……” “你不忍心,你倒是個忠仆,”竇太監冷笑起來,“你怎么不想想事情敗露,你一家子的活路?” 彭氏啞聲,她想了,所以她逃了,直逃到千里外的老家才松了口氣,兩三年下來,她在王府里怎么治都好不了的心病都好了,日子越過越踏實,她非常滿足。 可是她的丈夫卻越來越不滿,他也是王府奴仆,為了說服他離開,她將那個要命的秘密告訴了他,他曾經也是害怕的,所以同意了一起走,但隨著時日推轉,他漸漸想念起王府生活的風光,埋怨她太膽小。 他甚至想回王府去,他們頻繁爭吵,有一天被兒子平安聽見…… 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再后來,沂王府的人找來了。 她一看見推開籬笆門的漢子與普通農家不同的精悍模樣,就知道完了。 曾經她噩夢里出現過的情景,真的降臨到了她一家頭上。 “奴婢后悔,早就悔了……”彭氏手里用力抓著幾根稻草,眼淚是已經流干了,喉嚨里透出力竭般的悔意,“但是來不及了,一開始沒說,后來想說,也不敢說了,奴婢怕王爺怪罪……” 男童平安爬到了她旁邊,她感受到兒子瘦小身軀貼過來的熱意,忽然又攢出了點力氣,重新叩頭:“王爺,竇公公,就饒了他吧,奴婢下輩子給王爺做牛做馬,絕無怨言!” 沂王沒有說話。 他沉默得像一尊居高臨下的神像,僅僅俯視的姿態就能帶給人無限壓力。 彭氏因此漸漸自動地閉上了嘴巴,還能說什么,說什么能管用?像她自己陳述的那樣,當年不說,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地牢里氣味不好,竇太監清咳了一聲:“下輩子的事誰知道?王爺也不缺牛馬。” 他的嗓音尖而倨傲,彭氏愣了愣,猛地抬起頭來:“王爺要奴婢做什么?只要王爺吩咐,奴婢一定拼了命去做!” 她聽出來了,如果她真的毫無用處,根本不必跟她說這些,沂王更不必親至。 竇太監滿意地點了點頭:“還行,走了這幾年,腦子沒落下。既然這樣,你就回小主子身邊服侍吧。” 彭氏:“……” 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盯著竇太監看:“什么?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 竇太監“嘖”了一聲:“是王爺的意思。你當初服侍得用心,小主子也念你的好,但是你走了之后,后頭的人不太像話,調唆得小主子任性妄為,脾性暴躁,你回去了,把那院里好好整理整理,凡那些多嘴多舌的,惹是生非的,不把小主子往好里教的,都清出去。聽見了么?” 彭氏打了一個激靈,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完全明白,遲疑地道:“是——” 竇公公耐心地教她:“第一步,就是管好你自己的嘴,你要是管不好,你丈夫和兒子的命就也不好說了,這下聽懂了嗎?” 彭氏慌忙道:“懂了,懂了。” “哦?那你說說,你預備怎么做?” “奴婢一定好好服侍小主子——”彭氏看著竇太監的臉色,換了換詞,“管好小主子,不讓那些村話昏話說到小主子跟前,也不讓不懂事的人接觸小主子,教小主子收斂性子,聽王爺的話。” 她說完了充滿希冀地看向竇太監,竇太監看向沂王,躬著身問道:“王爺,您看這樣行嗎?” 沂王終于點了下頭:“就這樣吧。一會帶她出去。” 從進天牢起,他只說了這一句話,說完后,就轉身離去。 竇太監應聲,待沂王離開后,揮揮手,后方的角落里過來兩個護衛,打開牢門,先將彭氏的丈夫和孩子往外拖去,彭氏慌了,忙要去拉兒子:“這是做什么,平安,平安別怕,娘在這兒。” 竇太監道:“嚷嚷什么。給他們換個地方,這地兒再關上一陣,你兒子的眼睛就該壞了。” 彭氏猶豫著松了手:“那——” 她想問換去哪兒,又不敢問,恐怕惹惱了他。 竇太監道:“不該你問的,就像這樣別問最好。你差事要是辦得不錯,兩個月許你見一次。” 彭氏滿面不舍,但她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了,本來都不敢想的。 “平安,你乖乖的,過一陣娘就看你去了。”彭氏說著,摸了下兒子的頭臉,見兒子不哭不鬧地懂事點頭,便又囑咐了丈夫幾句。 人都離開了,竇太監在牢里踱步:“來,咱家再教你幾句,把小主子那邊如今的情形和你說一說,你要聽仔細了……” ** 七月初五。 沂王府接到上京旨意的第十天,各處都在緊張地整理行裝,包括小王爺所在的西路西三所里。 小王爺的病已經好了大半,柳眉身上的傷沒那么快痊愈,但這樣的大事她不能不出面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