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17節(jié)
秋月的話打斷了周姨奶奶的沉思,她搖頭:“不能直接說。” 得把自己摘干凈,不然事敗了,直面楊老爺怒火的就是她了。 “你想法子,把事漏給姜姨娘。”周姨奶奶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 楊升一愣:“姜姨娘剛才派人找我——告訴她有用嗎?她也盼著大奶奶沒了吧。” “她要是個聰明人,就不會這么想。”周姨奶奶道,“從這幾日看,她還不算笨。” 楊升隱隱明白過來:“好,我這就去。” 楊升去得很及時。 姜姨娘備好了婆子和板子等他,見面先按倒他敲了二十板子。 “這是大爺?shù)囊馑迹阋遣环还苋フ业胤礁鏍睢!苯棠锞痈吲R下地道。 楊升開始喊疼,打到末尾,似乎疼到喊不出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昏死過去。 姜姨娘行這樣家法的次數(shù)不多,不確定是不是把人打壞了,等了一會,想上前查看時,楊升終于哼哼唧唧地有了動靜:“姨娘教導(dǎo),我不敢說什么。只是姨娘的差事我辦不得了,還求姨娘開恩,哎呦——讓人把我抬回去罷。” 姜姨娘松了口氣,但這一下威風(fēng)使大了,看楊升爬都爬不起來的樣子,姜姨娘也沒法再叫他去找大夫,只得訓(xùn)斥兩句,再讓婆子把他抬走。 楊升住在前院的倒座房里。 被抬過去的一路上,楊大管家挨了打的消息也像小鳥撲簌翅膀般飛遍了整座庭院。 楊老爺悠長的午覺正好睡醒,聞訊趕到,從鼻腔里往外噴氣:“反了她了,一個做小的,在家里稱王稱霸起來了!” 楊升對楊老爺?shù)木S護(hù)十分感動,忍辱負(fù)重地主動勸說:“老爺,算了,我這身子骨低賤,挨頓打不算什么,姜姨娘也說了是大爺?shù)囊馑迹蠣斠菫榇撕痛鬆斊鹆藳_突,就不值當(dāng)了。” 楊老爺想了想自己的大計,確實不適合在此時招惹兒子,就從善如流地決定忍了,只破口把姜姨娘又大罵了幾句。 楊升等著他罵完,滿頭冷汗、奄奄一息地道:“老爺息怒,老爺之前吩咐的那事,我辦不成了,要不,就算了罷。” “什么算了?”楊老爺一聽,又生煩惱,“你也是個沒用的,一頓板子就把你打趴下了!” 把楊升又罵了幾句,但楊升這樣子,顯然不能再為他排憂解難,楊老爺只得把“東西”要了,掖在袖里罵罵咧咧地出去。 他走了,一直注意著動向的周姨奶奶來了。 “你運氣不錯。” 楊升趴在枕上點頭,他表情不再那么痛苦,聲音里也多了兩分中氣:“多虧姨奶奶指點。” “打得重嗎?我讓人給你請個大夫瞧一瞧吧。” “多謝姨奶奶,不急。”楊升低聲把之前的經(jīng)過說了,“——姜姨娘沒給我說話的機(jī)會,老爺把東西拿走了,這事只怕沒完。接下來怎么辦?” 周姨奶奶默然片刻:“你我都不能再插手了。” 楊升同意:“罷了,我好歹摘出來了一半。萬一查到我身上,我就咬死了是買來藥老鼠的,并不知道老爺要派別的用場。” 擔(dān)心楊老爺發(fā)現(xiàn),周姨奶奶不敢久留,點頭說了一句:“你養(yǎng)傷罷。” 就帶著秋月出來了。 回去的路上意外地碰見了鈴子,這丫頭有點傻乎乎的,主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也不曉得憂愁,蹲在二門邊上找草莖編手鐲玩。 周姨奶奶腳步頓了頓。 秋月催促:“姨奶奶。” “姨奶奶好。”鈴子扭過頭來,笑嘻嘻地道。她大約是蹲得久了,腿腳發(fā)麻,站起來時還趔趄了一下。 “你不幫大奶奶收拾東西,在這里做什么?”周姨奶奶問她。 “翠翠姐叫我出來等奶奶的藥。”鈴子回答,“我們明天就要走了,要是總沒送來,耽擱了就不好了。” 周姨奶奶眼神閃了閃:“那也未必不好。” 鈴子天真地歪頭:“啊?” 周姨奶奶沒有解釋,也沒再理她,加快腳步走開了。 “姨奶奶,那個毛丫頭只怕聽不懂您的好意……”走出去一段距離以后,秋月低聲道。 二門里面就是楊家長房所在的院落,周姨奶奶往正房的方向眺望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那只能看她們的運氣了。” 作者有話說: 快了快了,劈渣爹的雷在路上了。 第17章 將近晚飯時分。 鈴子終于等到了姜姨娘另外派人去找大夫配來的藥,抱在懷里往回走。 “奶奶,翠翠姐,我把藥取回來了。” 這一次藥備得多,很有些分量,鈴子墊著腳放到炕桌上時,發(fā)出咚地沉悶聲響。 翠翠還在收拾行裝,蘭宜斜倚在炕上,微微支撐起身子,就著剛點的燭火看了一眼。 與往常一樣,一個個小藥包捆成了一大提,不知因數(shù)額多,還是路上交接的人不仔細(xì),包扎得不如往常那么平整,麻線有些歪扭,有的紙張也皺巴了點。 蘭宜沒放在心上,這藥于她而言更多地是長久養(yǎng)下來的一個習(xí)慣,做人的苦,與藥材的苦正配在了一塊,有時她甚至希望后者能壓過前者,以得片刻喘息。至于治不治得了她的病,她早已不在乎了。 見到鈴子巴望炕桌邊上的一盤糕點,她推過去,示意她自己拿。 鈴子高興地取了一塊,沒著急吃:“奶奶,我又看見周姨奶奶了,她好像是去看望楊管家的,還跟我說了話。” 楊升挨打的事蘭宜知道,正房就在跨院邊上,翠翠還出去圍觀了,回來嘀咕著“奶奶還沒走,姜姨娘就抖起來了”之類的話。 “說了什么?” 攏共那么兩句話,鈴子一字不差地學(xué)了出來,翠翠在另一邊聽見,登時不悅:“她什么意思?咱們才示了好意,她倒盼著奶奶沒藥吃不成!” 周姨奶奶不是那樣的人。 她即便有了什么翻臉不善的心思,也不會蠢到對著鈴子露出痕跡來。 蘭宜重新看向了那一包包藥材。 她這次看了很久。好像要將藥包上的每個褶皺都看清楚。 楊老爺突然的偃旗息鼓,楊文煦讓她去鄉(xiāng)下老宅的話,配藥的波折,一一在她眼前浮現(xiàn),最終串到了周姨奶奶那似乎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上—— 這藥,不吃也好。 這是周姨奶奶真實想表達(dá)的意思。 蘭宜的目光從驚異,思索,漸歸于平靜。 天色暗了又明。 這一夜,正房的人都沒有睡好。 翠翠一直忙到了半夜,天剛蒙蒙亮,又要起來,清點包袱,搬運裝車,抽空吃了兩口早食,又該預(yù)備蘭宜的藥,忙得腳不沾地。 “我來吧。” 蘭宜解開麻線,在昨天新配的藥包堆里挑了挑,從中間取出來一包,展開,動作慢而穩(wěn)當(dāng)。 其實之前的藥還沒有吃完,但翠翠太忙了,沒想起來;也沒注意到蘭宜拿的那個紙包格外潦草一些;從她的角度,也看不見摻雜在各色藥材里的些許粉末——那并不起眼,即使看見了,普通人也分辨不出那與藥材的碎屑有什么差別。 她只是不大放心:“奶奶,還是我來吧?你歇著。” “沒事。” 火爐和藥罐都是屋里常備的,蘭宜慢慢地把那包藥材都倒進(jìn)罐中,蓋上蓋子,抬頭笑道:“好了,我看著火。” 翠翠安心了,轉(zhuǎn)頭繼續(xù)去忙碌。 蘭宜望著她的背影,在心底嘆了口氣。 她對這世上唯一會為她的死難過的人感到抱歉,但不打算改變主意。 熬藥是個費時間的活,一個時辰以后,罐里終于收束出了一小碗黑乎乎的藥汁,放至溫?zé)岷螅翘m宜慣常用藥的時間。 蘭宜拿起白瓷小勺,低頭一勺勺喝完。 然后她在鈴子努力的攙扶下站起來:“走吧。” 租好的馬車停在門外,里面已經(jīng)堆了不少東西,翠翠會安排,將裝鋪蓋的大包袱放在座位旁邊,給蘭宜提供一個柔軟的支撐。 除了楊老爺之外,家里的人都出來送行。 楊文煦站在車邊,語氣堅定地承諾:“最多兩個月,我就去接你。” 蘭宜倚在車廂壁上看他。 修長的身形,俊逸的五官,似乎還是當(dāng)年那個令她一眼鐘情的少年秀才。 有一個瞬間,她想問他知不知道…… 隨即看見站在他身后側(cè)的姜姨娘,臉龐白潤,神態(tài)謹(jǐn)慎里透出舒展。 蘭宜什么也不想說了。 她甚至為自己的念頭失笑。她也就對著楊文煦笑了笑:“好。” 然后催促車夫快走。 城里距老宅總有大半日的路程,車夫也不想耽擱,揚起馬鞭,輕輕抽了馬屁股一下,馬車就行駛起來。 行出去不多遠(yuǎn),蘭宜察覺到腹中傳來輕微的絞痛。 沒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大概是不敢下太多劑量,也可能是對她這樣的病人,用不著做得太明顯。 馬車駛離楊家所在的街巷之后,蘭宜腹中的疼痛開始加劇。 一滴冷汗滑落鬢邊,她沒露聲色,左手手指陷進(jìn)身邊的包袱里,右手撩開了車窗上的小簾,吩咐跟在車旁的翠翠:“往東走。” 翠翠不明所以:“東邊不是出城的方向呀?” 蘭宜已經(jīng)將車簾放下,翠翠一頭霧水,到底還是快走兩步,把話傳給了車夫。 馬車轉(zhuǎn)向,走進(jìn)另一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