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書[刑偵]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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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乙安叫得腦袋嗡嗡響,她心疼女人,虛扶住她,“劉女士,您先回車里,我們一定給您和死者一個——” 她猛地住嘴了,劉秉茹正用一種惡毒眼神死死盯住她。 “你說誰死了。”她突然抬臂,毫無征兆地推翻張乙安,“你說誰死了!” 張乙安摔進泥漿里,懵了。 劉秉茹坐她身上,劈頭蓋臉地扇她撓她。 這瘋癲狀態刺激起記者們對話題的興奮神經,他們將鏡頭對焦在劉秉茹妝容魅惑的臉上,尸體的兩腿上,和女人對女人粗暴的肢體動作上。 記者們越過警戒線,攀過阻攔,見縫插針。 一個掉落的相機砸向尸體。 老殷一把兜住,反手扯過一鬧事記者的鏡頭,狠狠甩進泥里。 記者愣怔,瞬間火了,揪住老殷脖子,“我5700的相機丫想摔就摔,丫挺能耐啊!” 泥水飛濺,兩個男人蠻橫地扭打在一起。 雨衣滑溜,誰也抓不穩,但誰也不放手,兩人薅著對方頭發滾作一團像娘們打架。一來二去幾個回合熟悉了,才開始拳拳搓骨。 兩男、兩女跟參加摔跤大賽似的。 一邊是胡子,一邊是剃刀,它不叫我露臉,我不叫它露頭。 孫隊嘬著煙屁股,踹了腳看傻的警員,警員這才晃神,上去阻攔。 鬧事記者趁著烏泱泱的鬧騰,順勢舉起相機往老殷額前一掄。 “呼啦”一聲。 所有人的動作都窒塞了,死寂沉沉。 記者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住,攥緊相機不知所措。 “你有孩子嗎?”老殷捂著腦袋的豁口,“有嗎!我給你5700,你把你孩子給我,我他媽把他擱這讓別人拍!來拍啊!來啊!” 老殷踉蹌起身,孫隊一把扶住他,血順著鼻梁往下淌,轉眼就糊住半張臉,猙獰又兇蠻。 他惡狠狠掃過每一個記者,啐了口血痰,“打草人,拜石像,都他媽一幫慫貨!狗屁不是!” 張乙安瞥見他一張血臉,心急如焚,不想再任著劉秉茹胡攪蠻纏,一把鉗住她手腕,“鬧夠沒有,你越是不配合,你兒子就越屈得慌,他就只能躺在這!你這個當媽的無所謂是嗎擱我這瞎鬧!他冷不冷,他疼不疼,他究竟經歷了什么你一點都不在乎是不是,起開!” 劉秉茹被吼得懵懵怔怔,緩緩放了手,呆滯地癱坐在泥水中。 脫身的張乙安一把扯掉雨衣,棉衣也污濁了,她麻利地脫下翻了個面擦臉,指示著警員搭塑料蓬,她打開工具箱,將一團酒精棉和紗布塞進老殷手里,捏了捏他手心,開始進棚勘查。 記者們在警員的疏導下垂頭喪氣地離開。 所有人各司其職,匆匆忙碌,唯有劉秉茹是靜止的。 她淚水滾滾看著張乙安,“對不起……我不是這樣的人,我為人很好的,我做人事主管的,我待人接物……” 劉秉茹掩面痛哭,“我不是這樣的人,我不是……我好不容易有了假,他數學100分,講好了獎勵,坐37路去繽果樂園,本來想開車去的,他爸說坐37順路去大發超市給他買機器人,都定好了,他爸專門換的班,就明天,就定的明天……” 老殷在棚外聽得心酸,扯下爛糟糟的雨衣。 內兜里的小靈通掉進泥里,他沒發現,捏著酒精棉反復擦著額頂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技術隊呢?小周!”孫隊喊著撿起小靈通,鈴聲又響了。 老殷還是沒接,一把揣回兜里,“來了也屁用沒有,一場雨全他|媽洗沒了。” 作者有話說: 思維導圖: 此章節,在淮江市的西城和東城同時發生了案件,西城是莊郁在殺桑家,東城是男童致死案,由殷天的父親老殷現場勘查。 第02章 窩囊人有窩囊命,你以為你多金貴 8歲的殷天站在“九記餛飩”的柜臺前,將電話聽筒重重放下,一臉陰沉。 老殷又沒有接她電話,十次打十次不接。 這父親就是個擺件,擺件還能看著圖一樂,他啥也不是! 李九書看她小小年紀,臉拉得越來越長,跟驢臉一樣煤黑,抿嘴直樂,“你爸忙嘛,年關啦,事情多。今兒怎么就你一人,巍子呢?” 30平米的餛飩店位于虹場路和慧園路的交界,裝修得新潮靚麗。 窗上粘滿了流行演員和國外時裝模特的“美人圖”。 墻上還貼著老板娘李九書對每一款餛飩的手繪介紹圖。 “還是老三份?”李九書笑瞇瞇。 “兩份!我就帶了兩份的錢。” 李九書好笑,“那是不給巍子呀,還是不給你爸?” 殷天甕聲甕氣,“他現在不只有大餛飩吃,他還有餃子吃,有rou吃,喂豬一樣,被人養得白白胖胖。” “沒大沒小,”李九書戳她腦門,沖后廚窗口喊,“三份薺菜豬rou!” 殷天遞出飯盒,落座在離電視最近的桌前等待。 電視正播放著運動鞋廣告,當紅明星踩著節奏瘋狂扭胯,紅色的大鞋標志極其扎眼。 殷天低頭看自己的鞋,鞋底破了洞往里涌水,一跺腳就會“吱吱”怪響。 她用力一踩,果不其然“吱——”一聲,像大耗子叫喚。 殷天忙窘迫抬眼,看有沒有人注意到這響動。 店里只有一個客,兩眼冒綠光,那是餓的。 正埋頭往嘴里塞茴香餡包子,吃得滿嘴綠綠蔥蔥,勾起了殷天的饞蟲。 她摸出幾張皺巴的錢,往桌上一拍,“九姨,倆茴香包子!” 殷天家的組成很有意思:老殷是個窮苦的豁命漢子,沒日沒夜奮斗在抓兇緝惡的一線。 財富堆積全靠殷天的母家,她的外婆外公在國內做珠寶生意,她母親更是將家族的版圖推向了西方,扎根在法國和意大利。 一個吃洋餐,一個蔥卷餅。 遲早切rou離皮,一拍兩散。 殷天沒等到那天,母親在她四歲時病逝了。 堆金積玉的42號聯排現在就住著她和老殷父女倆。 老殷常年不著家,她一個八歲的女娃子跟土財主一樣。 頭枕元寶,手摟金蟾,活脫脫一個守財小奴。 沒了父愛澆灌,她的每一步成長都緊密依賴于鄰居桑家的悉心照管。 細微到一頓餐食,一只牙膏,一條毛巾。 殷天走在虹場路上,那街道幽幽靜靜,布滿水霧,光禿枝杈被狂風撩得金蛇狂舞。 盡頭黑黝黝,像只烏暗的巨獸咧著大嘴蹲守食材上門。 殷天有次拉著桑國巍,“你看那像不像哥斯拉,咱一直走是不是能走到它肚子里。” 桑國巍怎么說的,他說她有病!桑國巍是桑家的小兒子,跟殷天光著腚一塊長大,算是發小。 殷天搖頭晃腦吃著茴香餡包子,懷里抱著兩個鐵盒餛飩。 她死乞白賴沒拿老殷的那一份,反正她爸看上了張乙安,張阿姨多賢惠啊,橫豎餓不死他。 雨鞋“吱嘎吱嘎”響個不停。 她聽得心煩,甩著雨鞋蹦進一大水坑里,這次沒“吱嘎”聲了,她咯咯直笑。 頭頂悶雷一炸。 驚得她一個趔趄,胳膊一哆嗦飯盒掉地。 蓋子和盒身分離,餛飩排著隊往水坑里跳。 “娘個西皮!”殷天伸手去撈,滿掌濁水。 她愁眉苦臉地看著盒蓋在水面晃晃悠悠地打轉。 右上角粘著圣斗士貼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桑國巍”。 當桑國巍飯盒落地的剎那,他本人在兩百米外的41號聯排二層,被莊郁摁著腦袋狠狠砸向地面。 這或許是一種詭秘的相互映襯。 桑國巍的臥室里,放著重金屬搖滾樂,莊郁卻平靜地哼著一種曲風截然相反的怪誕調子。 她聲音輕得像蚊蠅呢喃,卻能透過癲狂的搖滾,聲聲納入桑國巍耳中。 桑國巍尚有意識,倔強地瞪著她。 莊郁笑,拿指頭戳他眉間,“小小年紀這么倔,要吃苦頭的。” 桑國巍瞪得更兇。 莊郁忙捂住他眼睛。 這目光太銳利,又太相似,能勾出她十幾年前的痛心事兒。 那是在小營口胡同盡頭的院落里,七十多歲的祖母蹣跚著,高舉粗木拐杖,正揮打她母親何萍。 母親一邊哭一邊罵。 莊郁從廚房沖進院子,頸部和腦袋纏著厚紗。 瘦瘦小小跟豆芽似的,一點不像10歲孩子。 “我…要走量刑。”她倔強地瞪著母親。 車禍謀殺了她父親,也謀殺了她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