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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云釣月 第53節

    “不行啊。”說話的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大雷,他等楊平西和袁雙看過來,才解釋說:“楊哥、雙姐,店里好些客人是沖著你倆來的,你們都出門了,會影響生意的。”

    楊平西垂下眼,對袁雙說:“你留店里,我自己去找。”

    袁雙蹙眉,說道:“‘寶貝’丟了,我哪還有心情賺錢啊。”

    “那店里的生意……”

    “影響就影響吧。”袁雙干脆道。

    楊平西聽到袁雙這話,不知怎的,心情莫名舒暢。他牽了下嘴角,點頭說:“那就一起去。”

    袁雙等楊平西拿了車鑰匙,一起出了門,身后大雷跟著,問一句:“要是店里的客人問起你們來,我怎么說啊?”

    “就說——”楊平西牽著袁雙的手瀟瀟灑灑地往山下走,頭也不回道:“老板和老板娘找狗去了,請自便。”

    第47章

    下了山, 楊平西開車,載著袁雙就往南山寨方向去。一路上,他將車開得慢之又慢,袁雙的目光就來來回回地在馬路兩旁搜尋, 嘴上一直喊著“寶貝”的名字, 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到了南山寨, 正好碰上寨子的集日, 蘆笙場及主道兩側都是擺著攤子來做生意的人,賣水果蔬菜的、賣自制香料的、賣手工制品的, 還有賣活牲的, 種類奇多不一而足。

    楊平西的朋友說“寶貝”往南山寨來, 袁雙想,它總歸不會是趕集來的。

    南山寨比黎山寨大,住的人也多, 袁雙和楊平西在寨子里找了一圈,問了好些人, 都說沒看到一只剃了毛的狗。

    袁雙的心又往下沉了幾分,“寶貝”如果只是貪玩,這倒也就罷了, 就怕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楊平西的一些朋友看到他的朋友圈, 給他發了消息,都說是有在路上看到一只剃毛狗, 但是不確定是不是“寶貝”。一朋友發了張抓拍的照片過來,照片很模糊, 但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就是“寶貝”, 它尾巴上毛的形狀還是他親手修的, 再熟悉不過了。

    拍照片的朋友說,看到這只狗覺得眼熟,正要追上去看看,狗很警覺地跑了,再之后就沒影兒了。

    “寶貝”之前跑過好幾回了,回回都被楊平西的各路好友給逮了回來,有了之前的經驗,它現在已經學聰明了,還懂得了反偵察。

    楊平西將幾個朋友提供的信息結合起來,在腦子里畫出了一條路線,他從這條路線上推測“寶貝”可能會去的地方,倏地一個念頭閃過,他心里就有譜了。

    “走吧。”楊平西拉住袁雙的手說。

    袁雙皺著眉,問:“不再找一遍嗎?”

    “‘寶貝’不在南山寨。”

    袁雙一聽,立刻抬頭看向楊平西,急切地問:“你知道‘寶貝’去哪兒了?”

    楊平西沉吟片刻,回道:“去石巖上寨看看。”

    袁雙不知道石巖上寨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坐在車上,外邊的山越來越高,山路越來越險峻,往窗外稍微一探看,就能看到萬丈深淵。

    楊平西把車開得很謹慎,就這么在山路上彎彎繞繞了半個多小時,袁雙的視野里才出現了吊腳樓。

    楊平西把車停在路邊的小廣場上,袁雙看著山腳下的小寨子,問:“到了?”

    “這是石巖下寨。”

    袁雙隨著楊平西下了車,關上車門看向他,“那上寨在哪兒?”

    楊平西抬起頭,往河對岸示意了眼。

    袁雙回頭,目光越過河水,望向對面的幾座高山。她的視線從山腳慢慢往上,隱隱約約地在一座山的山頂上看到了吊腳樓。

    楊平西說:“上寨沒修公路,只能爬上去。”

    袁雙只看一眼,不用算都能知道石巖上寨的位置比黎山寨還高上不少。

    楊平西走到袁雙身邊,低頭說:“山路不好走,你在下寨等著,我爬上去看看‘寶貝’在不在。”

    “我人都來了,你覺得我在底下等得住嗎?”袁雙瞥向楊平西。

    楊平西一笑,牽過她的手,“走吧。”

    袁雙跟著楊平西走過了風雨橋,又踩著田塍穿過了一片農田,這才到了對岸的山腳下。進了山后,他們爬了一小段路,碰到一條小溪,溪水上方架著一座木橋,在風雨的侵蝕下,橋上的木頭rou眼可見的不結實,橋中段還有幾塊木板已經塌陷下去了。

    楊平西走上橋踩了踩,確定橋上還能走人,這才向袁雙伸出手。袁雙抓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上了橋,一步一步踩得極輕,生怕步子踩重了,人就掉下去了。

    好不容易走到橋對面,袁雙松了口氣,拉著楊平西的手都沁出了一層細汗。她心存疑慮地問:“‘寶貝’真的會跑到這個地方來嗎?”

    “有可能。”楊平西拉著袁雙接著往山上走,一邊解釋說:“之前它就跟著寨子里的人去過上寨。”

    袁雙頷首,“那我們趕緊上去看看。”

    黎山寨的路都是石子石板鋪就好的,并不難走,但去石巖上寨的路卻是名副其實的山路,是被當地人劈出來的一條小道,道上兩側都是樹木雜草,兩人并行都不能夠,只能一前一后地走。

    楊平西打前,把路踩實了,袁雙循著他的腳步走,爬到后面,她沒了力氣,還是楊平西拉著她到了山上。

    山路盡頭的路就寬闊了許多,還鋪上了水泥,再往上就是寨子。袁雙喘了口氣,調整了下呼吸,這才跟著楊平西往寨子里走。

    石巖上寨的蘆笙場就在寨子口,袁雙一進去就看到了在場上撒歡似的狂奔的“寶貝”,和它一起奔跑的還有一只大黃狗,它們好像是在玩鬧。

    袁雙驚喜道:“‘寶貝’!”

    “寶貝”一個猛回頭,看到袁雙和楊平西,搖著尾巴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那只大黃狗就跟在它后頭,一起過來了。

    看到“寶貝”沒事,袁雙吊了一路的心才算落了地。

    楊平西蹲下身,檢查了下“寶貝”,和袁雙說:“沒受傷。”

    袁雙松口氣,正想開口訓下“寶貝”,又見它渾身臟兮兮的,也不知道自己長途跋涉了多久才跑到上寨來的,一時又是氣又是心疼,也不忍心罵它。

    “怎么離家出走了?”袁雙蹲下,捧著“寶貝”的腦袋揉了揉,看到它邊上的大黃狗,她大概猜到了原因,便又說:“你出來找朋友玩,不修書一封,也得叫兩聲告訴我啊。”

    “寶貝”叫了一聲,腦袋蹭了下袁雙的手,像在道歉。

    袁雙立刻就心軟了,“好了,這次也怪我,店里的人太多了,沒抽出時間陪你玩……下次你可不能再自己跑出來了。”

    狗找到了,袁雙放了心,扭頭看向楊平西,問:“我們現在回去?”

    楊平西正要回答,就聽有人喊他:“老楊。”

    聲音脆生生的,袁雙循聲看過去,就見蘆笙場邊上有一棟吊腳樓,此時一群大的小的孩子正趴在二樓大廳的欄桿上,沖著楊平西招手。喊楊平西的是個兒最高的一個男孩,看上去也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喊起人來卻老成的很。

    不一會兒,那群孩子后面出現了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女人,她戴著眼鏡,一副知識青年的模樣,很是儒雅。

    “楊老板來了啊。”那女人打招呼。

    楊平西頷首致意。

    袁雙松手讓“寶貝”去和大黃狗玩,起身問道:“朋友?”

    “劉姐是來藜東南支教的老師。”楊平西說:“來了有十年了。”

    袁雙稍稍訝異。

    楊平西拉上袁雙往劉姐的吊腳樓走,進了樓,袁雙看到大廳里擺著一張張小書桌,書桌上還放著一本本書,就知道他們剛才是在這兒上課。

    楊平西才進樓里,一群小孩就圍了上來,高個兒的那個男孩自來熟地抬高手搭著他的肩膀,說:“老楊,你好久沒來了,打一場啊,這次我肯定贏你。”

    男孩說的是打球,楊平西挑了下眉,噙著笑說:“你個兒沒長多少,口氣倒是不小。”

    男孩不服,哼一聲說:“我現在投籃可準了,不信你和我比比。”

    除了高個男孩,還有幾個小孩也纏著楊平西打球,連女娃娃都附和著起哄,看樣子他的小孩緣不錯。

    袁雙抬眼,見楊平西看過來,知道他是詢問自己的意見,便笑道:“你就陪他們玩玩,我在這兒陪劉姐說說話。”

    楊平西不擔心袁雙怯生,劉姐也是很好相處的人,他捱不住這些小兔崽子的糾纏,就頭一點,跟著他們去了蘆笙場。

    蘆笙場上擺了個木質的籃球架,看著就是手工制作的,雖然簡易,但結實。此時楊平西就在場上陪幾個男孩打球,女娃娃在邊上歡呼,“寶貝”和它的朋友大黃狗就繞在外圍追趕打鬧。

    劉姐示意袁雙在“美人靠”上坐下,她倒了杯水遞過去,說:“楊老板隔段時間就會來上寨一趟,寨子里的孩子都喜歡他,尤其是男孩,總愛纏著他一起打球。”

    袁雙知道楊平西會固定去幾個地方送酒,但石巖上寨的位置這么偏僻,不像是景點,送酒到這兒來應該也賣不出去,便問了句:“他來這兒是……”

    劉姐在袁雙邊上坐下,解釋道:“他資助了幾個孩子上學,所以會經常來看看。”

    袁雙微感驚訝,很快又覺合情合理。

    剛認識楊平西那會兒,她總覺得他做生意像在做慈善,現在一看,他還真是做慈善的。

    袁雙從高處往低處看,目光落到正在運球的楊平西身上,抿唇笑了下說:“的確是他會干的事。”

    劉姐淡笑著接道:“楊老板是個有善心的人。”

    “劉姐你也是啊。”袁雙回過頭,看著劉姐說:“楊平西說你來藜東南支教有十年了。”

    “差不多。”劉姐說:“27歲的時候來的,現在都要38了。”

    “剛來上寨的時候,這里基本是與世隔絕的,別說是進城,就是去大寨子也不方便。”

    “這里的孩子讀書難,以前只有鎮上有學校,他們要上學,就只能背著背簍起早貪黑地走去鎮上的學校,有些人家窮,干脆就不讓小孩讀書。”

    袁雙說:“所以你來了。”

    劉姐點了下頭,娓娓說道:“一開始是以前在城里任教的學校安排的暑期支教活動,我被安排到了藜東南,兩個月的活動結束,我卻舍不得走了。”

    “山里的孩子很渴望認識外面的世界,大山把人困住了,讀書能讓人走出去。”劉姐微微一笑說:“所以我辭了以前的工作,留在了藜東南,想用自己的力量,讓更多孩子從大山里走出去。”

    十年的光陰在劉姐嘴里一揭而過,她輕笑著問袁雙:“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天真了?”

    “怎么會?”袁雙動容,“我很佩服你。”

    劉姐莞爾,“我當初決定要留在藜東南時,幾乎遭到了身邊所有人的反對,我的父母、同事,當時的愛人都不理解我,他們覺得我是一時腦熱,以后一定會后悔的。”

    袁雙無意識地轉了下手中的杯子,輕聲詢問道:“那你現在……后悔嗎?”

    劉姐緩緩搖了搖頭,說:“有過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但是讓我再選一回,我還是會留下來。”

    “我在藜東南呆了十年了,教過很多孩子,對他們來說,我是看往外面世界的一只眼睛,這對我來說很有意義。”

    “當年有同事勸我,說我想支教,可以等退休后,有時間有金錢了再去,何必浪費大好青春。我告訴他,我等得了,這里的孩子等不了,而且……”劉姐頓了下,從容又堅定地開口說道:“年輕時候想做的事,我為什么要等老了以后再去做?”

    劉姐的話就如鐘磬聲一般,沉穩而有力量,敲在袁雙耳畔,振聾發聵,讓她不由微微失神。

    太陽西斜,熾熱的光芒有所收斂。楊平西怕再晚些,下山會不方便,就和幾個打球的男孩約好了下次再打。他去洗了把臉,回到劉姐那兒,和她打了聲招呼,把袁雙領走了。

    回去路上,“寶貝”在最前頭帶路,袁雙走在中間,楊平西殿后。

    下山比上山省力些,楊平西見袁雙始終低著頭,一聲不發,比來時還沉默,忖了下問:“下午和劉姐聊了什么?”

    “啊?”袁雙回神,抬了下腦袋說:“沒什么,就是聊了些她支教的經歷……劉姐很厲害。”

    “嗯。”楊平西說:“她以前經常去各個寨子里,勸那些輟學的孩子去上學,還教出過很多個大學生,在藜東南很受尊敬。”

    “真佩服她的勇氣。”袁雙由衷地贊嘆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