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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相厭 (人外,玄幻)在線閱讀 -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落哲重新尋了個木把手,打磨好了掛上琉璃盞。

    青蜃接過琉璃盞,問道:“你不需要它了嗎?”

    “是你的,早該物歸原主了,只是我坐它的木杖坐習(xí)慣了。”他把原本的木杖拿在手里比劃了兩下,又讓它懸空,坐了上去。“以后也繼續(xù)坐它。”

    青蜃憋笑,卻撇著嘴嫌棄:“我這木杖自是不一樣,是扶桑木做的,你做的這個只能暫用,什么時候去旸谷給我尋一截扶木才好!”

    落哲了然,拍拍坐著的木杖,“我是說怎么這么好坐。”

    青蜃嗔他一眼,撫了撫琉璃盞,“還挺懷念它。”

    “說來,你是從何處得的這琉璃盞。”落哲難得好奇。

    青蜃聞言有些感慨,“扶木琉璃盞是封印寶具,我族至寶,本是我母親的,千萬年前神族內(nèi)戰(zhàn),母親隕落后,便交由我手了。”她忽然莞爾,“還好是封印寶具,若是其他的,便幫不上你了。”

    落哲聞言一頓,低沉道:“你幫我的,太多了。”

    青蜃知他所言何事,垂眸撥了撥琉璃盞的燈角,“那也是我自愿的,你不必如此掛懷。”

    驀然一陣激昂的風(fēng)襲來,落哲青蜃二人互看一眼。

    風(fēng)過后,一條黑鱗蛇尾碾過地上落花,相厭面色沉靜地立在他們對面。

    青蜃手持琉璃盞嚴(yán)陣以待,倒是落哲揚唇招呼道,“相厭,別來無恙。”

    “我這張臉,你用著倒是不覺得膈應(yīng)。”相厭淡淡道。

    落哲勾唇扯起個笑,“你若是不喜歡,我換張也不是不行。”

    相厭垂眸,“用著習(xí)慣便用就是。”末了有幾分好奇,道:“這千萬年,你還記得自己原本的模樣嗎?”

    落哲的笑消失在唇畔,沉眼不知想些什么,忽然哼笑一聲,“還真就忘了。”他抬眼看向相厭,點點頭,“不過倒是有個人可以幫我想想。”

    相厭蹙眉,“你和她什么關(guān)系。”

    落哲坐在扶木上翹起二郎腿,好整以暇,“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再說你來,也不是為這事的吧。”

    相厭的蛇眸鎖住他,透著幾分危險,“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現(xiàn)在的我要殺你,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但你此番有求于我。”落哲自信道。

    “為了制造這根軟肋你不惜把她送到我身邊。”相厭淡著臉道。

    落哲不置可否:“關(guān)于她,我倒是后悔了。”若是一開始就說出身份與她共同對抗相厭,也不至于讓她對相厭生情導(dǎo)致如今棋行險招,他果然還是……有太多無聊的溫柔了。

    相厭垂眸,有時候,輸了就輸了,不管對方的計謀多卑鄙。

    他微微低頭,沉聲道:“如今她靈體將散,我來……是求你為她固魂。”

    落哲見他如此直截了當(dāng),心里竟有些遺憾,若相厭不是此間天地追殺他的刀,那和他應(yīng)該是能做個朋友的,早在身體里與他對抗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真是可惜。

    落哲道,“我們之間立場不同,必有一爭。但她是狀況之外,就算你不來,我也自會救她。”

    青蜃一驚,“她是個異數(shù),若是生出什么事端……”

    “我心里有數(shù)。”落哲打斷她。

    相厭注意到青蜃,道:“當(dāng)初她能用區(qū)區(qū)匕首重創(chuàng)我,是用了你的血?”

    青蜃側(cè)過臉。

    相厭了然,勾起絲輕蔑笑意:“所以這個局,你們應(yīng)是謀劃許久了。”

    落哲冷道:“不過是為了尋一棲身之所而已。”他指尖力量匯聚,慢慢凝聚成一朵花的模樣,一甩袖袍,那花飛出,相厭接過。

    “多謝。”相厭輕輕頷首,“作為報答,我許你叁年時日。”

    落哲挑眉,晃蕩著一只腳,調(diào)侃道:“我死了她可就沒了。你是許我叁年,還是許你自己叁年?”

    相厭沉默不語。

    落哲從扶木上跳下身,舉步要走,見青蜃臉色很不好,尋著話跟她聊:“旸谷遠(yuǎn)不遠(yuǎn),扶木好不好得?”

    青蜃跟他往回走,冷著臉斜他一眼,硬聲道:“遠(yuǎn),不好得。”

    “叁年時間夠不夠?”

    二人背影漸行漸遠(yuǎn),相厭看著指尖剔透流轉(zhuǎn)的花,緲若流云。

    大寒。朔風(fēng)急雪。

    山靈們嬉笑著折梅,待回神,發(fā)現(xiàn)新主正在風(fēng)雪中看她們,不知他在那立了多久,肩上頭上都積了厚厚一層雪。

    山靈飛至相厭身邊,笑他,“房廊就近在眼前,新主怎也不避避!”

    相厭看著她們手里的花,輕輕笑了下。

    山靈把花遞給他,“本就折來插瓶,正好新主要去,便帶去吧。”說著把花塞相厭手里,幾人笑鬧著去了。

    相厭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梅花,微微抿唇。

    他才不是要去。

    狻猊吐霧,光影晦暗。

    素色紗簾靜默低垂,一截修長的指撥開紗簾,露出狹長的一條縫隙。

    縫隙里瞥見她眉頭緊鎖。

    魂雖穩(wěn)固,但她似乎陷入了無邊夢魘。

    相厭修長的身影在床幃上投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呆立許久,指尖退出,徒留紗簾輕蕩。

    尋了一圈,也沒找到什么瓶子。

    相厭手中的梅花一時無以安放。

    “把你的痛苦給我,讓我來承受!”

    七扇猛地睜眼,眼前床幃幽靜,意識到是個夢,心頭一松,后怕地吐出口濁氣。

    怎么夢到相厭死的時候了……她揉揉腦袋,手……驚坐而起,她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神魂合一了?

    空氣里氤氳著辛甜的沉木之香,七扇掀簾,正巧逮到一個驚慌失措的身影,他將手里的花匆匆棄在地上,倉皇而逃。

    跑什么?七扇下床跟上去,推門時風(fēng)雪入懷,冷得她一激靈。

    相厭就趁機(jī)消失在茫茫雪地里,連腳印都沒留下。

    他跑什么,莫不是怕她生氣?可按理,該他生氣才對啊,畢竟她騙了他,還對他諸多隱瞞。

    忽然前方浮現(xiàn)點點碎光,“跟著光跑!”

    七扇抬首,雕工精美的雀替后探出幾個身影,正是相厭身邊的山靈。

    她們在梁上妖嬈隨性地或坐或攀,推推搡搡的像是看熱鬧。

    見七扇還愣著,她們挺著急,“再不追,就追不上他了!”

    七扇回過神,匆忙抬腳,一踏入碎光頓覺身體輕盈,應(yīng)是山靈的術(shù)法,跑了幾步周遭景物迅速變換,停腳時周圍一片蒼茫雪原。

    她該跟他好好道歉。

    七扇在雪原里走了一段,凍得手臉通紅,卻仍是不見相厭。

    他在躲她。

    若是他有心要躲,她是找不到他的。

    七扇嘆息一聲,呼出團(tuán)白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相厭縮在一叢覆了白雪的灌木后,小心翼翼收斂身形,生怕被她發(fā)現(xiàn)。

    可他在怕什么……

    明明,明明是她不好。

    “哈秋!”

    一聲噴嚏嚇得相厭一縮。

    他抱著自己的膝蓋,團(tuán)得更緊了。

    察覺她的腳步錯過自己仍在往前,相厭眼角一緊,抿了抿唇。

    終究還是走過了……

    他微微側(cè)臉,斜眼瞧她緩慢且漫無目的地前行。

    她這模樣……故意的。

    她懶得找他,就到處亂走,知道他定會去尋她。

    這個壞女人,明明只要好好地找一找就能發(fā)現(xiàn)到他……他哪敢真讓她找不到。

    不過……他也真是幼稚。

    天地玄妙明明已悉數(shù)入心,怎么一對上她就退回原點。

    相厭站起身。

    七扇聽到悉索聲回眸。

    皚皚白雪里一身黑衣的相厭特別醒目,他頭發(fā)很長,被風(fēng)撩在身后絮絮地飛舞,俊逸的臉上眉目低垂,許是被冷風(fēng)刮久了,眼角透著靡麗的紅,瞧著十分委屈。

    說委屈吧,臉上又是一片孤高雪峰般的清冷,飽滿妃色的唇下撇,顯出絲不悅。

    這是怎么了……

    相厭……給她的感覺變了。

    不管是那個傻里傻氣的相厭,還是那個神性超然的相厭,都沒有像此刻這般……復(fù)雜。

    這是……

    她朝相厭奔去,臨到身前,卻忽然頓住腳,睜大眼睛細(xì)細(xì)地打量他,不想錯過他任何一點細(xì)微的表情。

    “相厭……”她輕輕喊了一聲,輕得仿佛雪片飄落,不驚擾分毫。

    在她昏睡的時候,他想了許久,卻仍不知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她。直到現(xiàn)在……他也不知該怎么做,只是微顫的指尖傳來躁動,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最原始的渴望幾乎克制不住。

    想……想觸碰她……

    想親近她……

    抬手欲攬她入懷,她卻退后兩步。

    震驚的手僵在半空,他看向她的目光來不及偽裝,入目滿是傷痛。

    七扇連忙雙手握住他的指尖,她只是還來不及確認(rèn),只是還在處在震驚中,她沒有要拒絕他。

    “相厭……”她雙唇顫抖,喉頭哽咽,“你……你是相厭!”

    不再只是那個身為主溫柔地對待萬物的相厭,不再只是她強(qiáng)行要愛要追隨的相厭,這是那個……愛她超越生命的相厭!

    這是她的傻蛇相厭啊。

    相厭不料七扇竟一眼看出他恢復(fù)記憶,一時百感交集,竟流下淚來。

    “相厭不哭。”七扇踮腳捧住他的臉,安慰他別哭,自己卻哭得一塌糊涂。

    他抓住她撫摸他臉的手,癡癡地喚她:“娘子……”

    “嗯!我在。”

    “娘子……”

    哀怨纏綿,凄凄切切。

    雪原里上兩人相對嚎哭,驚得地下鼠兔不得安眠。

    他沒有憎恨她,也沒有追問她為什么騙她,不管是傻蛇還是新主,只要她朝他走去,他都無條件張開懷抱,接納她、深愛她。

    何德何能,承君此情。

    承君此情,何其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