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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盛國的國都祇里城是咒陣之城,自古以來匯集諸多天時地利滋養這塊土地,但同時也需要防范來自各方可能衝擊而來的災厄與戰禍,其皇城里外更有許多道陣法守護,除非是西盛國的國主和國師放行,否則一般妖魔精怪無法隨意出入。

    國師柳青禕居于皇城東北方,明蔚的住處也在同一區街坊里,東北為鬼方,是皇城陣法最弱的地方,因而由柳青禕自己來守著。

    盛如玄和藍晏清并非妖魔,反而修習道法仙術,因此毫無阻礙的來到祇里城,不過這座城里也有不少修士,為了不引來過多麻煩,他們在城外就收起寶鏡裝作一般散修入城。

    此時已是午后時分,柳青禕正在他府里餵食這幾年收養的寵物們,多是被一些妖道邪派飼養來作惡的生物,有些則是要被捉去煉藥或遭虐待逃跑的,牠們不見得都是靈物,但在她佈置的屋宅院落里,無論靈物或妖物都能平衡共存。

    她提了一個竹籃在庭園里漫步,經過樹下有個和他差不多高矮的木造平臺,在那上頭撒些穀物豆子餵食禽鳥,接著再到小石橋上,橋下波光粼鱗,水面宛如鋪滿寶石玉片,細看是水中的魚全擠在一塊,牠們等不及要吃東西,她把魚飼料也撒開,魚群激動得濺出水花,她輕斥說:「都慢慢來別擠,再像那些普通蠢魚我就不餵你們好吃的了!」她罵完,魚群全都聽話得排成了幾列,因牠們身上各式各樣花色的鱗片,水面這會兒更像鋪了玉石的地板。她逐一把收養在府里的寵物們餵完,關心牠們的情況,同時也享受牠們跑來撒嬌。

    她走進花樹成林的青苔園地里,靠近一座淺灰巖塊,太陽將石頭曬暖了,一隻淺色小蛇盤在巖石上休息,蛇身鱗片乍看是白的,但再盯著久一些會看見鱗片透著金芒。

    「吃飯啦,今天幫你把雞毛都除乾凈,小骨頭也剔乾凈了。」柳青禕把竹籃里一盤用布蓋著的東西端出來,掀開黑布就看到盤里是新鮮無骨的雞rou。

    小蛇吐著深色的蛇信昂首打量,慢慢爬行接近柳青禕,柳青禕用食指的指腹摸小蛇的頭頂,帶著寵溺語氣說:「乖,多吃些,快快長大啊。你沒有母親了,但你有我,還有其他手足,偶爾也和其他孩子一塊兒玩吧。」

    一隻黑白羽色的小雀鳥飛近,柳青禕安撫牠說:「沒事,小金不會吃你。有客人來了?」

    雀鳥啁啾幾聲,柳青禕擺手說:「知道了,請他們進門去花廳里等我,我把這些收拾一下就來。」

    柳府的大門自己敞開,姚昱凡他們聽見國師那難分雌雄的嗓音說:「二位請進。」

    一個穿著黑白衣裙的小姑娘站在門內恭候客人,小姑娘左右扎著兩個發髻,上面是藍白色相間的簪花,她兩手朝屋里比了比,似乎不太會開口講話,但還是來帶路,姚昱凡和周諒跟著她走過前庭,坐在廳里等國師出現。

    小姑娘退出廳堂時還被門檻絆了下,忍不住揮著雙袖飄起來,一離開客人們的視線就變回雀鳥飛走了。須臾后柳青禕穿著深紅色常服出現,端了盤東西過來說:「我這兒平常也沒什么客人,現在只有這個能招待了,你們嘗嘗?!鼓鞘沁@一帶產的一種瓜類,生吃就很爽脆可口。

    「好啊?!怪苷從昧艘桓志G又長的瓜,學柳青禕那樣生啃,驚喜得拍打姚昱凡手臂說:「師父你吃看看,好過癮啊,不但脆口,這瓜還很清涼呢。」

    柳青禕啃著脆瓜說:「因為放井里一會兒了。」

    姚昱凡合掌點頭,淺笑婉拒:「謝謝好意,但我不太愛這類的東西,再說也辟穀很久了……」他看周諒啃那長瓜的樣子,忍不住說:「我這徒兒真的是很喜歡柳國師啊,國師講什么都好好好。」

    周諒害羞的笑了笑,回嘴道:「哪有啊,我也很聽師父的話啊。不過我的確很喜歡柳jiejie,又好看又厲害,什么都懂,誰不喜歡?」

    柳青禕還是和從前初遇楊慕珂一樣,是個小少女的樣子,至今也沒變化,而周諒又已經長大了好幾歲,看起來周諒更像是jiejie,不過周諒佩服柳青禕的本事,也就一直稱她柳jiejie,況且實際上柳青禕的歲數和宋繁樺、明蔚他們可是差不多的。

    柳青禕淺笑:「那是你沒見過我陪著女皇一路登帝的情形?!挂话阄魇傩栈蛐奘繉λm說是敬畏,不過都是害怕多過敬意。想到這里她接著聊:「西盛國雖說不是什么大國,卻恰好在一個特殊的位置,不時得和各路妖魔、正派打交道,明處的敵人好防范,卻少不了有心者潛入,前些日里才抓了一伙被邪道cao控的官員呢。」

    姚昱凡感慨:「還真是難為你了,應付這些爾虞我詐的事情,還要忙著修煉,不容易啊?!?/br>
    周諒跟著附和:「是不容易,我師父最厭煩這種事,所以才躲去山里隱居的?!?/br>
    柳青禕不以為意笑說:「這也沒什么,從前西盛國也被天蘅教勢力滲透得很深,多虧女皇英明,又果斷睿智,加上我從旁輔佐,才有辦法在這幾年讓他們幾乎失勢退出,也無法影響那幾大世家。哼,總算也是讓他們成了紙老虎。

    不過在這兒修煉的風險是比較大,有太多心魔考驗,但是也不乏有更多機緣能參悟天機。姚道友不也是為了能追求突破境界才下山么?」

    姚昱凡溫雅而客氣的微笑應道:「這倒是沒錯,凡事總有多面相。不過貧道還是習慣在山里慢悠悠的過,這回下山主要還是為了我徒兒。對了,我與徒兒早些時候去阻礙天蘅教獲取寶物的機緣,沒想到機緣似乎就落到我徒兒身上,降世的寶貝是個長得像蟲的靈物,想請你幫忙看要怎么照顧才好?諒兒,把牠召出來吧?!?/br>
    周諒摸了下腰間的小布袋,小聲嘟噥:「噫,又亂跑不見了。」她東摸西摸,最后在頭發間摸出一團淺紫色毛球。

    「嗶?!姑虬l出一聲怪叫,周諒掌心捧著毛球哄說:「你乖乖啊,別亂放雷電知道么?」

    柳青禕瞧見那團毛球就露出微笑,覺得真是新奇有趣,她問:「這就是那降世的寶貝?」不僅會放雷電,還會叫,要是忽然扔到她園子里可能會嚇壞大家吧。

    周諒點頭:「是啊。柳jiejie,我想給牠取名叫阿貴,因為紫色是貴氣的顏色,你說好不好?」

    「你認為好,那自然沒問題,牠覺得呢?」

    周諒問小毛球說:「以后就叫你阿貴了好不好?」

    淺紫毛球動了動又發出叫聲,然后在周諒掌心爬了一圈,周諒說:「你這是開心的意思?開心的話就讓我看個小火花?」

    毛球身上立刻竄了些小火光出來,又爬了一圈,看得一旁柳青禕也輕笑說:「真有意思的小東西,會放雷電的靈物不是沒有,可是像這樣的卻少見。而且一般食量都不小,弄清楚牠吃什么了?」

    周諒說:「就是不知道才想來請教你的。jiejie有頭緒么?一般這種會放雷電的靈物吃什么?」

    柳青禕思忖道:「通常也吃雷電,比如雷獸就是。施放雷電,也追著雷電覓食。也會吃些帶靈氣的晶礦、玉石,那些東西在人界不多,所以尋常人養不起。再不然就是吃……」

    柳青禕露出意味深遠的笑容,周諒當即猜到其未竟之語,訝異轉頭和師父互看。姚昱凡也會意過來,確認道:「吃同類?像是其他法寶或修煉有成的修士?」

    柳青禕不可置否的說:「餓過頭了可能會吃吧,但是一旦吃了,有可能會立刻變成魔物。那樣風險太大,所以你們還是盡量餵飽牠吧?!?/br>
    周諒頓覺困擾,晃了晃掌上的毛球說:「你很餓了是不是?唉,剛出生就餓肚子,好可憐啊,但是我該上哪兒找你的食物才好?!?/br>
    柳柳青禕食指在桌面敲了敲,若有所思道:「我記得妖魔域有不少產靈礦的地方,還有個秘境傳說有顆混元霹靂珠,吃了那個應該能撐很長一段時間不必進食。但是牠現在就餓了,要不你們先去一趟雷炎峽灣吧,從祇里城往南出發,順著豐酩大江經過三個縣郡再問路,那地方終年都容易有落雷閃電,很有名的。也沒多遠,百里路程以姚道友的修為,能趕得上一天來回。」

    姚昱凡聽說過那地方,得知解決辦法頓時松了口氣,他起身道謝:「多謝你,那我和徒兒這就先告辭了,我們去……餵阿貴?!?/br>
    「太好了阿貴,我們帶你去吃頓飽餐。謝謝柳jiejie!」

    柳青禕優雅揮別,姚昱凡帶周諒乘著法寶化成的云團飛走了。她嘴角微彎,輕笑喃喃:「真是對可愛的師徒倆,你說是吧?宋繁樺?!?/br>
    樹蔭下出現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蒼發金眸的男人從樹下走來,正是宋繁樺。其實他早就回來了,不過柳青禕有客人在,他也不想打擾,所以并沒露面,只在遠處觀望。畢竟周諒也不記得他了,見了面多少有些尷尬,明蔚的話不多是不屑或懶得多講,他的話不多通常是不曉得該講些什么。不過他看到周諒雖然一隻眼睛失去光明,但仍和小時候那樣開朗活潑,心里還是替她高興,也好在那ㄚ頭的師父是個挺好的人,所以他就更無話可說了。聽到柳青禕問他話,他也只淡淡應了聲:「嗯。」

    柳青禕踱回桌邊倒茶水,聽宋繁樺跟進屋的腳步聲,心情愉快聊道:「那師徒倆像在耍寶,姚真人對周諒也很包容,他們那樣挺招人喜歡的。」

    「喜歡?」宋繁樺像是忽然驚醒,脫口就問:「你喜歡哪個?」

    柳青禕把茶水朝宋繁樺那里推了下,笑說:「都喜歡啊。我是指他們師徒都可愛,你想到哪兒去了?」

    失言的宋繁樺有些窘迫,乾脆沉默喝茶。柳青禕盯著他坐下,稍微正色問他說:「紅羅沒有死?」

    「嗯,那是她的分身,斬了頭也沒死。不過定然耗了不少元氣,要不要乘勝追擊?」

    柳青禕笑了下,調侃說:「追什么追啊,你不是都被打回來了?」

    「我沒有敗,只是懶得應付底下雜魚?!?/br>
    「不要小看任何一人。天蘅教最麻煩的就是雜魚,只要活著就會有煩惱,他們最擅長讓人把那些平常的煩惱看作是災厄、不幸,然后逮住那些生靈們心中的空洞加以蛀蝕,再灌注那些古怪弔詭的想法,進而cao控。唉,數量眾多的確也不好應付。」

    宋繁樺想的很簡單:「只要把領頭的那個宰了就好?!?/br>
    「問題就在于他們教主一直藏著。這次先嚇嚇紅羅,我看他們越來越著急了,還四處找尋盟友?!?/br>
    「下次我一定殺了紅羅?!?/br>
    柳青禕起身走到宋繁樺那兒,撩起他一綹發絲玩,跟他說:「殺了一個紅羅,也很快會有其他的紅羅補上空缺。不如先盯緊些。他們察覺你的來歷了?」

    「應該還沒有。」

    「好,讓他們忙一陣子,你暫時不要回寂明館,就住我這兒吧?!?/br>
    宋繁樺盯著比周諒還嬌小許多的柳青禕問:「你有事?」

    柳青禕單手插腰反問:「沒事不能就留你么?」

    「留我做什么?」

    柳青禕坐到他一旁說:「反正你回寂明館也不忙吧。其實是明蔚和我提到過,說那個姓藍的從前就特別執著楊慕珂,之前還把人捉去藏起來了。楊慕珂雖然現在被我們藏在這城里,但盛如玄那兒不是有面靈素仙子從前用的寶鏡?那面鏡子就算稍有毀損,仍是相當棘手,有可能會曝露楊慕珂的行蹤,繼而讓姓盛的盯上我們。

    我也沒想到楊慕珂的母親會是天人,萬一盛如玄他們發現了什么,寂明館在城西離得稍遠,所以你乾脆就在這里住下,免得我們到時候來不及找幫手。房間我都給你收拾好了,就在我對面。」

    宋繁樺微啟唇,但又想不到能講什么,于是沉默應下了。柳青禕帶他去看房間,他無所謂的說:「有個能休息的地方都行,也不必特地參觀?!?/br>
    柳青禕逕自打開房門說:「格局擺設和我那間差不多,我房間就在你對面,有事喊我就好。」

    「謝了。」

    「我才要謝你愿意留下?!沽喽B走到宋繁樺面前,帶著笑意打量了會兒,伸手摸對方深色衣袖說:「受傷了怎不講?」

    宋繁樺稍微后退避開:「只是一點皮rou傷,不足一提?!?/br>
    「許久未見,態度還這么生疏。當初在潢山,你救我不就是因為覺得我可能是你在故鄉認識的白狐,現在確定是了,結果也沒有變得多親近啊。你是怎么看我的?可憐我?還是只是想彌補什么缺憾?」

    宋繁樺垂眼想了下,說:「只是想知道你平安就好了。」

    「那明蔚呢?他也和我是同族的吧?!?/br>
    「嗯?!?/br>
    柳青禕轉了轉眼珠,微瞇起眼問他說:「我跟他同族,我們是不是有什么特別親近的關係?每次見到他我都覺得有些親切,也覺得我和他挺相像的。我跟他是不是親戚?」

    宋繁樺知道明蔚定然不喜他透露這些事,所以搖頭說:「那時我只和你相處得多,跟他也并不熟稔?!惯@話倒是貼近事實,雖然是明蔚較為疏離,不想和他們狼族太親近。

    「罷了,都是神裔,都是……曾經支撐下界的柱子,也都是可憐蟲。一樣的吧?!沽喽B拍了下宋繁樺另一隻手臂,宋繁樺身子僵了下,他皺眉問:「另一手也傷了?嘖,跟我來?!?/br>
    「做什么?」

    柳青禕忽然嗆他說:「當然是給你上藥啊,不然是餵你喝奶么?」

    被嗆的宋繁樺并不氣惱,反而心里有點溫暖。他的確傷得不重,而且這么輕的傷也不需要一個時辰就能好,但柳青禕還是堅持替他診視傷處,確定沒傷了筋骨后又一邊拿出上好的外用藥膏給他搽抹,一面提醒道:「天蘅教就算是雜魚也很會用毒符、毒粉,或是下些陰險毒咒、蠱術,切不可因為是小傷就輕忽。我離開天蘅教也有好些年,說不定他們變得比從前更陰狠?!?/br>
    宋繁樺摸著被包扎好的地方不知該說什么,從前他獨來獨往慣了,后來和明蔚一起籌辦了各地寂明館,多半也是由明蔚應付交際的事,自己過去在靈素宮最常往來的對象就是楊慕珂和周諒那兩個小孩,他也只是負責聽小孩子們吱吱喳喳的,就算他不應聲,周諒他們也能說個沒完。他小時候和明斐相處,自己也總是話少的那方,但無論是明斐還是柳青禕都對他好,這就夠了。

    「好啦,沒事了。這宅子你隨意走動也沒關係,帶著這個就不用擔心誤闖一些比較不妙的地方?!?/br>
    宋繁樺從柳青禕那里收到一個五角形的刺繡香囊,下面綴著深紅色流蘇。柳青禕看他面露疑惑就解釋說:「上面有我的氣息,在這里走動就不會被那些飛禽走獸攻擊了?!?/br>
    「謝謝?!?/br>
    柳青禕說:「你真是老實,以前在宿月鎮我是不是常捉弄你???」

    宋繁樺搖頭:「以前你很好,對我很好。和現在也一樣,會照顧落難的生靈。」

    「呵,那我一定是看你這匹孤狼太孤單了,所以常常陪著你。你呢,于是就對我念念不忘了是吧?」

    「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只是我的族人對你們白狐族并不是很好?!?/br>
    柳青禕揮手打斷他的話說:「以前那些恩怨就過去吧,我也沒興趣聽那些,你想起來也不開心,我聽了也不高興,何必再提。算啦。往后……」

    宋繁樺看著柳青禕,他比柳青禕還高大許多,但現在溫和注視對方的樣子就像是頭溫順隨和的大狗,眼里有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一點希冀,金色眼眸好像更加亮了。

    柳青禕俏皮一笑,戳了下宋繁樺的手臂說:「往后好好相處吧。繁樺。我以前是不是這么喊你的?你就喊我青禕了?!?/br>
    「以前……嗯?!顾畏睒鍛?,從前的明斐其實和現在的柳青禕并不是很像,明斐更天真單純,更需要被保護,對凡事都好奇卻也有點怕生,現在的柳青禕不僅不怕生,而且能應付很多復雜的事,能陪著那位西盛國的女皇處理朝政,即使面對云波詭譎的局勢也沒有露怯。不過無論是從前的明斐或現在的柳青禕,骨子里還是很善良,而且笑起來都那么溫柔好看,望著他的眼神似乎并沒有改變太多。

    「你笑起來和以前一樣?!顾畏睒搴鋈徽f道:「眼神也一樣。我覺得很好?!?/br>
    柳青禕挺意外他會講這些,微微愣住,而后又揚起淺淡的笑痕。

    ***

    鴻溟無量是寰寂散人的慣用法寶,也是本命法寶,得其傳承的姚昱凡將它變成像透明琉璃船的樣子,和周諒同乘此船前往雷炎峽灣,若非修真大能無法追蹤他們的身影和去向。周諒坐在船頭拿出一個紙包,拿出一顆rou包大口咬,嘴里食物還沒嚥下就轉頭問站在一旁的師父說:「師父要不要吃rou包?」這是剛才他們在前一座城里問路時順便買的,還有些燙手。

    姚昱凡望著前方,淡淡睨她一眼說:「為師早已辟穀,你是故意的么??!?/br>
    「唉呀,我也懂得尊師重道,吃東西時都要記得問師父,做什么事以前也都記得問師父啊。我這是跟您問候呢。」周諒笑嘻嘻的,她只是覺得很多食物可口,因為辟穀就不吃會很可惜,所以忍不住拿出來誘惑師父。

    「唉?!挂﹃欧查_始反省道:「為師是不是太失敗,一個徒弟都教不好。老是這樣沒大沒小的?!?/br>
    周諒皺了下鼻子說:「哼,你哪有不好,你本來就討厭墨守成規,我也沒有不好,我是像你啊,討厭破爛規矩的,所以我們都沒失敗?!?/br>
    姚昱凡被她逗笑,嘴抿成一線故意瞪她說:「你吃就吃別那么多廢話,當心別噎著。唉,自從出來以后天天都在奔波,一刻不得間啊。」

    周諒聽他小聲發牢sao,眼里微有愧色,但也感受到師父對他是真的很好,她抱著姚昱凡的一腳撒嬌說:「師父都是為了我啊,師父待我真好,我都不知該怎樣報答了。不過我受了傷還能遇上這么好的師父,也是福氣啦!」

    姚昱凡只記得一開始這ㄚ頭可不是這樣的,還挺懂規矩也很有禮貌,他抖腳想甩開周諒,輕斥道:「你放手,男女授受不親,這般拉扯成何體統!」

    幾個零碎記憶如流星般掠過周諒腦海,周諒忽然松手呆望著前方說:「師父,我好像有些想起來了。」

    姚昱凡立刻蹲下問:「想起什么?」

    「我想起小時候跟哥哥撒嬌的事,他常這樣念我,語氣跟你好像啊,老愛提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啦、沒規矩的,叫我長大別再像個小伙子一樣?!顾鋈挥浧鹆撕芏嘤啄旰透绺缦嗵幍氖?,哥哥很常念她、罵她,語氣都不兇,無奈之中是寵溺和包容。她心里激昂又感動,對姚昱凡咧嘴笑說:「我想起好多啊,都是哥哥照顧陪伴我的事,師父也跟我哥哥一樣寵我。嘻嘻,看來是我太討人喜歡了吧?」

    姚昱凡被她驀然湊近的笑靨嚇了跳,往后跌坐,周諒笑了起來,跟他說:「但是我哥哥不像師父你老是這么慌亂,哈哈?!?/br>
    姚昱凡臉色微沉,惱羞輕斥:「你從小就不聽勸,現在也沒改。」

    周諒吐了下舌尖,兩、三口吃完包子,扶起師父說:「我只和喜歡的人親近嘛,不喜歡的人多瞧我一眼我都討厭。師父你分明也挺喜歡我的,怎么一害羞就發脾氣?!?/br>
    姚昱凡那斯文俊秀的臉更垮了,嗓音也不覺低了些:「你又再胡說八道什么,就算你我之間清白,別人要是見了定然要誤會。難道你聽到別人亂傳緋聞能夠忍受?我可受不了自己的徒兒被那樣看待?!?/br>
    「師父……」周諒收歛起開玩笑的態度,頗為感動望著他說:「原來還是為了保護我啊,徒兒實在感動。可是無關緊要的人講什么我也不在意啦,師父在意的話,我們忙完這些事再回山里吧。」

    「我……唉,算了,先餵飽你這的蟲子?!?/br>
    「是阿貴,牠有名字了。阿貴,你只會嗶嗶叫,能不能發出別的叫聲?」

    淺紫毛球從周諒扎在腦后的長發間冒出來,跳到她肩上抖了下:「喵?!?/br>
    周諒以為自己聽錯:「再叫一遍?」

    「喵嗚──」

    姚昱凡面無表情道:「原來不是毛蟲,是貓蟲?」

    周諒笑起來,捧起阿貴說牠可愛,阿貴在她手上爬來爬去的,偶爾還會吊著一根細絲晃。姚昱凡起身繼續趕路,馀光看周諒在逗小蟲玩,覺得自己真像個對貪玩女兒不離不棄的老父親,有點心累,但也是甘之如飴。

    周諒又把小毛蟲攏在兩手里,抬頭問:「師父,將來你會找個道侶么?」

    姚昱凡淡然瞥她一眼,無奈又好笑的回說:「找什么道侶,我自己一個人都能修煉這么久了。再說,現在有你一個還不夠我cao心?沒頭沒腦的問這個做什么?」

    周諒嘻嘻笑了笑:「我就是想像了下,將來要是我有師母了,那你會不會還對我這么好這么關心?!?/br>
    「不管將來如何,你永遠都是我徒兒,除非你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萬一我犯了天理不容的錯呢?」

    「那為師會親自收拾你。」姚昱凡頓了下,說:「把你關回山里,讓你哪兒都去不了,無法再惹禍。不過你也不必想這些,有為師在,你也沒那個機會惹禍,再說你是活潑頑皮了些,卻不可能為惡,這點為師是清楚的?!?/br>
    「你真的不會找個師母?」

    姚昱凡被問得有些煩了,面向她篤定道:「我一心求道,沒有這些雜念。你也別亂想這些有的沒的,你這樣就像是個害怕老父找個繼母回來虐待自己的孩子?!?/br>
    周諒乾笑了聲,坦言道:「唉,是有點擔心。」

    「傻孩子,這次到西盛國遇見這么多人與事,你該明白很多人都是關心你的,不只是那柳國師,你也和兄長重逢了,他也一樣關心你。聽國師說當初楊慕珂會離開靈素宮,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你?!?/br>
    周諒垂眼摸摸阿貴的紫毛,淺淺微笑應說:「這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對我好,不過,我覺得哥哥身邊有那個叫明蔚的傢伙了,而且還有他娘親的事要cao心,我不希望哥哥再為我cao心。唉,要是能一直不長大就好了,但是現在也不錯,我還有師父。師父我會好好孝順你的。」

    姚昱凡就像個不求女兒回報的老父親,所以他也真的不敢相信周諒那番哄他開心的話。他馀光看周諒把眼罩摘了,露出失明的左眼,眼睛周圍的皮膚都治癒到看不出當年猙獰的傷痕,但眼眶里有顆淺灰色晶石,那是他特地找了適合的靈礦,再打磨成義眼給她安上的。

    「你怎么摘了眼罩?」

    周諒仰視他說:「當初也不知為何,我跟師父說想要一顆這樣色澤的義眼。和哥哥重逢后我就明白了,雖然很多事還記不起來,可我心里都有他的。還有,也記起了姥姥的事。姥姥是被哥哥的假娘親殺死的,我修煉卻不是為了報仇,只是因為貪生怕死,我想長生不老,想變得厲害,生死不再由他人拿捏。但現在慢慢體會到,即便有時生死不由人,但我的心是由著我的。我想,哥哥一直護著我,也不是因為對我有愧疚,以為自己娘親害死我的姥姥,而是他希望我自由自在活著,他真心當我是meimei一樣愛著我,我也敬愛著他。將來就算我有機會向曾傷害我的人討公道,我也不會淪落到只是為了仇恨活著。何況現在,我還有師父你?!?/br>
    姚昱凡拿了周諒手里的眼罩,跪了單膝替她重新系好,他說:「往后我再找更好材料幫你做義眼,這個就先這樣吧?!顾砻娴?,心卻跳得老快,這傻徒兒忽然說這些做什么,害他心慌意亂的。

    「師父?!?/br>
    「什么?」

    「你看到我這隻眼睛,會心疼?」

    姚昱凡望著她另一隻完好的眼睛說:「要是被我知道是誰下的毒手,我要那個人付出代價?!?/br>
    周諒像是扯了嘴角笑了下:「不用師父臟了手,我會親自己討回來這筆帳的,等我一切都記起來。佛家雖然有句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我卻覺得有些事不能就隨便算了。」再說她也不修佛。

    姚昱凡起身道:「你做什么都好,有為師在,沒人能再欺負你。有人欺負你,你就叫阿貴電他,電到皮焦rou脆,分一分餵妖獸?!?/br>
    周諒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師父對我最好,不過沒想到你也能說得這么狠啊。」

    姚昱凡輕哼一聲,望著前方繼續趕路,心想能有這么一個活寶似的徒兒也很好。當初他并沒有要收周諒為徒的意思,周諒想拜他為師,求了他好一陣子,那時周諒真是什么方法都試了,還不惜在他面前露出可憐的樣子說:「我知道我瞎了一隻眼又受內傷,也不曉得將來會怎樣,但還是一心修煉,求你不要嫌棄我。如果因為我是女子的緣故,那沒關係,你把我當男子吧,我從來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女的就該如何,以后我天天扮男子也可以。」

    那時候周諒為了拜師說了不少荒謬的話,姚昱凡當初覺得這小姑娘真是天真可愛,也有些可憐,他怎么會嫌棄呢?不過是擔心將來周諒遇到從前師門的人會有麻煩,他也并不介意世俗間講的男女有別,其實只是皮囊不同罷了,在他眼里是男是女也差不多。他要是真的擔心,一開始就不會收周諒為徒了。

    他只是不忍心看這孩子再受傷害,周諒真的掉眼淚時,他慌忙答應收她為徒,也是見不得她哭。他細心照顧、教養的徒兒,豈能讓別人再欺負?

    姚昱凡輕嘆,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愛瞎cao心的老父親。不知道楊慕珂以前和周諒相處時,是不是也這樣?

    「師父,我們是不是快到啦?」周諒站起來指著前方陰暗多云的天空問,云間閃爍雷電光亮,她手里的毛球似乎是有些興奮而發出「喵嗚」的叫聲。

    「那里就是雷炎峽谷吧,凡人難以居住,一般活物也無法長久棲息的地方。」

    「不過水里總有魚蝦?」

    「我覺得那里或許有什么東西,一會兒你要小心為上。」

    「徒兒明白。」周諒隨口敷衍,低頭就衝著掌上的毛球說:「太好啦阿貴,你等下就能吃個過癮了?!?/br>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