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賀勤團
范良道,「那人臉面具材質有分。」 「什么分法?」賀勤用肩膀夾著手機,在廚房流理臺把手洗乾凈了。 「像你說的捏臉的土面具,比較有柔軟度,做表情什么的也看起來比較協調,就是不能笑太大力,會剝落就是了。但還有硅膠或是3d列印的款式,那種的是很真,但就照片效果比較好。那個小姐的店我記得在北門附近,叫做『蝶羽』還是什么的,一聽就不太正經,整間店看著燈紅酒綠,櫥窗里都是那假人面具。她在賣的都是那種硬的,能貼在臉上做表情的是她另外教我……」 「我靠,你怎么這么聒噪?」賀勤罵道,「我才不管她怎么教你,我問你那娘們是怎么回事?」 「挺浪的。」范良又道。 「我看你嘴挺浪的。」 范良笑了笑,「她原本是國家駐外的特務,叫安妮,后來任務失敗被辭退,就回來開刺青店。我在酒吧遇到她,她先過來搭話,聊了幾句。」 賀勤跟范良通話的同時,梁思程來了。 賀勤看了他一眼,搖搖手讓他過來。 梁思程連忙走到他眼前,賀勤抬手往他臉上搧了個巴掌,不痛卻響,梁思程倉皇瞪大了眼,賀勤笑了出來。 「地上那個,看見沒有?」 梁思程順著他眼光望了過去,只見地上躺了個血rou模糊的傢伙。胃里一陣翻攪。 「那是……」 「替我把他的臉剝乾凈了。」賀勤朝他道。 「呃……我?」 「不然姜九爺嗎?」賀勤笑問,「他方才就跑去外頭換氣了,那大公子你奢望他挖尸體?」 「……為什么要挖?不就是個無名尸……」 無名尸? 梁思程這三字讓賀勤一個激靈,他想起自己被跟車那日,范良阻止他過去看尸體這件事。 「范良。」 「還在。」 「我被跟車那天,你為何不讓我看尸體?」 「哪天?吃披薩那天嗎?」 「對啦。」賀勤沒好氣,「你為什么阻止我?真的只是因為尸體毀了嗎?」 「不是,是因為當時你還沒記起來,且跟著你那個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四字激起一脖子雞皮疙瘩,「那傢伙不是戴著面罩嗎?」 「但我看見他的臉了。」 「什么時候看見的?他一直戴著面罩……」 「我看見的時候他沒有戴什么面罩,就是你的臉。不過也真是奇怪,為什么要喬裝成你的模樣再戴上面罩?要是直接讓你看見不是更好嗎?」范良又問。 「……我再想想。總之我們已經知道對方那里有精通這事的人。你覺得呢?跟安妮有關嗎?這江湖會易容術的人多嗎?」賀勤又問。 范良想了想,「我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 「不方便再去找安妮。」 「去你的,都什么時候了老是兒女情長,你腦袋里頭只有蘇惠全是不是?」 只聽范良「嗯」了一聲。 「那安妮知道你是條子嗎?」賀勤又問。 「沒人知道我是條子。除了你,后來九爺隨后蘇惠全、蕭蘭茝、方寧……嗯,安妮應該很快也會知道。如果按照這個傳播速度來推算。」 賀勤笑了,「正經點。她不知道你是條子,為什么要告訴你她是探員?」 「……小賀爺,有的事情沒什么道理。放過自己的腦子吧。她告訴我她的身份只是想調情,因為我表面上是個高官啊……你忘了?」 「……啊。還真忘了。」 梁思程蹲在地上挖著尸體的臉,總算挖乾凈了。 「拿條抹布把他臉擦乾凈了。」賀勤道。 「拿哪里的抹布?」 「隨便,你九爺說了這個房子要全拆了再整理,他不可能再用那烤箱,也得換一個恆溫浴缸給我。」賀勤掛上了電話,「過段日子我們得搬去華林住了,真折騰人,讓我搬來搬去的。」 那尸體臉擦乾凈以后,賀勤便拍了張照。 「你認識?」梁思程問道。 「不知道,但覺得眼熟。我一直在想對方讓人易容卻不讓我看見的道理是什么?」 「這個人,長得很像土蛙你不覺得嗎?」九爺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一抬頭只見他總算又進了門,只不過離得遠,手抓著門框。 土蛙?這名字讓賀勤一愣,那是他們小時候其中一個玩伴。 當時華林一事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還剩下的人并不多,這么大一片林子,也就僅存十來個人還活著。 活著的,幾乎都回到了九爺身邊,而那些失蹤的,至今依舊沒找到。 土蛙就是其中一個。 賀勤一聽連忙又凝神細看那人的模樣,「……真有點……」 「這個易容術,看上去不太對勁。」九爺又道,「你瞧,這土這么黏,剝下來甚至連同他的臉皮也扯掉了,這不可能能卸掉。」 的確。 那黏土十分黏,并不是一碰就掉。也不是稍微用力一點就能掉,說實在的,賀勤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扯掉那玩意。 「鞏云找到了失蹤的人?」 「不知道。不過我想無論如何,不管什么方式,他都想殺光華林的人,一個不留。」九爺道。 - 清脆的門鈴聲響起,刺青店「蝶羽」的店主安妮聞聲抬起頭。 門外來了一個乾乾凈凈的男人,神情有些許緊張。微涼的秋夜,他頭上戴著一頂毛帽。 這樣的表情不陌生,來刺青的人經常是這個樣子。 安妮招呼道,「您好。」 「啊……你好。」 他三步併兩步走了過來,「我……我想要刺青……」 「好啊,你想刺什么圖樣?」 「可以看一下畫冊嗎?」 安妮點點頭,欣然拿出了自己的作品集。 她捧著那厚厚的資料夾回過頭,方才那男人卻不見蹤影。「咦?先……啊!!」 冷不防,她被粗魯按在桌上,刺青筆僅差幾公分便會刺入眼睛里。 「你不認得我了?」男人問道,神情和方才截然不同,「也是,」他笑道,「這么多年了。」 安妮凝神看著那個男人,「你……你是……」 那人扯開了頭上的帽子。一頭如瀑的黑發傾洩而下,「你喜歡我怎么叫你?安妮?還是陳思婷?」 「方……我以為你死了。那時候我們在莫斯科……」 那男人便是方寧,他冷冷笑著,「你以為?還是……你希望?莫斯科那場爆炸分明是你一手策劃,你想殺了我。又何必怕我知道?你的易容術沒有退步真是太好了。」 在歸順姜家以前,方寧跟安妮一樣都是特務,他們是從小便被政府培育在國外的殺人機器,沒有人身自由,終其一生為國效勞,他們從來不知道任務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內容為何、如何執行,殺手素養讓他們不問不聽,是忠,卻是愚忠。當時方寧跟安妮是搭檔,卻在一次任務被安妮背叛,后來秘密任務失敗,方寧被登記為死亡,而安妮則被革職遣返。 背叛原因方寧不想深究,也沒興趣知道理由。事實就是他費勁力氣才撿回一命,全是這女人害的。 「你為何知道我在這里……」 「因緣際會下聽說的,恰好知道你在這里的傢伙不太方便來找你,我就自告奮勇了。想著也好久不見。」方寧冷冷道,「我就直接問了,你跟鞏云什么關係?」 「鞏……鞏云?」 「很意外嗎?我嘴里會吐出這個名字。雖然我很討厭你,但不得不承認你的手藝。」 那日賀勤讓人送了那尸體上的土去給范良看,方寧在一旁正巧一起看見了。 他一看便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那是誰的東西。 「你提供鞏云這些技術要干嘛?」 安妮瞪著他,「鞏云跟莫斯科事件有關。」 方寧一愣。 「你覺得我要殺你,那我問你,為什么?」 「嫉妒我比你美。」方寧回答得很快,理所當然。 「才不是!我要是真的想殺你一定也是因為你過度驕傲自戀!」安妮嘆了一口氣,「我被設局了。」 方寧放下了刺青筆,又坐了下來。「感覺是個又臭又長的故事。」 「是。」安妮先是緩了口氣,才慢慢道,「當年,鞏云還沒這么有勢力,卻不曉得為何認識了莫斯科走私軍火集團的首領。」 「我們當年追查的那個集團?」 「是。那時我們追查目的就是要阻止那個集團把軍火外銷到敵對國。可其實運送到那個國家不過是鞏云的障眼法,他和莫斯科走私集團談好了條件,那批貨會透過他國到鞏云手上,但我國卻以為那批貨會抵達他國邊境,我們的計畫提前被鞏云發現,同時他也不能讓人知道他要走私,于是便炸了我們的基地。」安妮道,「我是誤打誤撞被捲進了他的計劃里,才僥倖撿回一命。」 「就這樣?真無聊。」方寧嘆了口氣,「鞏云就像個幼稚園里的惡霸一樣。」 「當時基地里的探員都死了,我的親生meimei也死了,我卻被冠上了背叛者,冷血無情的名字。最可惡的是,鞏云根本不認得我們,他只是因為我們擋到他了,所以信手就想殺了。歸國后我根本無法生存,我只會殺人,但我也想要復仇。正好我聽說鞏云需要會易容術的人,我便跟他搭上了線。」 「他要會易容術的人干嘛?總不可能真的只是想裝神弄鬼吧?」 這問題讓安妮臉色不太好,「我懷疑鞏云已經瘋了。」 「啊?」 「我為了蒐集資料,在他底下工作了三年,易容術技術的提供幫他完成了很多事情的推進,那些事我都記錄了下來。每一次的成品他都非常滿意,后來又加入了干擾腦波的技術,特別製作的黏土,會讓戴上面具的人逐漸失控,像是吸食毒品那樣變得瘋狂,也有催眠作用,他用這個技術,成立了『敢死隊』,那些人戴上任務面具,為他衝鋒陷陣,但那個面具有個問題,就是它不能接觸空氣太久,必須要適時隔斷,要不然就會被毛孔吸收,狠狠吸在臉上。」安妮解釋道。 這也就說明了為何有的人會一直戴著面罩。 「但是,鞏云讓人戴面具有時候也不是為了要干嘛,只是要測試。測試長期佩戴的催眠效果如何。真不真?生動不生動?」安妮站起身,「跟我來。」 方寧雖有疑心,但仍是跟了上去。 只見里頭有個內室,那門一打開,方寧只感覺一陣暈眩,腿都軟了。 門內一整面墻都是臉,賀勤的,九爺的。 「三年來,他一直讓我製作這二人的樣貌,要很真,要活靈活現,每一次他都不滿意。我感覺……他想成為他們。」 方寧看著她,張了張嘴,一時半刻卻說不出話。 「好噁心……」 「鞏云的『敢死隊』又稱『賀勤軍團』。」安妮又道,「每個士兵,都是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