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生死劫
天空很清澈。賀勤想起了自己把東西放在了哪里,可他并不急著挖。 現在那東西放在那里還算安全,挖出來就不一定了。他想著得趕緊告訴姜賾悟才行,可這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他壓了下來。 以前那個自己,不愿意告訴九爺總有原因。為什么不愿意說?其實這個問題,賀勤真的想了很久。當下九爺的解釋他聽了便感到十分奇怪。照理來說,九爺知道有這個東西存在,也沒必要僅怕他知道在哪里。 以往的自己是說,怕九爺知道在哪里了以后,若有人對他賀勤不利,九爺就會攤牌。但他知道就是知道,哪怕不曉得在哪里,也一樣能攤牌。 也許九爺過于信任他了,因此才不覺得這個答案有些奇怪。想到這里,賀勤便決定還是先確認一下埋在地底的到底是什么為妙。 他走到了那片荒涼之上,此時眼里看見的,已然是一片生機盎然。這里有多么繁盛,他知道的。 憑著稀薄記憶,賀勤挖開了腳下的土壤。沒挖多久便碰到了管道,賀勤撥開了土,找到了那半截水管。 好幾層塑料袋包著紙,賀勤一一拆開,最里面的資料,用l夾裝著。除了有點臟,一切完好。 賀勤打開資料夾,里頭除了一張張標示清楚的資料以外,還有一張字條。 幾個字躍然紙上一串阿拉伯數字特別顯眼,『39801257,九爺這是最后,你用以保命。』 賀勤看得茫茫然。眼下這是不跟姜賾悟商量都不行了。以前的自己竟出了道謎題。 他把東西全埋了回去,只留下了那張字條,捏在掌心。那串數字是什么? 賀勤回到屋里,他坐在案前,那張紙就這么平鋪在桌上。 「這是最后,用以保命。」什么的最后?這串數字偏偏又有些熟悉,黑色的數字,木紋圖樣的底……門牌?有這么長的門牌嗎?賀勤思量著。 隨后手機響了起來,把他嚇了一大跳。思緒被猛然掐斷,腦內倏然浮現蔚藍大海。 港口。這二字隨即跟著浮現。 賀勤低頭察看手機,只見是垃圾簡訊。『第3980位幸運顧客!披薩買大送大!』 「398……」賀勤跟著唸,他嘆了口氣,心覺自己是跟這數字槓上了。 他靜下心,思考著如果是現在這個自己,會替九爺留下什么?一個只有他能提供的東西……華草? 若是華草,那這個數字代表的便極有可能是某種座標或是……,不,那串數字絕對是門號。 腦袋里的畫面太清晰了,門是推拉門,一推開……,里面是什么?華草?賀勤試著想像,他會怎么留下華草?華草又為何可以保命?頭痛欲裂,賀勤決定先休息五分鐘。 可腦袋一旦決定開始思考,便彷彿無法停止一般,他不斷思索著港口是什么意思,不是西北角,腦袋里的那片大海過于蔚藍。 姜賾悟不知還有多久才會返家?賀勤抓起那張字條,決定先回家再說了。驅車返回姜家的路上,賀勤察覺身后有臺車一直在跟他。他試圖透過后照鏡察看駕駛,卻屢屢因為死角無果。 賀勤多繞了幾個彎,不出意外那臺車也跟了上來。大白日的,居然真的被跟蹤了。若跟著他的人認得他,那肯定知道他住在姜家,那跟著的理由是什么,賀勤只想得到一個。冷汗落了下來,他讓自己冷靜。那臺車上的人,除了想殺他以外,賀勤想不到別的可能。 回姜家路上必須行經一條人煙罕至的岔路,身后那臺原本一直維持微妙距離的車突然追了過來,猛烈加速往賀勤車尾一撞。 賀勤整個人因為慣性往前倒,車子前輪一滑,眼看便要往分隔島上撞,可賀勤很快反應了過來,握緊了方向盤一扭,他往后照鏡一看,只見那臺車又撞了過來。 他連忙往旁邊車道行駛,方向盤在手里似要摩擦出火花,關鍵時刻賀勤幾乎無法思考,一切只能仰賴身體的慣性。 他往后照鏡里看,對方是個渾身黑的男人,黑墨鏡,黑口罩,大熱天的還戴著個黑毛帽。臉遮擋得密不透風,這說明這傢伙對這任務也沒那么十足十的把握。到底是怕沒成功被九爺尋仇了。這附近人煙稀少,賀勤就怕自己死無全尸。 車速越來越快,身后的車也跟的更緊,時不時就往賀勤車屁股咬一口,賀勤左右閃躲著,手掌心里全是汗。滑溜溜的,幾乎抓不住方向盤。 隨后左側照后鏡「哐啷」一聲,賀勤一看,只見上頭卡了顆子彈。還沒能做出反應,右側「啪」地一聲,這次更慘,整個鏡子都被轟掉了,撞擊著柏油地面往后掉。 只剩車里的后視鏡能用,賀勤似嘴里含著心臟,他猛力咽了幾下口水,想把滿嘴心跳吞下腹。 突然,那臺車消失在視野里,再度出現時竟已經在后方緊緊貼著,車頭猛力推動著賀勤的車把他往護欄上擠,賀勤用力抓著方向盤與之抗衡,汗濕的掌心卻分秒都要抓不住,這時左側又衝出了一臺銀色轎車,車速猛烈,不要命似的攔腰便往后頭那臺車撞。 「碰」地一聲巨響,那臺跟著賀勤的車就這么被釘在了分隔島上。車尾車頭毫秒間難辨,那臺銀色轎車安全氣囊爆了出來,撐破了窗戶。 賀勤停下車,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相連兩車濃煙冒了出來,突如其來拼命救了賀勤的那臺銀色轎車,車門被使勁推了開來,里頭的人掙扎著下來了個熟面孔。 「范良?」賀勤連忙下車,「九爺呢?你們沒一起嗎?」 「試著先從,『范良?噢謝謝你救我。』開始話題你覺得我是不是也許會舒服一點呢?」范良還有一隻腿卡在門里,他蹬了幾下抽了出來,頰上因為安全氣囊的衝擊劃破了一個口子,嘴角也腫了,他看了賀勤一眼又道:「九爺去東門那里,剛才來了電話,說是東門收了個包裹,都還沒拆開就爆炸了。炸死了七個人。他讓我趕緊去姜家確認你的安全。真是麻煩。」 「小龍收到了炸彈?」 「是呢。」范良試圖摸出手機,口袋卻是掏出了滿地碎片,「去你的,借我手機用一用。」 賀勤把手機給了他。頁面還停在披薩買一送一,范良看了眼那訊息,笑了:「你可真饞。」隨后他打了串號碼,「老婆,有空嗎?」 賀勤走到了那臺被壓扁的車旁,駕駛座跟后座早沒了分界,里面的人肯定是死透了。 「別看了,浪費時間。」范良掛上電話,「那里頭的傢伙早爛了。哪怕沒爛,你也絕對不可能認識。」他一邊道一邊又再打電話。 賀勤一聽尸體爛了倒也沒那種雅興觀察了。 范良的第二通電話也撥通了,「臭小子,叫兩臺車過來,這里出車禍了。」 沒多久,兩臺警車便火急火燎開了過來。鳴笛大作。范良手插著口袋,天已經慢慢在變黑。黃昏時分,正適合群魔四起。殘存日光下范良轉過頭看了賀勤一眼,「你要不要毛毯什么的?」 「我為什么?」 「我看電影里驚魂未定的人都會披一條毯子。」 「謝謝你救我,不過你要是閉上嘴我感覺我就能舒服一些。」賀勤沒好氣。 幾個警察在那里檢查著現場,沒多久蘇惠全來了:「你成天就知道惹事生非嗎?」蘇惠全一下車便揪住了范良的耳朵,「出門前怎么答應我的?」 「開心出門,平安回來。」范良將雙手平舉胸前求饒,「我這不是身不由己嗎?」 蘇惠全看了一眼賀勤,又看了眼賀勤殘破的車屁股,猜到了事情的大致經過。「算了……不過,讓我來順路買披薩要干嘛?」他疑惑道。 「九爺一時半刻肯定是走不開,我們三回姜家吃飯吧。」范良笑道,「小賀爺想吃披薩。」 賀勤實在無語解釋。收藏著垃圾簡訊的理由也說不出口。 車禍的事情范良讓底下人處理了,他拉了其中一個朝他道,「小子,查到什么再告訴我。」 「當然了良哥!」 蘇惠全望著警車離開,隨后便問:「你不是不當條子了嗎?」 「哪可能說不當就不當,老婆別急,我肯定有辦法在九爺那里拿到良民證好娶你。」 「閉嘴吧。」 三人回到了姜家,熱騰騰的披薩攤了開來,歷經了劫難,賀勤的確餓了。 「你不給九爺打電話嗎?」范良問道。 「不。他應該也忙,別讓他cao心。」賀勤塞了口臘腸。 「不過,你看起來真不一樣。」范良看著賀勤又道。他吃的少,一下就草草結束了晚餐。 蘇惠全還在旁邊唸著,「多吃一點。」范良聽著,又多吃了些。 「我看起來不一樣?」賀勤茫然,「哪里不一樣?」 「眼神。」范良仔細打量著他,「你腦袋里有什么好消息嗎?」 「沒有。是說我們很熟嗎?我一個眼神你就能察覺不同?」 「我說……」范良話沒說完,九爺便回來了。 多大的事彷彿都沒能讓他染上倦容,他一樣神采奕奕,意氣風發的模樣。賀勤一見他,一切疲勞似才得到了緩解。緊繃的心緩了下來,心有馀悸,卻知道有這個男人在一切都沒事了。 「寶貝,受傷沒有?」他劈頭就問。顯然是知道了車禍的事。 賀勤看了范良一眼,后者聳聳肩:「我現在就是九爺的狗,怎么可能你這寶貝疙瘩怎么了我會沒有報備?」隨后他又道,「東門的炸彈是怎么回事?」 姜賾悟笑笑,「能怎么回事?下三濫的找麻煩罷了。前些日子金絲雀那里也被燒了大片,梁思程那也收到過這炸彈,不過當時思程機靈,倒沒釀成什么大麻煩,這是挨著門找麻煩呢。東西南北。」 既然姜賾悟都回家了,范良跟蘇惠全便也沒想再待,幾人便話別。他們走后賀勤簡單交代了幾句車禍經過。姜賾悟有些意外:「范良衝出去救你?這么拼命?」 「那時候事態緊急。」 九爺不置可否,「那傢伙特別惜命。他腦袋好,多得是辦法救你,我想不到他如此拼命的原因。」 賀勤倒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因此便結束了話題轉而問道,「小龍那還好嗎?」 「嗯,沒什么事。就有些死傷……唉……。」 「找麻煩的是鞏云他們嗎?」 「應該不是鞏云,但也是相關人了。這種下三濫的做法也不過是想讓我們自亂陣腳。」 賀勤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我覺得不太對勁。雖然是誰結果還沒出來,但你看其馀三門被找麻煩都不外乎是大方向的惹事,但唯獨我,那個人彷彿一開始就鎖定我了。」 姜賾悟點點頭,「你是個寶貝疙瘩,人家自然鎖定你。」 「這件事難道人盡皆知?」 「你是我的這件事不是什么新聞。當時大家被封了口,全當世界上沒了我這個人物,姜成民做大那會兒,也沒人敢提你。」姜賾悟答道。 「啊,你得給蕭總打電話才行!幫我打一下電話。」賀勤心情一放松這才突然想到若是他被跟蹤了,那蕭蘭茝難道沒事嗎? 姜賾悟打了電話給蕭蘭茝,對方好得很。「跟蹤?啊啊……原來那是你們那里跑來的小老鼠啊。」蕭蘭茝語調仍是輕輕的,「的確有人跟著我呢。我剛離開華林那時候就有感覺有人跟著。其實我蠻少自駕出門的,所以我的私人車,認得的人似乎并不多。若他知道車上是我,應該也不會跟著了吧?」他輕笑。 跟著他那傢伙到底怎么了,九爺跟賀勤都沒想問。 「不過,小賀爺有怎么樣嗎?老實說我應該回頭察看他的情況,但我那時急著回家。」蕭蘭茝問道。 賀勤心想當時也是三催四請這大佛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離開,懶得回頭就直說,什么急著回家? 「他沒事,還擔心你呢。」姜賾悟笑道。 「真可惜。我還期待他要是再破一次頭能不能就好了。」 「去他的。」賀勤在一旁全聽見了。 姜賾悟忍俊不禁,掛了電話。「是說,蕭蘭茝還挺關心你的。」他道。 「最好是。」賀勤沒好氣,接著從口袋拿了那張紙塞給了他,「不過也是多虧他我才想起一些事情。」 姜賾悟低頭看了眼那張字條,臉上笑容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