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他忘了
也曾想過,記憶里的人若回首,是否便會用力抓住他的手? 光陰總是匆匆,姜賾悟忙了大半生,幾次險些把命都搭了進去,哪怕做得讓人聞之喪膽,他依然畏懼于愛,也許哪怕他回首,也仍是會放手吧。 如同當年。 浴室里的水聲戛然而止,姜賾悟回過神,發絲仍滴著水,浴室里的人便走了出來。 賀勤從浴室一出來,便只見姜九爺還站在那里發呆。 他看著他難免有些無奈,賀勤的發絲一樣溼答答的滴著水,發流被他往后推開,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額角連接頭皮的位置,有一道長長的疤。 受傷的原因賀勤早已忘了,等他醒來,那條疤就永遠都在了。 所幸隱藏在發絲里,看不清楚。 他醒來沒多久,就去了北面當清潔工,身體記得許多事,頭腦卻記不得了。 當時他十九歲,當清潔工時結識了當時當司機的金絲雀,還有挑夫小龍跟廚師阿玄。 各方各路,現在他們四人談不上出息,可起碼都當上了東道主,日子也就比從前體面不少。 沒到患難見真情的程度,可起碼也一起走過幾次生死。 當時北面沒幾個人認識賀勤,從病房把他帶出來的人告訴他「你還想繼續干嗎?」,賀勤別無選擇。好些年他分明知道自己在干這勾當,他卻不曉得自己是誰,就這么在二十歲那年彷彿重獲新生。 沒人問過他以前的事情。 在北面過著不像人的生活四年,他才遇見了三爺。 仔細想來,誰也不認識的傢伙。為何三爺一眼就能認出? 賀勤急著出息,急著跳脫那苦悶得似能逼死人的日子,竟是一次也沒想過三爺為何認得他。 再來就是這姜九爺。 賀勤不免猜想,是否跟他失去的記憶有關係? 若是這樣,那賀勤總感覺冤,莫名其妙就被這姜九爺給纏上了。 只不過現如今想什么都沒辦法改變,失去的記憶如此多年也不曾想起。 賀勤拿過毛巾,踮起腳尖替姜九爺擦了擦頭發。 姜賾悟轉了過來:「為何堅持不跟我一起洗?」 賀勤這才留意到姜賾悟胸口有一道好長的疤,他下意識撫了上去,只感覺頭皮發麻。 姜賾悟低頭看著他:「記得這個傷嗎?」 賀勤搖搖頭。「傷是怎么來的?」 「不重要了。」姜九爺淡道,抱住了他。 「跟我有關嗎?你知道我是誰嗎?」賀勤揪著他問,他一次也沒遇過認識他的人,哪怕帶他出院那傢伙,也是始終保持沉默。 即使告訴自己想也沒用,可又有誰能如此泰然面對一無所知的過去? 九爺搖搖頭,把他抱上了床。賀勤這才發現三爺那張床早就換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如果認識我就跟我說,我已經不明不白過得夠久了。」賀勤被他甩到了床上,仍是執拗道。 「知道了也回不去。與其造成記憶混淆,倒不如從現在開始認識彼此。」姜賾悟答道,隨后便吻他:「你第一次被姜成民抱的時候,流血了?」 賀勤愣了愣,點點頭。 「真是粗魯。你的身體,那時候應該已經記得我了,他是故意的。」姜賾悟笑了笑:「你哪里舒服我都知道。」 「等等……」賀勤推了推他的胸膛:「我們以前是這種關係?」 「以后也是。」姜賾悟淡道:「你屬于我,一直沒改變,哪怕你忘了,身體也會記得。畢竟這是我教出來的身體。」 賀勤傻愣著看他,久久不語,姜賾悟似是覺得有趣,便也盯著他瞧。 夜早深了,從遠處的天空墨色暈染開來,慢慢弄黑了整片天。 每天都得經歷一次白天黑夜,卻仍是稀奇太陽是如何扯落低垂夜幕,高高升起。 總是準時點亮大地,而賀勤也總是在看見陽光時感嘆自己仍舊活著。 他總想,自己失憶前不曉得是什么模樣?是否有家?會不會……也是某個人捧在手心的寶貝呢? 在北面活成了垃圾,他總要想像自己曾經也許也被視作珍寶。 被三爺帶到了西門受了重視以后,他終究不是姜成民的寶貝。 可此刻眼前的男人看著他,他的眼底彷彿藏著金光。如同破開云層綻放的艷陽,他眼底的不是星斗,而是更為炙熱的……。 「我曾經是你的寶貝嗎?」賀勤忍不住問道。 「別說曾經,你還沒死。」姜賾悟輕輕吻他。 隨后不管他問什么,九爺都不愿意回答了。 隨意穿上的浴袍輕易被丟到了地上,賀勤沒能掙扎幾下便被脫得精光。 「……不過,這不公平……」他避開了砸下來的吻,急忙朝那人道。 「你膽子變大了。知道自己是寶貝之后這么快就掌握侍寵而嬌了嗎?」姜賾悟再一次停下動作,仍是好脾氣。 「不是……我什么都忘了,總不能你說什么我都相信。」 「我記得我什么也沒說。只說了我珍惜你,你是我的。你腦袋不行了,怎么不問問看你的身體呢?」 「那既然如此珍惜,又為什么……」賀勤沒把話問完。 九爺早沒了耐性,他鎖住了賀勤所有疑問,唇齒交纏,全吃了。 「閉上嘴。有那么多時間為什么偏偏現在問一大堆?即使把答案全告訴你,你能接受消化那些嗎?對你而言那些事情簡直像是上輩子一樣遙遠,想起來又如何?得到答案又如何?你若想知道,我都會說,可沒必要現在,我想cao你想得都要瘋了。」姜賾悟粗聲道。 「……」賀勤安份了。 乖順的模樣倒又逗樂了姜賾悟:「好好感受,感受看看誰是寶貝。」 他的吻來得纏綿,如同綁著絲線的針,一針一線把賀勤纏得死緊,紅線繡成了藏針縫,不著痕跡把兩顆心綁在一起。 何時纏上的早已記不清,可眼見為憑。的確是纏上了。 兩顆心連血管也糾葛在一起,跳動之間互相牽引,心律都走到了一起,究竟是誰的心跳得又快又響? 修長的指頭在身體里打轉,心上的春水也被攪亂,四處氾濫,腿間的小嘴更是成災,流了滿床蕩漾。 「他想讓你忘了我,所以我殺了他。」九爺突然說了一句,隨后便一口含住了賀勤的性器。 敏感的前端頂在柔軟的口腔內壁之上,溫熱濕潤。 賀勤叫了出來,尾音都在發顫。 「你生氣嗎?」姜賾悟問道。 賀勤不曉得他在說什么,可他搖搖頭:「不生氣。」 他的確沒感到生氣。 不管是姜賾悟殺了三爺,又或是此刻將他壓在身下,他都不生氣。 只不過……若他曾經被他如此放在心上,那面對把一切盡數遺忘,甚至懼怕他的自己,姜賾悟作何感想? 記得的人總要比忘了一切的傢伙還來得孤獨。 九爺寂寞嗎? 賀勤無從得知,僅透過姜賾悟的表情難以捉摸他的內心,可那撫摸著肌膚的掌心炙熱guntang。 他的roubang頂進了身體里。 姜賾悟滿足地低嘆,隨后又把吻打翻,弄得到處都是。 纏綿、溫柔,珍惜愛憐。他每一根指尖都傳達著深情,從何而來?因何而起? 賀勤惶恐。他能這么不要臉的索取這些溫柔嗎? 他根本不記得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九爺愛著的,還是他嗎? 也許那只是一種執著。 鼻尖被溫柔地咬了一口,姜賾悟正盯著他:「在分心?」 「你才應該生我的氣,」賀勤朝他道:「是我忘了一切。我殺了你深愛的人。」 姜賾悟笑了。 rou刃頂進了最深處,從尾椎泛起的酸爽,沿著背脊向上,爬上了后腦,麻麻地變成了難以忽視的快感。 胸口像有數百隻小手撓著心窩,胸口膨脹著許多未知的情感,不知道怎么釋放。 從未體會如此多情的觸碰,從未感受如此深情的眼眸。賀勤總感覺自己像隻棄犬,久違觸碰到人類的體溫,卻在如此溫暖的胸膛里顫抖。 「真傻,你遺忘的只是我們的回憶。未來還長,那些東西會再有的。可你身為你,一直是你。」姜賾悟笑道:「若要說人一定會變,那我也變了許多,跟以往不再相同。你忘了也許更好,這樣你就不會發現我變了,我臟了。我還是我,你也不曾改變。」 幾句簡單的話說進了心底。 如羽毛般輕巧的在心湖上落下,可泛起的漣漪卻不斷擴大,擴大再擴大,突然地變得洶涌波濤。 愛要比槍還危險。 子彈奪命,雖死卻仍舊保有自己。情感卻奪心,哪怕活著,心臟也不再為自己跳動。 賀勤怕。 他怕,九爺卻不容許他躲。 在他看來,他們已經躲夠久了。 「你的傷……是因為我嗎?」賀勤又問了一次。 姜賾悟胸口的疤,傷已痊癒,可當他用力,身體燥熱時,仍是泛著紅,彷彿淌血。看起來怵目驚心。 「嗯。」他淡然答道,已經無所謂。 對他而言痛的并不是傷。 而是挨了一刀,竟仍是丟了他。 賀勤彷彿從他胸口那道口子鑽了出去,跑得無影無蹤。 等姜賾悟傷癒時,早一無所有。 他靠著與賀勤的那些回憶活了下來,九死一生。等他再次找到那張臉時,那人早就忘了所有。 姜賾悟是靠著那些過往活命的,可賀勤卻什么也忘了。也許他該生氣,可卻毫無脾氣。 忘了總比死了好。 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忘了也罷。 所以哪怕他忘了,哪怕他被姜成民佔有與玷污,姜賾悟都能忍。 他能忍,但他不能忘也不能放。所有賀勤遺忘的他都會記得。 總有一天他會殺了姜成民,把屬于自己的一切全數奪回。 如今賀勤就在懷里,卻仍舊彷彿怎么樣也抱不緊。 姜賾悟低頭看著他,做夢都想著要這般將他壓在身下。 看他媚眼如絲,看他眼角晶瑩。 看他為了他yin亂,為了他嬌喘。 只可惜,恐怕要好一陣子才能再聽見他高潮時那句走音發抖的「我愛你。」 畢竟他忘了。 賀勤忘了有多愛他,可姜賾悟會一直記得。 總有一天會再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