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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開始,待前面一個小品結束,就輪到余汐伊他們。 林可在給她補妝,汐伊時不時瞟一眼舞臺以及臺下的觀眾,眉頭下意識皺起,周辰往笑著問:“緊張嗎?” 她老實回答:“有點,你呢?” “沒什么感覺。” “心理素質挺好啊。” 周辰王摸著脖子,解釋:“都是練出來的,以前有演出經驗。” 汐伊長長哦一聲,小聲嘀咕:“那你們倒是挺相似。” 觀眾席爆發出一陣歡笑,周辰往沒聽清她的話,問一句:“你說什么?” “沒。”汐伊大著膽子拉起他垂落的右手,“那就借我點膽子,不介意吧?” 她的掌心微涼,卻帶著潮汗,說是借膽子卻不敢使勁握,他不用力就能抽走,但他沒有,而是緊緊握住她,說:“不介意,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記得給我留點兒,我怕演砸了丟你面子。” 余汐伊正笑著,簾子一動,消失許久的凌潮回來了,與他對視的一瞬,汐伊下意識將手從周辰往掌心抽走。 她驚詫于自己的反應,疑惑于自己突如其來的心虛,但面上不露絲毫,問他:“怎么去了這么久?” 凌潮腦子里閃過她剛才的舉動,沒答,反問:“緊張嗎?” “不緊張。” 聞言,周辰往低頭看她,抿唇想著什么,林可一反常態,絲毫不給她面子,戳穿:“剛是誰說緊張的?” “不知道——”汐伊嘴硬:“反正不是我。” 此時觀眾席響起一陣掌聲,燈光暗下,小品結束。 凌潮在一片昏暗中說:“到我們了。”語畢邁開步子,路過周辰往身側又停下,自然拉過他的手放在汐伊小臂上,叮囑:“拉著她,別讓她摔了,她不會穿高跟鞋。” 他拿著小提琴瀟灑走入漆黑的舞臺,好心地將上一個班的道具撿起,遞給跑過來的同學。 余汐伊和周辰往則在原地呆呆站立,直到凌潮看過來,周辰往同時說一句“走吧”,她才仿佛受到牽引般邁開步子,雙腳都是僵的,像八音盒里被擱置了許久的舞者,發條都已生銹,被迫卡頓地轉著,到底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其他原因,她說不清楚。 她唯獨清楚,這一刻周辰往握住她的手,那種感覺與剛才不同,要說哪里不同,便是沒那么開心。 和想象的不一樣,當她真的開始表演時,觀眾席的燈大半都是暗的,他們面目模糊,仿佛不存在,她也就沒那么緊張了,凌潮拉響小提琴,臺下頓時掌聲雷動,認識他們叁的,喊著他們的名字,給予表演者莫大的鼓勵贊賞。 ——“凌潮!” ——“余汐伊!” ——“周辰往!” “我們愛你!!!” 嘴角揚起,她開始唱,歌聲琴音一下把她帶回那間小小的房間,滿眼皆是橘色的沙發,白色的窗簾,繞指的綠籮,還有印象里,他閉上眼睛專注的樣子。 過一會兒,周辰往吹起薩克斯,她便又想到那天下午的排練廳,那日的火燒云,手腕上的氫氣球,以及他上車后,站在門口回頭看她,說一句“記得找我練習聽力”。 貝加爾湖,貝加爾湖,說是湖,你卻如海一樣寬,一樣深。她站在岸邊,幽冷的風吹來咸腥味,夜晚,它變成神秘的深藍,盛滿銀箔一般細碎的月光,波光粼粼,一直閃進她的眼,她的心。 “就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現。” “你清澈又神秘,在貝加爾湖畔。” “你清澈又神秘,像貝加爾湖畔。” …… 演出順利結束,謝幕后汐伊長舒口氣,準備往臺下走,前面的凌潮卻突然轉過身,要往候場區走。 “你……” 汐伊來不及說完一句話,他就這么目不轉睛地與她擦身而過,本以為他一時走錯方向,待看清那里站的人時,一下子便恍然大悟。 是剛才來找凌潮的女生,她記得對方是表演芭蕾的,就在他們后面一個。 汐伊不死心地立在原地繼續看著,看他拿著小提琴不疾不徐走過去,看他背對她和那名女生說什么,看主持人拿著稿子向他們做最后確認。 她終于明白——哦,原來凌潮要為那個跳舞的女孩伴奏,而自己這段日子與他交流甚少,有意不去關心他的行蹤,所以他什么時候答應的,又是什么時候與這個女生私下約時間排練的,她一概不知。 這一瞬,她成了凌潮的陌生人。 汐伊深吸口氣轉身,發現周辰往在另一邊的幕后等她,于是想也不想提起裙子就小跑過去,高跟鞋踢踏踢踏,震得她腳底發麻,連帶著腳踝、小腿挨個麻過一遍,路不長,她跑到盡頭停下時卻大口喘氣。 “汐伊?” “嗯啊?”她笑著問:“怎么了?” 周辰往也微笑搖頭,“要在這里看表演嗎?” “嗯!看的。”她點頭,“這家伙居然不告訴我!” “噓——”周辰往豎起一根手指放嘴前,壓低聲音道:“小點聲,臺下會聽見的。” 汐伊于是捂住嘴,一直捂著。 表演開始,她本以為會是《四小天鵝》這樣的古典曲目,然而并不是,是林宥嘉的《天真有邪》。 看來這個女孩自己編舞了。 “跳得挺不錯啊。”林可在一旁夸贊。 “嗯。”汐伊應和。 ——你可知道/對我做過/什么最殘忍 ——就是你/狠狠把我/一夜之間/變成了大人 這是她印象最深的兩句臺詞,因為當時看現場視頻時,彈幕上飄過一句:沒經歷過的人是不會聽懂的,緊接著后面飄出滿屏的名字,原諒她當時不僅難以體會,還覺得有點中二好笑。 女孩舞姿優美,光追著她,余汐伊沒辦法不去看凌潮,他安安靜靜,不用去尋光,光會自己來。 她意識到,總有那么一天,凌潮的身邊會有另一個女孩,他會有喜歡的人,那時她身上那些曾經屬于他,來自他的東西,會被分走,甚至點滴不剩,分秒不剩。 身后有人在和周辰往聊天,她又沒法不分神去聽。 “學長你薩克斯吹得真好聽!” “謝謝。” “學長高叁這么忙還有空排練參加校慶啊?我jiejie也高叁,人都苦得蠟黃了!” “沒辦法,這個請求沒法拒絕。” 汐伊直起身。 “對哦,你和凌潮關系那么好。” “不是因為他。” 余汐伊怔愣,轉身。 “不是因為他,那不就是……” “嗯。”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難不成學長你——” 她手指摸著下唇,控制不住往前走幾步,想聽清楚他接下去要說的話。 這時,臺下突然發出擔憂的驚呼,打斷所有——原來跳舞的女孩不慎摔倒,汐伊回頭時就看見凌潮蹲在地上,手撐著膝蓋詢問,過一會兒拉著女孩的胳膊把她拉起,女孩下意識反握住凌潮的手臂,一瘸一拐借力往另一邊的幕后走。 一個男生突然上前把她接過,二話不說攔腰抱起穩穩離開。 也就在這時,意外突發,“哐當”一聲,懸在空中的霓虹燈掉了一個下來,炸起不少碎片,其中一片還飛至她的腳邊。 汐伊捂著胸口,驚愕著一雙眼看著凌潮——這個位子是剛才他站的地方。 差一點,差一點。 她從未如此大口喘氣,腳直發軟,若不是周辰往在身后托著她,她早就跌倒在地。 “汐伊,余汐伊?”周辰往叫她。 “嗯……我……”一開口聲音發顫。 她看著她與凌潮間的一地碎片,心中泛起酸楚,轉身頭抵住周辰往的肩膀,不想去看凌潮,不想,不想。 死死咬著下唇,眼眶濕了卻沒有眼淚掉落。 嚇死了。 她要嚇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