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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絕色 第52節

    想起爸爸去西南義診回來,告訴她那個被毒販打傷的孩子。

    舉報毒販警方破案,根據繳獲毒品數量會有獎金。

    所以顧清淮,會是公安機關的“眼線”嗎?

    鐘意小心翼翼給他發了一條信息:【顧清淮,你還好嗎?】

    信息發出去的瞬間,忍不住猜想,是不是下一秒就可以看到對話框上方,提示他正在輸入。

    她把手機放回兜里,告訴自己,不打掃完房間不準看手機。

    可是等到客廳、書房、廚房衛生間都锃明瓦亮,顧清淮依舊沒有任何回音。

    她的情緒慢慢冷靜下來。

    是沒有看到嗎?還是……看到了也懶得理她。

    畢竟她只是個普通房客而已。

    -

    顧清淮不在的日子,氣溫慢慢從零下到了零上。

    甚至有一天下夜班,風吹過,漫天櫻花飛舞落在她發頂、肩側。

    春天就這樣猝不及防到來,顧清淮好像和冬天一起消失。

    無數次她起床第一件事是去看電飯煲,想看到正在保溫的南瓜濃湯,告訴她他已經回來。

    可是無數次心臟提起又重重墜入深淵,顧清淮的電話從一開始的無人接聽變成徹底關機。

    她去酒吧,顧清淮的同事表示不知情,王楊同樣表示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人。

    如果他就這樣消失。

    鐘意蹲在南博萬身邊,鼻音很重:“你想不想他?”

    狗狗親昵貼在她掌心,鐘意小小聲說:“我很想他。”

    她窩在沙發角落,困意來襲,甚至沒有力氣回房間。

    墻上的時鐘一格一格走過,和醫院的聲音重合,畫面一轉,她在急診奔跑。

    “鐘意!快點過來幫忙!”

    病床上的年輕男人渾身是血,胸口血流汩汩像是無法支柱,連帶生命跡象一起消失。

    她低頭,先是看到他鼻尖的那一點褐色小痣,顫抖著手抹掉他臉上的血跡,露出他英俊清晰的眉眼。

    她的白大褂上全是他的血,她在夢里崩潰大哭醒不過來,像被魘住,眼淚無聲順著臉頰輪廓滑落。

    “鐘意。”

    恍惚之間鐘意聽見他喊她,那聲音模糊而遙遠,像是來自重重夢境。

    他簽下的遺體捐獻協議生效,她醒不過來眼淚止不住,像個傷心的小孩子。

    顧清淮的手,輕輕落在鐘意發頂。

    在逃毒販出現在祖國邊境,幾個月的時間里,多市禁毒刑偵部門相互配合,武警部隊全副武裝,緝毒犬蓄勢待發,不眠不休守在祖國邊境線。

    一開始是喬裝偵查,再后來深入武裝販毒團伙內部,無數次和死亡擦肩。子彈貼著臉頰劃過,和亡命之徒短兵相接近身rou搏,甚至是被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太陽xue,在亡命徒眼皮底下扮演一個前來交貨的“馬仔”。

    想起她說“不準受傷”,到底還是食言。

    警校之初,他們一個班那么多人,都是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

    一腔熱血燒得guntang,剃成寸頭丑得如出一轍誰也不能笑話誰。

    他們一起穿上一道拐的警服,一起在訓練場摸爬滾打,一起在畢業時立志成為共和國警官。

    而參加工作不到兩年,昔日畢業照里鮮活的年輕男孩,已經有人變成黑白遺照。

    月光攏著他修長干凈的身影,那影子也滿是倦色,那挺直如劍的肩背此時微微彎下去,不再不近人情。

    顧清淮戳了一下鐘意的發頂:“醒醒。”

    所有的難過滿溢在胸口、胸口起伏,鐘意淚水朦朧中,對上夢里那人的眼睛。

    瞳孔顏色偏淺,溫柔似琥珀,此時他眉眼低垂,安安靜靜看著她。

    “你房東是沒給你分房間嗎,”顧清淮劍眉微揚,語氣里有淡淡的、疲憊的笑,那聲音是柔軟的,像在哄小朋友,“讓你睡沙發。”

    鐘意迷迷瞪瞪一時之間無法分清夢境現實,只是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人,淚水打濕睫毛。

    “是夢見什么了。”

    她坐在沙發,他在地毯上蹲下來,手臂搭在膝蓋,像個溫柔干凈的大男孩。

    鐘意終于確認他是真的回來,想要壓下鼻腔里的酸澀,開口卻仍然哽咽著:“夢見有人欺負我。”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說話,聲音斷斷續續,讓她看起來更加可憐。

    顧清淮無奈,想去給她擦眼淚。

    鐘意睜眼就看見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紅,從手背綿延到手肘,再到看不見的地方。

    她的眼淚更加洶涌:“怎么這么、這么多……”

    到底是醫生的使命在肩,她一瞬間收起所有情緒,哽咽著去找家里的備用藥箱。

    把顧清淮摁到沙發,從手臂沒處理干凈所以和紗布黏連的傷口,到手背、指甲細小的擦傷。

    她的動作很輕,比給他縫合的時候還要小心,眉眼是柔軟的也是專業的,雖然睫毛濕漉漉。

    直到檢查、處理完所有傷口,鐘意收起藥箱,在顧清淮身邊抱著膝蓋蹲下來。

    她眼睛紅紅的、像只可憐兮兮的兔子:“顧清淮,你能告訴我,這些傷口是從哪里來的嗎?”

    是走在深山不敢開手電筒被枯枝碎石劃傷,是和武裝販毒團伙的毒梟斡旋近身rou搏。

    是斜飛的彈片躲不開的利刃,是行動的最后一刻被發現死里逃生。

    顧清淮眸光沉沉,清澈如水:“不可以。”

    鐘意拼命咽下所有細小的委屈:“但是,你沒有做壞事對嗎?”

    顧清淮聲音冷而凝定:“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

    鐘意便深吸口氣,彎起的眼睛里有淚光閃爍,卻如釋重負笑著說:“那我相信你,以后都不問啦!”

    顧清淮下頜線緊繃,垂在身側的手有隱忍的青筋。

    他眉眼干凈至極,目光確是溫和的:“現在可以告訴我,夢里是誰欺負你了嗎。”

    見不到他的恐懼、見到他的委屈、見到他卻又是一身傷的難過,在此時兜頭襲來。

    鐘意聲音小得聽不清,他卻可以讀出她的唇語:“是顧清淮欺負我。”

    “不回我微信,不接我電話,也不回來給我煮粥喝,”她本來是想笑著說完的,可是眼淚突然開始不聽話,鐘意不敢抬頭,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在手背,“答應我的事情也沒有做到,又是一身傷……”

    她每帶著哭腔說一個字,他心底就好像被子彈穿透一分。

    受傷的手暫時拿不了槍,給小姑娘擦個眼淚倒不算難事。

    顧清淮輕抬起鐘意的臉,手指關節慢慢帶過她哭紅的眼角眉梢。冷冰冰的聲線柔軟,帶著溫柔的哄人意味:“是顧清淮錯了。”

    第30章

    ——現在可以告訴我,夢里是誰欺負你了嗎。

    ——是顧清淮欺負我。

    ——是顧清淮錯了。

    他微涼的手指關節落在她眼尾,輕到不能再輕,像在照顧哭鼻子的小朋友。

    她的眼淚簌簌落在他指尖,他看著越來越多的眼淚毫無辦法又不知所措,唇角抿起生澀純情,像個干干凈凈的少年。雖然他絕大多數時間都面無表情生人勿近,奈何那雙淺色眼睛實在明亮,睫毛長而柔軟,總有些乖而不自知,叫人一眼心動。

    鐘意想,自己沒心沒肺長到二十四歲,很少哭,天天笑,現在因為眼前這個人全部還了回去。

    顧清淮見她眼神放空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在她鼻梁擰了下:“小哭包。”

    語氣是無奈的縱容的,也是寵溺的,他最后輕聲道:“去睡覺吧。”

    鐘意還想再看他一會兒,可又實在找不到理由,只好一步三回頭地往房間走。

    關上門,在顧清淮面前拼命壓制的情緒折返,心疼和心動密密交織。

    鐘意臉埋進枕頭,輕輕伸手摸摸自己眉梢、他剛才碰到的地方,后知后覺發燙。

    她戳開南野的微信:【歪!睡了沒!】

    【南野:有事?】

    【鐘意:你見過最常受傷最容易遇到危險的工作,是什么?】

    【南野:緝毒警。受傷是家常便飯,不死就是勛章。】

    緝毒警察嗎?

    她好像只有小時候,和南野一起看警匪片的時候看過。

    【鐘意:有多危險?】

    【南野:他們打交道的都是毒梟毒販,窮兇極惡的亡命徒、持槍拒捕都是常有的事。】

    【南野:小時候我們看警匪片,緝毒警九死一生說復活就復活,但是現實生活中每年犧牲幾百人,犧牲平均年齡四十多歲。】

    鐘意想起那天深夜,自己在急診遇到的武警戰士。

    送來時血rou模糊,醫院大廳的地上都是血,孩子在他犧牲的那一刻出生。

    在此之前,她從未關注過這個群體,從未想過太平盛世還有這樣一群人,行走在刀尖之上,從不寄希望于明天。

    那顧清淮的工作呢?也有這么危險嗎?

    大概是因為顧清淮回來她揪起的心臟終于可以落回去,大概是因為知道他在所以她可以期待明天。

    鐘意盼著夜晚快點過去快點天亮,終于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翌日周六,鐘意調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