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絕色 第41節
他不過是個大山里走出來的窮小子,活過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 他被毒販痛恨,除去判了死刑的還有若干年后終將出獄的,何必禍害人家姑娘。 可她還是來了。 不給自己發信息,卻把登機機票、游山玩水的照片全部發出來。 直到最后,她說我要走了,你真不夠意思,還帶了特產給你呢! 他才明白,那些照片都是發給他看的。 每天發照片,不過是在告訴他她在哪又要去哪,只要他想找,總能找到。 那里的天空和云層都低,壓在頭頂,觸手可及。 他遠遠在機場看了她一眼,那個站在醫生叔叔身邊的小姑娘,背對著他,個子很小,手舞足蹈和爸爸mama說些什么。 十六歲的顧清淮,衣服洗得發白,干凈清澈像深山里不見陽光的綠植。 如果他沒有帶著一身傷,如果他沒有如此落魄,他會走上前告訴她: 你好,我是顧清淮,警校大一新生。 機場廣播響起。 她登機,他攥緊手指。 他轉身,她猛然回頭。 再往后,他再走她走過的山水,好像每一幀畫面都有她。 而她應該坦蕩無畏走在陽光下,不應該和他這樣的人在一起。 月光淺薄一層,溫溫柔柔撫過顧清淮眉眼,像母親生前的目光。 顧清淮垂眸,回鐘意:【喜歡過。】 ——是你的小初戀嗎?你喜歡她? ——喜歡過。 第24章 【喜歡過。】 喜歡過? 喜歡過! 她就是隨口那么一問,顧清淮竟然就毫不猶豫承認了。 他給她的溫柔吝嗇得要命,對那個女生的喜歡卻坦坦蕩蕩。 鐘意像個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 能被這么一個冰山美人喜歡的女孩子,會是什么樣子呀? 顧清淮不喜歡自己,那他喜歡的女孩子,肯定跟自己完全相反。 肯定很溫柔很漂亮很可愛,長發飄飄穿淺色長裙,是他一輩子的白月光。 肯定不能像自己,麻煩又聒噪,整天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小卷毛,凈給他添麻煩。 是多大的時候喜歡的? 會是最讓人無法難忘的學生時代、最讓人嫉妒的十六七歲嗎? 那個時候的顧清淮又是什么樣子? 她好想在那個時候認識他。 如果她認識他,一定勸他好好學習好好長大。 不要因為任何事情分心,不要強迫自己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門被敲了三聲,南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鐘意,吃飯。” 鐘意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心一路下墜,最后換上輕快的語氣:“來啦!” 她拉開臥室的門,南野斜斜倚著墻看過來:“說說。”審訊犯人的語氣。 讀警校的半大小子,已經比她高出一頭多,不笑的時候冷冷酷酷,好像已經從弟弟長成哥哥。 鐘意彎著眼睛:“說什么?” 南野打量她神色:“你不開心。” 到底是打小一起長大的親姐弟,他們總是打打鬧鬧吵起來誰也不讓著誰,但是默契同樣與生俱來,鐘意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南野就能看出她心情好壞。 鐘意愛笑愛鬧,就連他高三刷題的寒假,她都能在他旁邊講單口相聲,要不是親媽給她捏著耳朵拎出去,她能講到天亮。 而就是這樣一個似乎永遠不知道穩重永遠都長不大的鐘意,這次回家話少得可怕,你跟她說什么她都眼睛微微彎跟你溫溫柔柔笑,大概只有她自己不知道,那笑有多牽強。 鐘意心里有一塊角落不停泛酸,她低著頭小小聲說話,不敢看南野的眼睛:“沒有。” 南野雙手抱胸:“是不是有男生欺負你?” 鐘意笑起來,安全感瞬間爆棚,問他:“如果是,怎樣?” “揍他,”南野冷笑,“所以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鐘意瞬間語塞。 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沒有爸媽窮苦長大,知道他有好幾份工作、其中一份在酒吧,其余一無所知。 但是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不能揍,她會心疼,而且顧清淮一直對她很好。 他受傷她都想哭,明明她每天要面對很多病人,他的傷算是最輕的那種。 鐘意聲音很小,近乎是自言自語:“南野,你說什么工作會經常受傷?” 上次她幫顧清淮清創縫合,顧清淮的手臂上有深淺不一的暗色沉淀,新傷舊傷層層疊疊猙獰可怖。除了手臂,她不知道他身上還有沒有,但是直覺有,而且很多。 她哭,不是因為縫合清創,而是因為他身上的傷太多太多了……她無法想象他到底經歷過什么又會經歷什么,她只是覺得,真的好疼啊…… 南野:“你指哪種傷?” 鐘意:“刀傷?又或者是某種利器?把皮rou都刮爛了。” 南野散漫道:“要么軍人警察,要么地痞流氓。” 顧清淮住公安局家屬院,顧清淮和派出所民警很熟悉。 他的作息很奇怪,很少見人,失聯是常態,見到的時候必定一身疲憊甚至胡子拉碴。 可是他又確確實實在酒吧上班,她親耳聽到酒吧老板說:“他超貴,你買不起,趕緊爬。” 早在一開始租房子,趙晚秋說給她介紹家屬院的房子。 她問她,房子在家屬院,您學生是警察嗎? 趙晚秋說,不是警察,就是個干體力活的。 她沒有必要騙她,如果是警察,警察多光榮,干嘛藏著掖著呢? 最后,鐘意什么都沒說,笑著和家人吃完新年的團圓飯。 睡前,她走到玄關,悄悄往爸媽還有弟弟的外套口袋放了厚厚的紅包。 鐘意家本來就是個普通工薪階層,后來外婆生病花完了爸媽攢下的所有積蓄,大房子換小房子、貸款至今沒有還完。 所以鐘意一直很乖很懂事,爸爸說去游樂場,她會說讓弟弟去,最后姐弟倆都不去,一起抱著雪糕在家看電視。 好在現在,她長大了,參加工作了,能賺錢了。 第二天下午,鐘意坐上返回市里的大巴車,爸媽弟弟站在車窗外,一直看著她。 她突然就不想走了,還有些想哭,她想永遠窩在爸爸mama身邊和南野互懟,哪兒都不去。 她覺得自己很不懂事,開開心心的新年,她都沒有和他們好好聊天,還讓他們擔心自己。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真的不可以了。 鐘意,你迷途知返好不好? 她拉開車窗,鼻音很重:“外面冷,你們快回家吧。” 汽車緩緩發動,mama回頭看過來,鐘意眼睛慢慢熱了。 等她打開雙肩包找紙巾,才發現包里全是爸爸mama放的好吃的,滿滿當當。 而在這上面,還有一個更厚的紅包,上面寫著:姐,我不要你的錢,自己去買裙子。 鐘意的眼淚突然就下來了。 - 暮色四合,鐘意到公安局家屬院之后,給爸媽弟弟報了平安。 年為尚且濃郁,只不過她從家里的小孩子又變回單打獨斗的大人。 她站在樓下,仰頭看向701的那一格窗戶,忍不住想,顧清淮在家嗎? 腳步不由自主輕快起來,心里像揣著一只小鹿,正在撲通撲通,胸口情緒滿溢。 她明知道這樣不對,卻依舊不能克制想要見他的沖動,她似乎變成一只蝴蝶要飛到他身邊。 她像是沾了什么讓人上癮的東西,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中毒一樣。 這個想法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那顆雀躍的小心臟瞬間冷靜下來。 輸入密碼,開門瞬間,鐘意輕聲開口:“我回來啦!” 沒有任何煙火氣,回應她的只有撲過來的南博萬,仰著小腦袋好像在說:你終于回來辣! 鐘意包都來不及放下,把狗狗抱在懷里,下一秒手機響起。 是德清街派出所民警,王楊。 【王楊:新年快樂!】 看起來像是群發,但是這個時間點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