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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里的罌粟花【第九章】第2節(2/3)

    2022年4月6日

    腦海中凄涼的旋律還沒消散,在我剛上樓到二樓的時候,我就聽到了三樓走廊里兩個人的低聲細語。其中一個聲音,粗重當中帶著聽起來膽固醇含量就極高的渾濁喘氣,而另一個聲音,是那個久違的令人討厭的、滿滿都是陰陽怪氣的柔媚的女人聲音。

    “……哼,啥叫‘勸我趁早收手’?這么些年了,你還是這么自以為是呢?我的事情什么時候用你管了?”——聽起來,今天桂霜晴好像是自己來的。

    “嗯,對對對!你啥時候都用不著我管!我是自以為是!”沈量才憤怒地說道,“我當年要是能有現在一半的‘自以為是’就好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像當年那么丟人!”

    “哈哈,我說量才啊,多少年了都?還斤斤計較?你都離婚又結婚了,我當年送你的那頂綠帽子,還這么介懷?不過話說回來,你腦袋頂上的綠帽子還少啊?你那前妻家,每天上演著多么不要臉又香艷的場面,跟我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而且你現在的女朋友,又是怎么的說法呢?地下人體器官工廠的性奴、某個縣縣官的小蜜,是,你現在這個女朋友長得是比我漂亮,性格比我溫柔,但她早都不知道泡過多少男人的jingye了,之前還天天被大狼狗cao過,你現在不也跟人家談戀愛了?”

    “……瑜婕身子可能臟了,但是她心里可是干凈的。至少比你干凈多了!”沈量才壓低了聲音,憤怒的情緒卻似乎更上一層樓。并且,他似乎還拽住了桂霜晴的領子。

    “你放開我!呃……不然我可對你不客氣!”

    “哼!”

    “呼……既然我在你心里這么不堪,我說沈副局長,你就別管我了好吧?”

    “無所謂。我不過是念在舊情,好心好意勸你,但也是最后一次了。我對你仁至義盡了,你自己不惜命,那隨你便!”

    “你等會兒——你到底是知道些什么?”

    我分明聽見桂霜晴靴子靠近的聲音,于是我也連忙朝著樓下退下去了幾個臺階,但隨后,我卻又聽見桂霜晴回了樓上,于是我也輕聲慢步地悄悄上了幾凳。

    “柳毅添他們前一段時間破獲了一個走私軍火販子。從他那兒,重案二組繳獲了一本交易名單,柳毅添看完之后,直接交給我了。”沈量才再次壓低聲音說道,“徐遠我都沒讓他看到——你猜猜,在他的顧客名單里,我看到了誰的名字?”

    “哼!我還以為是啥呢!我們安保局,還有情報局,甚至可能就你們警察局里,從走私犯那兒買幾把手槍、幾盒子彈的事兒少么?首都批的那些東西哪夠塞牙縫的?幼稚啊,沈量才!你幼稚啊!你放心大膽地讓別人看唄!最好拿給你們的胡副廳座看看。你看看,就你們警察系統的人,有哪個敢管我的事情的?”

    “你還真別托大,霜晴,我可早聽說,首都元首府和國家議會已經對你們安保局產生不信任了。你在這個節骨眼上想要挑事兒,我告訴你,你可真是神仙難救!——告訴我,你是不是要對剛從G市來你們這兒的那個歐陽雅霓做什么?”

    “哈哈!”桂霜晴朗聲笑了下,隨即又小聲嬌媚地、似乎湊近到沈量才的耳邊,對他挑釁地說道,“我跟你說,我啊,我跟歐陽的關系好著呢!跟你他媽的屁關系沒有!少他媽管老娘閑事兒!”

    “不聽勸拉倒!你以為我愿意多管你的事情?就算是跟你處對象的那幾年,老子受過的的委屈少了?”

    “你等會兒……噓!”桂霜晴突然示意沈量才噤聲,“樓下有人來了!”

    很明顯,是我被聽出來了。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和懷疑,我先順勢直接回去了一趟辦公室,走到辦公桌前拿了充電寶,把接口插在手機上之后,我才又上了三樓。

    “沈副局……喲,這不是桂處長么?”我假裝才知道桂霜晴在局里,沖著沈量才沒好氣地指著桂霜晴——當然,我這沒好氣是真心的,“您這么著急忙慌的和徐局長把我叫回來,該不會是因為她要找我吧?”

    桂霜晴一看見我,前一秒還滿臉慍怒,后一秒就眉目間盡是風情:“嗨喲,小何呀,你這話說的,像我成天惦記你似的!我也就是把‘滬港來人’給引路帶到你們市局而已。不過我聽你這意思,秋巖呀,我覺著好像更像是你在惦記我呢!”說著說著,桂霜晴還瞥了一眼沈量才,扭著腰身湊到了我身邊,一把挽上我的胳膊,“話說回來,你這個小家伙要是不嫌棄我這么個跟你mama同輩的老阿姨、饞我的身子的話,咱倆哪天有時間,倒是可以‘深入交流’一番呀!也算是為了‘安保-治安一家親’做點微不足道的貢獻了。”

    我瞬間感覺到胃酸沿著食道往上反的同時,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我連忙扒拉開桂霜晴那滿是胡椒香水味道的胳膊,朝著沈量才身邊一躲:“算了吧,桂阿姨,我可還不想死呢。”這女的或許在別的雄性動物眼里容貌尚可,但她給我的感覺向來都是跟惡心二字沾邊的,更別提,早聽說這娘們兒最喜歡跟瀕死之人上床的傳言,即便她現在當著沈量才這個前男友的面兒故意勾搭我,也是在為了給沈量才的心里添堵,但我還是覺得這玩意不能多想,越想越容易心理性陽痿。

    沈量才一旁的糾結跟憎惡表情,也仿佛是剛吃進嘴里一只沾了屎的蒼蠅。他皺著眉看著桂霜晴、咬著后槽牙,那張臉像極了抽巴了的冬瓜:“

    桂處長,你要是沒啥事兒就撤吧,我和何警官這邊還有正經事呢。”

    桂霜晴討了個沒趣,便又打了兩個哈哈就走了。

    等桂霜晴下了樓,沈量才翻著白眼咬著牙關,嘴唇緊閉了幾秒之后才順過氣來,他有氣無力地對我擺了擺手:“你先進去到遠哥辦公室吧,滬港來了一個安保局特務和四個滬港市警察局的同仁,點名道姓要見你……剛才我和遠哥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我上趟衛生間。”

    滬港來人?點名道姓要見我?我從小活到現在,可能跟滬港的關系,也就是曾經貪嘴吃過不少的奶糖。

    但是這個事情,在我進到徐遠辦公室之前,我并沒有理會,當下我立即給歐陽雅霓發了個信息:

    “歐陽阿姨,您在哪呢?F市還是首都?”

    “我在首都。怎么啦?”

    “您小心點兒,我這邊有消息說,桂霜晴可能要對您不利。”

    “阿姨知道了,好寶寶。謝謝你喲。”歐陽雅霓風輕云淡又可愛地回復道,還在末尾加了個拋媚眼笑的標點表情:“0_-”。

    她回復的風輕云淡,但是事情卻并沒那么簡單。就在這天深夜,在首都到F市高速公路靠近Y省E縣這邊的路段上,發生了一起激烈槍戰。當時的路過貨車寥寥無幾,高速路上的監控錄像,也被桂霜晴以安保局辦案為由全部提前關閉,因此,方便了Y省警察廳后來封鎖消息。具體發生了什么,沒人知道,我只是在后來專案組開會時發現歐陽雅霓肩膀上纏了繃帶,她手下的“安保局八仙”也只是或多或少臉上都掛了輕傷。

    而從那以后,桂霜晴暫時沒了消息。再過幾天,歐陽雅霓抵不過我的再三追問,最后只能“違反紀律”地告訴我,桂霜晴的名字在安保局系統這邊的名單上被“抹了”——被“抹了”的意思,除了死了的,就是叛逃的。

    且不管桂霜晴這邊的事情。我一進到徐遠的辦公室,一股壓抑感在我心里油然而生,因為辦公室里這幾個陌生面孔,看著我的時候,臉上全然是一副審訊犯人時候的凌厲;我早聽說過,職業表情這玩意是南方警察院校在訓練警校生和準特工時候刻意要求他們練的,我們北方的警察教育跟他們不是一個體系的,所以我當初上學時候沒進行過相應的訓練,今天算是見識到了,果然在我跟他們對上眼之后,即便我自己沒干過什么違法亂紀的、或是虧心的事情,我都覺得心里有點慌。

    “局座,”我又瞅了瞅這幾個陌生人,其中一個穿著安保局的土黃色風衣制服,但很明顯這家伙里面的冬衣穿得太少,即便是在徐遠的辦公室里,暖氣燒得透透的、空調暖風給得足足的,這家伙還在打著寒顫;另外四個人也是一樣,身上穿著一身黑色警察制服,但倒是披上了我們F市這邊統一發放的冬季警服棉衣,有一個身材短小、容貌秀氣的小女警還在不停地抽著鼻子,我便先對徐遠問道,“這幾位就是滬港來的同仁?”

    “嗯?你聽說了啊?”坐在辦公椅上的徐遠,也多少有點緊張,佝僂著身子,近乎狂躁而頻率快速地擺弄著手中的打火機,把打火機的保險蓋子擺弄得鐺鐺作響,實在讓人心煩。

    “啊,這不剛在走廊上遇到量才副局長和桂處長了么。他倆跟我提了一嘴。”我想了想,還是先大方地跟這五個人輪流握了遍手,“您各位好。辛苦辛苦。”

    “儂好。”還得是南方人,就連那位安保局的特務,看起來都比咱F市這邊的“黃皮子”彬彬有禮。

    另一個稍年長些的男警官放下手里的大檐帽,跟我握了握手后,對我問道:“儂就是何秋巖伐?”

    “是我。您怎么稱呼?”

    “吾是滬港市局的李處長。儂叫我老李就好啦。早從Y省這邊的故交聽說F市有一位后起新秀何秋巖,今天這么一看,確實挺有腔調的。”男人說道,“阿拉從滬港大老遠來東北,就是特意來找儂的。”說完,還特意給我出示了警官證和滬港市局的介紹信,介紹信上特地要求F市方面配合他們的調查。

    “特意來……”我搔了搔頭,看了看徐遠,徐遠卻對我搖了搖頭,看樣子這幾個人在我來之前,基本上也真是沒跟徐遠和沈量才說什么,于是我只好自己扯了把椅子坐在他們面前,穩了穩心神后問道,“請問您幾位這么風塵仆仆,找我有何貴干?”

    幾個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安保局那位特務對著李警官點了點頭后,李警官才捏了捏手里的皮包,對我說道:“那阿拉就不繞彎彎啦,何秋巖警官,吾想問儂一下……咳咳……你最近這段時間里面,有沒有去過滬港?”

    “沒有啊。”我看了看李警官,又看看徐遠,“您所說的‘最近這段時間’……是指什么時候?我……我一直都在F市這邊啊。而且說實話,我從小到大就沒怎么出過遠門兒,滬港我更是從來都沒去過。”

    徐遠也點點頭,握住手里的打火機道:“這個我可以證明,秋巖警官一直在Y省這邊辦案,沒有時間去外地。您各位想問啥,還請您把話說得更明白點。”

    “嗯,伐要急、伐要急……吾在貴省省廳也有朋友,早就打聽過何警官是年輕有為,深受貴市局徐遠局長和沈量才副局長的信任和重用。”李警官客套了一番,旋即又問道:“那么何警官,儂父母有沒有去過滬港的——尤其是儂父親何勁峰先生,他有沒有去過滬港吶?”

    我心里頓時產生了一種很不安的預感。尤其是想到,老爸剛從滬港回到F市時候那狼狽不堪的樣子。

    但在警服警徽面前、在徐遠的辦公室里,我還是點了點頭說了實話:“有去過。他跟我說他去滬港……是為了采風跟采訪。您各位滬港的同仁如果有過調查,應該清楚,他曾經是我們這邊的副主編,現在自己做自媒體,帶給其他網站跟報紙撰稿。他怎么了?”

    “……您看看這些個吧。”李警官深深吸了口氣,然后字正腔圓又鄭重地說著,并且,從自己手中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份牛皮紙檔案袋。

    這個時候,沈量才也從外面回到了辦公室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后,也挪了一把椅子湊了過來。在我身邊的徐遠也探著腦袋朝著我剛接到手里的檔案袋盯著。

    一打開檔案袋,把里面的東西掏出來之后,我整個腦袋里都響起來“轟隆”的一聲巨響:

    首先是分別貼在“滬港市警察局案件檔案卷”活頁上的三張照片,還用了黑色細尖馬克筆在照片下寫了批注——“仙霞路人民招待所命案”,第一張是一具尸體的現場照片,死者看起來差不多得有七十歲,是個白發蒼蒼的男人,尸體的腦袋旁邊還有一只深灰色格子貝雷帽,穿著白色襯衫和一件打著黑色背帶的淺棕色休閑西褲,身上有三處致命傷:一處在死者靠近發旋的后腦位置,一處在死者頸椎處,一處在左邊肩胛位置上;第二張照片,則是兇器照片,那是一把射釘槍,雖然主體是一把普通的電動射釘槍,但是上頭經過了改造:連接了小型高電量電池,后部在原先射釘器的基礎上安裝了加壓氣泵,而原先的點動安全扳機處按上了一般都是放在輕型沖鋒槍上頭的快速輕型扳機,還用鋼管和彈簧把射釘槍的槍口加長、威力加大,最前端還有用鉆了四排通氣孔的稍粗一點的短鋼管焊接上去的簡易消音器,經過這么一改裝,無論從精度上還是威力上,這把改造組裝過的射釘槍,都差不多趨近于一把手槍,甚至還要更高,死者也正是死于從這把射釘槍中打出來的消防釘,通過滬港方面的鑒定,死者被擊傷后,被擊中部位的骨頭瞬間粉碎。

    而第三張照片,讓我徹底破了防:那是打開一只深褐色鱷魚皮錢夾,錢夾上的外皮已經嚴重破損,而打開著的錢夾的兩個證件袋里放著的兩張照片,也被滬港警方取出,放在錢包旁邊,一起照了張照片——物證相片上的那兩張照片雖然很小,但我卻清楚地看出來,其中一張是陳月芳在我家干活時、穿著那件粉色圍裙、頭戴深藍色碎花頭巾、手戴櫻粉色膠皮手套的照片,而另一張,是我與美茵大概也就三五歲時候,一起在游樂園里坐著轉椅時候的合照……

    這錢包不是何老太爺的還能是誰的?

    “……那您去的時候不是坐飛機嗎?回來時候怎么沒坐飛機?”

    “啊……沒訂著機票……唉,呵呵,你看你這個傻爸爸!拎回來之前,錢包也被人偷了!身上最后總共就三百塊,買了一張四十多塊錢的‘快列票’回來的。”

    ……

    “……唉,秋巖,你得先幫我再弄張手機卡,并且你再找一個以前你替換下來舊手機,借老爸用用。我現在沒手機,聯系不上雪平。”

    “用我的舊手機干啥……我直接給您再買一個新的不就得了?正好,弄個簽約機,有最新機型的那種,話費我也就幫您交了得了。”

    “別別別!別用簽約機,千萬別弄簽約機!”

    “怎……怎么了?”

    “沒怎么,就是……你就隨便給我弄一個手機就行,用不著多貴的。”

    “那好吧。那您原來自己的手機呢?”

    “我……嗨,還能哪去,丟了唄。”

    ……

    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老爸是從滬港或者南粵逃回來的。

    現在這么多東西擺在這,很難不讓我去想著,老爸是不是在滬港殺了人,然后從滬港一路逃回來的……

    但我在頭昏腦漲、天旋地轉一陣之后定了定心神,畢竟老爸告訴我,他自己的東西被偷了——萬一是有人算計他呢?萬一這些現場照片,是有人故意想要嫁禍于他而故意制造的呢?或者,死去的這個老大爺,是為了救老爸,才被人害了的,而何老太爺自己成功逃脫了呢?

    “那個……咳咳,”我強打著精神,手抖著放下檔案,抬頭緊盯著面前的李警官,“請問這個死者是誰啊?”

    “您先回答我,何警官,這個錢包是你父親何勁峰先生的么?”

    陳月芳和我跟美茵的合照在這,我根本無法否認:“對,是我父親的。”

    “他現在在哪?”

    “去L省了,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有段時間我沒跟他聯系過了。”我再次不安地問道,“您能給我說一下,這到底是什么情況么?這個死了的人到底是誰?”

    這時候,李警官才說道:“在我們滬港有個印象派畫家,叫湯裘榕,前年還在法國巴黎辦過畫展的,何警官聽說過么?”

    我明白這個李警官話里話外的意思,便回答道:“我聽說過,我在報紙雜志上看過他的專訪和畫作,但是我沒見過他。”

    李警官點了點頭:“嗯,他其實是你們F市人,但是大概在四五十歲左右就來了阿拉滬港定居,然后就應該再沒回到過東北。阿拉和

    安保局的寧調查過全國的檔案,其實這位湯老先生,之前年輕的時候在你們F市,也是一位警察。”

    我對此沒什么感覺,我身邊的徐遠和沈量才都傻了。徐遠馬上對沈量才命令地說道:“去查查。”

    “知道了!”沈量才馬上掏出手機,把電話打給了網監處:“鐵心你這邊現在有空嗎?幫我查個人……”

    “F市的各位,是信不過我們滬港的同僚么?需要的話我們這里有這個人的資料……”

    沈量才放下手機,對李警官擺了擺手:“李兄,您別誤會。往上倒三輩,我家也是滬港的。可我不知道在滬港那邊現在是怎定的,我們F市這邊就是這規矩。您這邊說的東西我們都信,但是信歸信,我們也得查。”

    李警官聽沈量才這么一說,這下才稍稍寬了心。

    旁邊的那個安保局特務略帶輕蔑地一笑,冷冷道:“真不愧是‘大八股黨’老頭子的后人,做事精益求精……”

    沈量才聽罷,立刻瞪了那人一眼,那安保局特務馬上識趣地住了嘴。徐遠掩飾地咳嗽了一聲,給了沈量才一個眼神,沈量才倒也沒發作,挪了椅子安靜地坐了下來。

    可我是沒工夫聽沈量才在那跟人攀親戚: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李警官——你們覺著,是我父親殺害了這個湯老先生,對吧?”我嘴上口氣冷峻,心里卻在發抖。

    李警官沉吟半晌,才點了點頭:“我們只能說,何警官,您父親在我們滬港市局這邊,只是有嫌疑。原本你父親從12月1號到了滬港,在仙霞路68號的‘人民招待所’訂了個長期房間訂到了一月三號,可是招待所的服務員在一月二號下午本來想跟他確認房間的時候,按了半天門鈴卻發現沒人應答,等用備用房卡打開房門,才發現里面死了人。我們查過監控錄像:湯老先生是12月26號那天,前往招待所拜訪你父親的,還帶了茶葉和茶具去的何勁峰先生的房間,從那以后,就沒見你父親和湯老先生從出來過,此后一直到12月28號,除了服務員送餐之外,沒人見到過你父親的房間里面。等我們查了一下街道上的監控才發現,原來在28號那天夜里十一點十八分,你父親是從招待所的窗戶,通過后面的防火梯逃走的。”說著,李警官又用著很令人討厭的懷疑目光看著我:“何警官,你父親是不是從滬港回來之后見到過你呢?”

    我愣了兩秒,因為我以為我聽錯了,等我穩了穩心神才重新確認了一遍:“你說什么?抱歉,請你再說一遍:你剛才說了,說我父親是‘逃走’的?”

    李警官卻對這個用詞不置可否,眼神中毫不掩蓋地充滿了自信與對我的懷疑:“實話實說,何警官,在阿拉能夠找到你父親之前,他在我們這,已經是嫌疑目標了。所以,我想問你,何秋巖警官,你父親有沒有把他在滬港的所作所為告訴過你?請你回答之前,注意一下我們國家對于警務人員的紀律。”

    對于李警官的表面彬彬有禮實則傲慢無比的態度,還有他話里話外的預先條件認定與遣詞造句里的坑,我一下就火了,礙于我自己還在警局的局長辦公室、以及面前幾個滬港蠻子還穿著警服,我不能表現得像對待艾立威那樣歇斯底里:“行,用不著你提醒我這個,我在警校時候對于‘警員cao行品德’這門課是滿分!我完全可以實話告訴你:我父親從滬港回到F市以后見過我,但是第一,他確實沒說過他在滬港干了什么,也沒告訴我他去見了誰,我們爺倆只是一起在家喝了點酒,聊了聊家事——我想對于我自己家的私事,我沒有必要跟你們詳細說明吧;第二,別說他沒跟我說他有沒有殺過人,我作為他的兒子和一名刑警,我不相信他會殺人,我也敢擔保他不會殺人。他連一只雞都不敢殺,他平時就是拿筆桿子、敲鍵盤的,怎可能回去殺人?更別提,用的還是一把改造過的射釘槍!天方夜譚!”

    安保局那位討厭的家伙,聽著我的話,突然在旁邊嗤笑了起來:“冊那……看來何警官,你是實在不了解你的父親的喲!他可不是一般‘拿筆桿子、敲鍵盤的’吧!據我們的調查,先前他可有過前科:就在去年下半年,你們F市市局鬧出來過槍擊案,這里面,也有他的份兒吧——根據你們Y省安全保衛局的上報,你那個死去的、勾結在逃警員蘇媚珍的繼母陳月芳,不正是鬧得全國沸沸揚揚的‘桴鼓鳴’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之一么?而且,何勁峰早先去中東當過戰地記者的吧?當時那個局勢,伊拉克、敘利亞等地的‘黑月帝國’恐怖政權還在的,所以當年派往那里的戰地記者們,都在我們安保局和部隊里接受過至少三個月的集中訓練,其中改造工具為準防衛武器,也是訓練當中的一個重要科目。據資料上記錄,你父親曾經五次跟著我們的外派部隊和聯合國維和部隊,與極端恐怖分子的部隊遭遇過,但這五次他都很毫發未損地隨著部隊撤離,如果沒有三兩下,他哪能安全回國?哼,更別說你的父親,應該從小就接受過你祖父的訓練的吧——沒錯,你的祖父我們也查過了,他正是當年藍黨政權下調查局的大特務何天寶!何勁峰有這樣的父親,他不說得到真傳,也得是耳濡目染吧?不過,你父親可真是忘了,你們家本來就是藍黨的出身……”

    李警官聽到這,不由自主地身子后仰輕咳了一聲,開口迅速說了一句滬港話,那個安保局特務瞥了一眼李警官,也立刻噤了聲。我聽不懂滬港話,但我能猜到,這個李

    警官說的應該是“你話多了”。

    而經過李警官這么一提醒,我反而更注意了那個安保局特務話里話外的意思,尤其是最后一句“你父親可真是忘了,你們家本來就是藍黨的出身”,我估計他言下之意,就是在點之前蔡勵晟刺殺事件發生之后,何老太爺在自己的主頁拿當年“南島陳木寬彈道事件”指桑罵槐的事情。

    ——你家都是藍黨培養出來的,你何勁峰居然數典忘祖、忘恩負義,寫文章黑藍黨?現在你殺人的嫌疑被曝露出來,你這不是活該嗎!

    領會了這層意思之后,我心中倒是有了一絲坦然:父親雖然有殺人的嫌疑,而且留下的錢包和其他包括指紋、監控錄像等亂七八糟的物證讓他的嫌疑目前最大,但他還真就不一定是真兇;反倒是滬港那頭,自打兩黨和解之后,一直就是藍黨的在進行著地方執政,甚至好多安保局、情報局和警察局的高層干部都是從南島和海外來的,更別說,在我們F市的沈量才和徐遠都是有政治傾向的,眼前的李警官和這位黃皮子都是藍心臟藍腦瓜,也是能夠說得通的,而就是這樣的藍心臟藍腦瓜,讓他們對父親產生強烈的有罪推定,也是自然而然的常情。

    那么既然是有罪推定,我就有辦法對付。

    ()

    “嗯,這位安保局的先生可能說的是。那我也不好說什么了。我能說的,而且我能對警徽和國徽發誓的是,我真的不知道在滬港還出了這么一檔子事情,而且我父親確實去了北邊,至于他在哪,我也是真的不知道。按照你們的意思,你們現在已經認定我父親何勁峰是犯罪嫌疑人了,那好吧,您各位如果要是有滬港市局給你們授權的公函和滬港市檢察院的批捕文件,請你們自己去逮捕他吧!在你們行動期間,如果對我本人不放心,大可以找地方把我看起來!請吧!”

    徐遠也在旁邊不耐煩地玩著打火機,看著眼前的李警官:“滬港的公函上只是說讓我們配合調查,僅此而已。剛才你們死活都不讓我了解你們到底是來干什么的,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滬港的同仁這種辦事方式很讓我不舒服,你們只是滬港當地的警察,不是中央警察部的外派。剛才李警官你所說的話,外加這位安保局的先生所說的話,已經很冒犯了。怎么,現在你們還要得寸進尺嗎?”

    沈量才在一旁倒是撿著樂呵,瞪著眼睛看著滬港來人,滿臉一副“在我的主場我們還能被你們給欺負了”的挑釁加輕蔑意味。

    李警官低著頭微笑片刻,抬起頭看了看徐遠,又看看沈量才,然后再看看我說道:“早聽說東北人性格直爽、快人快語,今天見識到了,有腔調。我想您三位也是誤會了,剛才我們所說的字字句句,都只是為了幫助調查、并對何勁峰其人和我們手上的這個案子進行了解而已。這樣吧,等阿拉回去之后,馬上聯系阿拉滬港那邊,讓他們把咱們這邊擁有的調查資料和證據,也共享給Y省和F市這邊各一份,好不啦?”

    “最好不過。”徐遠點點頭。

    “那,就這樣。該說的說了、該問的問了,阿拉也算是和F市各位交了個朋友。還希望F市這邊能夠秉公執法、多多配合。”這個李警官也顯然是一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架勢和姿態都拿得頗高,站起身來,主動跟我和徐沈兩位握了握手,又讓其余人跟我們仨都打了招呼后,就帶人離開了市局。

    ——人是走了,題留下了。

    “唉……”徐遠收起了打火機,嘆了口氣后看了看我,“現在該怎么辦,有主意么?”

    我的心里像是壓了塊石頭,一時之間有點六神無主,我咬著嘴唇上的死皮都要出血了,也是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呼……首先我得把我爸叫回F市來,得跟他問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回來?”沈量才在一旁出了聲:“你能把他叫回來么?你這個月有聯系過你爸么?”

    “這倒是沒有……”話說完了我才琢磨過味來:“等會兒——沈副局,您什么意思?你監聽我?”

    沈量才卻是一副高高在上且無所謂的樣子,他翹著二郎腿,摟著穿上锃亮皮鞋的腳,低頭看著茶幾上茶杯里的茶葉:“這是choucha——司法調查局新安排的任務,你別見怪小何,就連遠哥都得被監聽!對吧,局長?”

    徐遠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后,用著有些冰冷的麻木眼神看看沈量才,又不痛不癢地點了點頭:“是有這么回事,秋巖。”

    我有些慌張而又憤怒,對沈量才有些心虛地質問道——我是實在不知道這個監聽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也沒辦法猜到他和司法調查局的人能監聽到些什么:“我現在可是在聯合專案組里,如果我的電話里涉及機密、而倘若機密泄露怎么辦?”

    “嘿!你小子今天挺狂啊?你知不知道,司法調查局對情報局和安保局也有監察和調查權?涉及機密的事情就不用你提醒了,你還是想想怎么對付你爹吧!本來現在就是多事之秋,咱們Y省F市又成了全國的焦點了;就因為夏雪平有這么個不正經的前夫,咱們市局也不至于在剛才那幫滬港人面前抬不起來!”

    “我沒記錯的話,沈副局,您祖籍也是滬港的吧……”

    “你能不能就事兒論事?你小子怎么了你?今天吃錯藥了?”

    “好了好了,”徐遠無

    奈地當著和事佬,然后又對沈量才問道,“那你覺得這事兒應該怎么弄呢,量才副局長?”

    “還怎么弄?通緝唄!聯合M省跟L省一起通緝,先把人帶回來再說!”

    “通緝?”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聽到這倆字,心里就冒火,“我說倭瓜,你是已經把我父親給定罪了嗎?現在滬港那邊都不敢說死這個人就是我爸殺掉的!他們都還沒下通緝令呢,你擱這下了?你要是一直以來對夏雪平有成見,你去找她跟她決斗去!大不了咱倆找個地方茬一架!你把我爸帶上干嘛?”

    沈量才一聽我這話,再也壓不住火了,站起身來右手晃悠一下又收回去,貌似就差扇我一個耳光:“混賬!你小子有沒有規矩?一直以來給你太慣著了,是吧!這事兒是私事兒嘛?你現在翅膀硬了,有靠山了是吧!你他媽別忘了我還是你的上峰!有這么跟上峰說話的?再者,有嫌疑就不能通緝了?你他媽警校是在哪念的!考試是他媽怎么考的,啊?”

    沈量才這番話在我腦子里過了一遍之后,我實在是說不出來話了,因為確實是我氣燥加理虧,對父親下通緝令,也確實不代表就給他定罪說是他殺了人。

    “我……那你讓我先給他打個電話成么?”我低著頭對沈量才問道。

    “行了行了,你倆都少說點兒沒用的吧,量才!秋巖!哼……這會兒才想起來打電話,趕緊打吧!”徐遠在一旁聽著我和沈量才吵架,也是皺著眉頭腦仁疼。

    沈量才白了我一眼,掏出手機,摁了一通屏幕。過后按照大白鶴一頓找我打聽信、問我到底是在給誰打電話的狀態來砍,沈量才當時應該是在給他發信息,讓他通過他設計的“大千之眼2.0”的衛星追蹤程序來追蹤從我手機里的去電方的信號。

    ——但是一連三通電話打過去都是忙音,那邊的信號自然也是追蹤不到。

    “打不通?”徐遠看著我,又跟我確認了一遍。

    我只好無能為力地搖了搖頭。

    徐遠摸了摸鼻子,深吸一口氣,然后想了想,對我和沈量才都擺了擺手:“你倆也別相互飆垃圾話了,沒有用。量才我知道你是想解決問題,秋巖你得理解,而且量才畢竟是你的長輩和上司,你剛才態度確實不對!但是量才你也別著急,這畢竟不是別人,這是秋巖他親爹的事兒!”說到“親爹”二字的時候,徐遠說完還咽了咽口水,表情稍微有點怪;而在一旁的沈量才聽了,立馬猛眨了眨眼睛,然后雙眼睜大,明顯一臉疑惑地求證狀,然后又轉頭看了我一眼,重新坐回沙發上長吁一氣,這倆人都弄得我滿身不自在,但是我心里越想著這個跟何老太爺相關聯的命案,心里越著急,且聽徐遠頓了頓后繼續說道:“事兒都已經發生了,急也沒用不是?要我說啊,這個通緝你先別下,畢竟何勁峰是個全國知名的媒體人,高低也是咱們Y省社會名流,這個通緝令如果就這么下了,咱們警方倒是沒給他定罪,但是傳到社會上去,那也相當于給他定性了,影響不好。這事兒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事兒是發生在滬港的,但是利益相關人員是我們F市的,我們缺乏辦案主動權。這樣吧,量才副局長,你去跟胡副廳座打個報告,聯系一下滬港方面,最好能把案子移交到咱們這邊,最不濟弄個聯合辦案也行。咱們目前的主要目的是找人,先把人找來再說別的。”

    沈量才想了想,點了點頭:“也是……我知道了!我順便再聯系一下L省和M省的人,讓他們也一起找。”

    “嗯。至于你,秋巖,你的心情我理解——你這么著吧,反正你不是在專案組么?專案組也好,情報局也好,權限比咱們警察系統高,能人也肯定多。你從專案組那邊也想想辦法,找你爸爸肯定沒咱們費事,好吧?順便你把這件事也跟雪平說一聲,她應該知道,她也肯定會更能想出點辦法……”

    “那個……”我尷尬地看了一眼徐遠,“局長,其實我有日子沒跟夏雪平聯系了……”

    “還別扭著呢?那我知道了,雪平這邊我打電話通知她——我這一時半會兒因為別的事情也走不開,要是我有功夫能去找雪平聊聊就好了。”徐遠說著,還下意識看了看沈量才,而沈量才也用著十分尋釁的目光看著徐遠——臥室沒想到這倆人加起來也差不多九十多歲了,教好一輩子,到現在能鬧成這樣也真夠沒勁的。徐遠看了看沈量才,低下頭后,看了一眼手里的純藍自來水筆,然后又看向我:“你呀,也別有什么心理負擔,還是以專案組的工作為主,有別的事情,就去專心干別的事情,知道嗎?局里的事情你別太cao心,你父親的事兒,還有我可以幫你看看呢。”

    “是,我知道了,局長。”

    徐遠又看看坐在我身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沈量才,然后又對我說道:“哦,對了……這一天天的,我才想起來:我和量才這邊還得有件事需要讓你去辦一下,秋巖。”

    “您說。”

    “隆達集團在整個東北的老大們,今天全都來到F市了。這件事你聽說了么?”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徐遠,搖了搖頭。這件事我是真不知道。“您之前有收到什么風聲么?”

    “沒有。”徐遠也搖了搖頭。

    一旁的沈量才明顯還在生著我的氣,卻依然搶過話茬斜著眼睛看著我對我科普了一波:“哼,鬼才知道他們這時候來干啥!這幫老大們名義上都是

    屬于隆達集團的人,實際上不老少都是當年穆森宏的結拜兄弟,甚至還有叔伯輩的長輩。這幫人里頭有當初就跟張霽隆交好的,也有是因為穆森宏是被熊氏兄弟害死、又被熊氏兄弟欺負、或者本身就愿意洗白才轉投張霽隆的,還有些是被張霽隆出獄之后打服了歸攏的,都在自己的團伙或者公司上頂著‘隆達’的商號招牌,但是實際上他們都有自己的人手、有自己的資金來源,除了他們隆達大方略上的問題,或者說是誰家婚喪嫁娶之外的事情,張霽隆很少跟他們有交集。一般情況下,張霽隆三五年才跟他們見一次面,還都是去他們的地盤。這次他們一幫人嗚嗚泱泱全來了F市,怕不是他們要一起搞事,就是要逼張霽隆干點啥。”

    “逼張霽隆干點啥?能干啥?給他從總裁位置上逼下來?那不是更好了么?對咱們警方來說不就省事兒了?”我故意看著沈量才說道。

    其實我這也是故意惡心沈量才,我之所以對他是這么造次無禮,除了他剛才的頤指氣使跟蠻橫不講理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他一直以來對胡敬魴那種巴結態度。沈量才跟張霽隆也不對付,可張霽隆究竟是楊君實女兒的男朋友,但實際上,聽到這個消息后我心里是有些虛的,因為思來想去,無論是我要對付胡敬魴也好、想要盡快趕在警方找到我父親之前找到這家伙也罷,我可能都擺脫不了去找張霽隆這個選項。他現在什么情況,隆達集團現在什么情況我是真不好說,聽沈量才剛剛說這些話的意思,此刻我很難免地就把事情往壞了猜——這幫隆達集團的長老爺叔們,可別是來想著找張霽隆逼宮搞內訌的。

    “那我能干點啥呢,局長?”

    “倒也沒啥,你就去探探這幫人到底來F市是想做什么的就行。他們那幫人會盟,看看他們是不是要在本地社會層面、商業層面或者其他層面搞事情,如果是他們那幫人自己鬧,那就讓他們自己隨便鬧去好了。”徐遠靠在椅背上,轉過椅子看向窗外,又扭頭看了看辦公室里新換的掛鐘,臉上掛著窺破一切的表情:“秋巖,你也別等了,都這個時間了,我估計著,這個時候他們那幫老大應該在霽虹大廈里跟張霽隆在開會。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去探探風聲。晚上你不是還有別的活動呢么?別耽誤了。”

    “嗯,我知道了。”

    接著我就披上衣服,出了樓上了車。車都開出警局大院了,我從后視鏡才看到趙嘉霖這jiejie也不知咋了,瘋了似的從樓里跑了出來像是要追我。我一打電話過去,她又說沒事,只是問我去哪,還非要跟我中午吃頓飯,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