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中文系的第一節(jié)文學(xué)鑒賞課，由秦校長親自上，消息一出，選課當(dāng)天，座位瞬間被搶完。

    聞闐聽到，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手里的報紙翻個面，也沒看出什么有趣的新聞。

    秦校長簽完文件，抬頭看見癱坐在沙發(fā)上的聞闐，指著他翹在茶幾上的腳，氣得兩彎柳葉眉挑起，低聲指責(zé)。

    “坐沒坐相，看看你，像什么樣子，把腳放下來，這里是辦公室。”

    “嗯，知道了。”

    聞闐嘴里應(yīng)著，仍舊一動不動。

    “那你放下來啊。”

    說著，秦校長看看手表，彎腰從抽屜里翻出上課要用的課本，交待道：“我該去上課了，你就在這好好待著，哪也不許去。”

    “啊，那和坐監(jiān)有什么區(qū)別，我才不干呢。”

    一雙鳳眼寫滿不馴，他皺著眉頭扔開報紙，把腳放下來，作勢也要出門。

    “那就跟我一起去上課，正好助教今天請假。”

    這節(jié)課才剛開始，一堆繁雜枯燥的詩歌散文聽得聞闐直打哈欠，他不情不愿地支起腦袋看看窗外，又看看講臺，趁秦校長不察覺，偷偷走出教室。

    到停車場忽然想起來，車鑰匙還在他媽那呢，聞闐一拍腦門，拿出手機(jī)叫了輛車。

    不一會兒，司機(jī)打來電話詢問具體地址，他專注地看著前方的指示牌，身后的喇叭聲頻頻響起，也沒能聽到。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在耳邊炸開，一聲碰撞后的巨響接踵而至，聞闐只覺整個人被車身彈開，摔到地上，疼痛從腳踝迅速蔓延到全身。

    “你長眼沒有，怎么開車的。”

    他滿眼冒星，左右都分不清，不管不顧地倚在地上破口大罵。

    半晌，駕駛座的門打開，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女孩顫顫巍巍地下來，臉色煞白，先繞車查看一圈，又來到周邊，小心翼翼地問他。

    “你怎么樣，能起來嗎，要不要送你去醫(yī)院。”

    聞闐按著太陽xue抬頭，直見對面一雙眸子水光粼粼、清澈見底，咒罵之語到嘴邊又生生咽下，愣在原地。

    “你別著急，我不會跑的，我這就叫救護(hù)車。”

    他不急，倒是她急得滿頭大汗，說話也說不利索。

    女孩壓著裙擺蹲下來，從肩上褪下的帆布包里翻找手機(jī)。手機(jī)沒找到，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接一個從包里往外掉。

    一本熟悉的《中外文學(xué)鑒賞》躺在地上，他勾著手指撿過來，翻開封皮，扉頁上寫著：XXXX屆中文系5班，許寧寧。

    在停車場的冷光燈照射下，她皮膚白得接近曝光，快要和身上的白襯衫連衣裙融為一色。光潔的皮膚沒有一點(diǎn)多余的脂粉，精巧的鼻頭連冒出的汗珠都圓潤得恰到好處，尤其是鼻梁上的那顆小痣，簡直是點(diǎn)睛之筆。

    微挑的眉毛給稚氣的臉添了些英氣，整個人好像一顆剛剝開殼的荔枝，鮮嫩飽滿，酸甜純凈，沁人心脾。

    他上下一圈打量完，崩起的嘴角似笑非笑，伸出胳膊在她眼前擺了擺手。

    “別找了，先扶我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扶他站起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實(shí)在楚楚可憐。

    偏偏聞闐還就吃這一套，她一抽一抽地吸著鼻頭，那模樣，看得他心里直發(fā)緊，連腳上的傷都拋到了九霄云外。

    “許寧寧，許寧寧。”

    看來真是嚇得不清，連著喊她好幾聲也不回應(yīng)，聞闐又晃晃她胳膊，“叫你呢。”

    “嗯？”她終于回神，“還是先去醫(yī)院吧。”

    正巧，剛才叫的車來了，女孩扶起他坐進(jìn)車?yán)铩Ｂ勱D整個人倚在她身上，白花佛手柑的香氣似有似無地飄來，連醫(yī)院濃重的消毒水味都沒能把他的注意引回來。

    傷口處理完，她出去繳費(fèi)，聞闐坐在急診室的床上，嘴角不自覺地上翹，內(nèi)心記下關(guān)于她的一切信息，大腦如同淘金客發(fā)現(xiàn)最富饒的那塊金子礦地一樣興奮。

    她回來后，見他的傷勢不是很嚴(yán)重，歉疚地開口。

    “醫(yī)藥費(fèi)我已經(jīng)付過了，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為了坐穩(wěn)，他只能曲著腿，蜷在床邊，像一只矜貴的貓，在進(jìn)攻前蓄勢待發(fā)。

    “萬一，留下什么后遺癥，我上哪找你去？”

    她似乎從沒受過這種刁難，巴掌大的臉，五官都要擰到一起，面露難色。

    “那你想怎么樣？”

    “別害怕啊，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留個聯(lián)系方式。”

    欲速則不達(dá)，狩獵最忌心急，必須一擊即中。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溫和又儒雅，他連嘴角的笑容都精心克制。

    加上他的微信后，她迫不及待地告別離開，好似一只從狐貍爪下逃脫的兔子，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望著她的背影，聞闐瞇著眼睛，嘴角怎么也落不下來，心里像塞進(jìn)一塊黃油，在炙烤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融化。

    得知聞闐出事的消息，秦校長第一時間趕來，匆匆安慰幾句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回了學(xué)校去。那幾個酒rou朋友等她走后才敢上來，汀岸的這套公寓，還是聞闔送給他的，也成了他們聚集最頻繁的巢xue。

    幾人進(jìn)來見他一臉春風(fēng)的模樣，絲毫沒有一點(diǎn)受傷后該有的驚慌，紛紛好奇地詢問原由。

    “老天開眼，不舍得讓我一個人寂寞，給派來個林meimei。”琥珀棕色的眼珠肆無忌憚地亂轉(zhuǎn)，他沾沾自喜地晃晃腦袋，“憑我這么多年閱人無數(shù)的經(jīng)驗(yàn)，這個絕對干凈又單純。”

    等所有人諂媚地恭喜結(jié)束，田野猥笑著問他。

    “那聞少打算多久搞定呢？”

    “一個月，必拿下。”

    聞闐拳手伸出食指，在眼前晃悠一圈，臉上掛著勢在必得的傲氣。

    田野站起身，面向所有人抬手，又轉(zhuǎn)回來恭維他。

    “行，那我們等你的好消息，到手了也讓大家伙開開眼。”

    礙著一月大計(jì)，他將這些狐朋狗友趕走后，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jī)，找到她的頭像，一個電話撥過去，被拒接了。

    ‘有事嗎’，她發(fā)來消息。

    ‘沒事，看你白天嚇得不輕，想問問你好點(diǎn)沒有。’

    他勾著嘴角，一臉得意地快速敲完，發(fā)過去，可她只回了句‘謝謝’，再沒下文。

    看來還是塊硬骨頭，幸好當(dāng)初記下她的班級姓名。

    聞闐盯著她的兔子頭像，思考對策。白天的一幕幕，讓他徹底淪陷進(jìn)白花佛手柑的漩渦中。

    接下來幾天，無論他怎么消息電話轟炸，她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腳上的擦傷早已大好，他終于按捺不住，將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在周一上課前去學(xué)校堵人。

    大一中文系6班在哪個教室，上的哪節(jié)課，他了解得一清二楚，可兩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是沒出現(xiàn)。

    聞闐不死心，暗中打量著教室里的每個女孩，直到下課鈴響也沒能找到那張熟悉的臉。

    為了在食堂搶到座位，班里一大半人在鈴響那一刻便開始收拾東西。嘈雜中，一聲帶著薄怒的呼喊傳進(jìn)教室。

    “許寧寧。”

    所有人的目光朝聲源處望去，幾個學(xué)生干部認(rèn)出來，喊人的那位是秦校長的公子，學(xué)校里出了名的花花太歲。

    “許寧寧，出來。”

    一個穿白襯衫扎著馬尾的女孩子站起來，糯糯地問：“找我干嘛？”

    從頭到腳、從左到右看了三遍，聞闐捋著后腦勺，仔仔細(xì)細(xì)地回憶女孩的臉，有些自我懷疑地反問她。

    “你是許寧寧？”

    “是啊，我就是許寧寧，找我什么事。”

    女孩堅(jiān)定的模樣，讓他更摸不著頭腦。

    不對啊，不長這樣啊。

    那天的女孩和面前這個許寧寧長得完全不一樣，簡直就是兩個人。

    見他發(fā)愣不說話，許寧寧和同伴拿起書正要離開，又被聞闐攔下。

    “等等，你是許寧寧，那上周一來上文學(xué)鑒賞課，還在停車場撞了我的是誰？”

    聞闐兇神惡煞的樣子活像高利貸來討債的，許寧寧以為他來索要賠償，三言兩語急忙撇清。

    “上周一我找了個人來替課，課沒上，還把我的車蹭掉一大塊漆，你要找，就找她賠，不關(guān)我的事。”

    這些話恍如當(dāng)頭一棒，直打得他頭腦發(fā)懵。

    她不是許寧寧，那她是誰。

    屏幕亮起，他打開手機(jī)，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微信上。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最后，他默念一遍，覺得沒有問題才發(fā)過去。

    ‘很抱歉打擾你，我的腳傷一直沒有好轉(zhuǎn)，如果你方便的話，能再來醫(yī)院一趟嗎？’

    一句話，簡直窮盡他畢生所學(xué)，整的跟那夾著尾巴做人的大尾巴狼一樣。

    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她終于回了消息，兩人約好在醫(yī)院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