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話 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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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遙坐到天黑,沒想到破門而入的辦法,后來直接用手伸進防盜網,把李緒房間的玻璃打碎了。 他拿手機往里照,房間里很雜亂,桌上擺著沒帶走的課本和作業,床單扔滿李緒的舊衣服。 隔著碎玻璃竇遙把流著血的手和手機伸進去,努力想看清敞開的抽屜里還剩什么,最后才終于看清里面什么也沒有,干干凈凈地敞著。 回到家他問付萍:“你知不知道朱阿姨跟李緒搬去哪了?” 付萍本來在陽臺收衣服,聽完冷漠地搖搖頭:“別人家的事你少管,跟我們沒關系。” “他不是別人。”竇遙說。 付萍渾身震了一下,猛地提高音量:“不是別人是誰?是誰?掃把星跟掃把星的兒子,死了才好!” 竇遙看著她:“我是不是也死了才好?” 付萍瞬間怔住了,喉嚨里徹底卡殼。 靜靜地對峙了一會,竇遙沒再開口,轉身回了房間。 - 第二天一早何敏敏出門遲了,到三中門口忽然注意到一個清瘦的背影。 “竇遙?” “何老師。” 竇遙眼底有些血絲,臉色卻還是很平靜。他單肩掛著書包,聽到何敏敏的聲音以后從臺階起身,慢慢地走過來。 “你的腿……” “您知道李緒的下落嗎?” 何敏敏頓了一下,硬是半分鐘沒說出話。 “您知道?”竇遙問,“他說什么了,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 “沒有,”何敏敏鼻酸,“他沒來找過我。” 只是發了條很簡潔的短信。 【敏敏,我不打算繼續讀了。我知道你會罵什么,所以干脆就什么也別罵,當沒教過我就行。】 讀完短信竇遙沉默地離開。 何敏敏望著他步履蹣跚,中途停下來,視線轉向身旁。 遲到的學生們從他身邊飛奔而過,有幾個看背影很像李緒,拽拽的又很不耐煩。 他愣了一秒神,然后才繼續往前走。 - 接連好幾天,竇遙沒去學校,沒上課。 他跟老師說自己病了,跟父母說自己住校,帶著這兩年來存的一點錢走遍隨市的大街小巷。 飛魚的老板說沒見過李緒,棋院說沒消息,孟為剛甚至把李緒的東西全扔出來了,讓竇遙趕緊收拾走,自己好眼不見為凈。 送他離開時孟函文眼圈紅了。 “我爸很失望。”她說,“好不容易帶出來一個。” 竇遙什么也沒說。 他把李緒的校服、幾本圍棋書和一副棋子拿走了。 是云子。 云子堅而不脆,沉而不滑,其實很配李緒。但他也沒帶走。 可能是幾天下來麻木了,看到這些東西竇遙沒覺得難受。就好像那天鑿碎李緒房間的窗戶,碎玻璃扎進手里也不覺得疼,只想盡快想辦法進去看一眼,一眼就行。 周五下午他去找席雯,沒想到正好碰上遲欽。 國際學校的校門比一中和三中的都高,學生校服也不一樣,遲欽站在席雯身邊在說話。看到竇遙以后他們倆對視了一眼。 “這幾天你去哪兒了?”遲欽皺著五官,嗓子有點粗啞,“我跟雷雷到處找你,以為你也——” 話到一半他的衣袖被席雯往后攥了一下。席雯對竇遙說:“你這幾天沒接電話,他們倆很擔心,我又出不去學校。” 竇遙說自己沒事,只是在找李緒。 “他退學了你不知道啊。”遲欽哽咽著賭氣道,“事先沒跟我們任何人說,根本沒把我們當兄弟。” “退學了?” “是,去他媽的,他不在乎那老子也不在乎吧,全世界就他媽的他最灑脫,他最牛逼,大家都要圍著他轉。” 遲欽紅著眼罵臟話,罵得很難聽。 不遠處有同學跟席雯打招呼,竇遙就沒再跟他們多聊。他轉身要走,遲欽扯了他一把,問他李緒還會不會回來。 “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竇遙坐公交車,一路都很沉默。 當然,他也不能跟誰說。 前后左右都是陌生人。 有的時候他心里有很多話想說,因為有人聽。有的時候他又可以當一天的啞巴,因為沒人聽。 少了一個李緒,生活不會有什么改變,畢竟學校的人多得是。 遲欽慢慢接受了現實,開始繼續在男廁所吞云吐霧,龐雷雷也不再總是想起宿舍少了誰,就連孫胖也不再對著空蕩蕩的后排嘆氣。 整個高二竇遙一直缺課。 跟李緒沒關系,是舊病復發,比以往都更來勢洶洶。 全校第一居然就這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自學高二課程,再托遲欽把作業交給老師。 龐雷雷和陳楠跟他們疏遠了。兩人早戀被老師發現,告訴了家長,家長把各自的孩子嚴加管教,甚至讓陳楠轉了學。龐雷雷消沉了兩三個月的時間,成績一落千丈,一度成了學校里最吊車尾的差生。后來還是靠著和陳楠在網上保持聯系才咬牙撐下來,一點一點趕上學習進度。 胖子蔣方方還是跟在遲欽屁股后頭,偶爾兩個人一起去飛魚開幾把,但又會因為湊不齊人意興闌珊地離開。 席雯是最少出現的。 她在準備出國,父母給她報了一大堆的英語補習班,什么口語、閱讀、寫作,從早到晚連軸轉。 高二的下半學期遲欽去看竇遙,當時是4月份,李緒生日剛過。 他們倆誰也沒提。 “這么好的天氣你他媽躺床上不動,”遲欽笑嘻嘻去拽他,“老子今天不把你拖下樓轉一圈不是人!” 竇遙這個病號不是他的對手,抵抗了一陣就累得直喘氣。 遲欽愣住:“怎么感覺你又嚴重了。” “沒有,好多了。”竇遙盯著他,淡聲問,“你最近怎么樣,還在給席雯發論文?” 聽說席雯要走的消息遲欽崩潰過一陣,天天晚上拿著手機長篇大論痛苦流涕。 “放你媽的屁。”遲欽一屁股坐下,臊著臉,“天涯何處無芳草,老子已經想開了。” “這么快。”竇遙微笑,“還以為你要去下跪挽留。” “媽的你這人,有沒有點同情心……” 感覺竇遙是真的好多了,遲欽總算松一口氣。他難為情地搓了搓臉,視線一撇,看到柜上放著一套校服。 很干凈,并且疊得整整齊齊。 “我草,你能回去上課了?那我還把你東西全帶來了……” 8班連換好幾次座位都沒動竇遙的,但他班主任怕個人物品放久了會丟,所以交給遲欽帶來。 “喏,全是你的!”他轉過身去翻書包,翻了半天,又掏出一本別的東西,然后悶聲說,“這是前段時間席雯讓我給你的,我今天才想起來。” “幫我謝謝她。” “……媽的,你自己謝。” 竇遙收下了這本叫第七天的書。 窗外的陽光帶著熱氣,樹梢抽出的新葉層層疊疊,空氣里有粉塵在浮動。 離開病房下樓,遲欽發現自己沒拿手機,又轉身跑回去。 結果到門口他猛地一滯,推門的手頓在半空。 病房角落,陽光傾斜進來。 竇遙面朝窗外,一動不動地坐著,側臉很淡漠又很固執。 - 那本書很厚。 席雯把某一頁折了角,提醒竇遙去看其中一段: 「我在情感上的愚鈍就像是門窗緊閉的屋子。 雖然愛情的腳步在屋前走過去又走過來,我也聽到了。 可是我覺得那是路過的腳步,那是走向別人的腳步。 直到有一天, 這個腳步停留在這里, 然后門鈴響了。」 空白處還有她的手寫字。 “如果那個腳步沒停下來,就沒必要再聽了,竇遙,當它不存在。” 竇遙下顎繃緊,先是沉默地看向窗外,少頃把頭埋進掌心,肩膀無聲地顫抖。 他知道席雯的意思。 他也同意。 但他一點也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