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6
為什么呢?或許是古原身上總有一股勁,「你不知道相信誰的時候,也能相信他」的那種勁。 向晚戳著碗里的湯圓,她把耳朵上發絲用到耳后,捧著碗看著古原嘟起嘴拼命朝碗里吹氣,心里有個想法:如果能把時間停在這該有多好。 「古原,」向晚看著他。 眼前少年張口又把一顆湯圓塞進嘴里,囫圇吞棗似的,含糊不清說:「怎么啦,好燙。」 向晚把碗捧高:「要不要去看看海?」 向晚沒看過海,所以剛才從隧道出來看見遠邊閃著波光大海,向晚的心直亂跳,像是第一次考了一百分得到一顆糖一樣興奮。 「真的是海。」向晚把碗放在防欄上,也吃了一顆湯圓。 古原側身靠在防欄邊,眼睛直勾勾盯著向晚,眼里宛如有春光流淌,他的眼尾狹長,卻在眼尾一勾,成了輕挑狀,看似萬花叢過一點紅。 「小時候我媽常帶我來這,看海,看市集,看花什么的。那時候這兒人多,我媽跟別人話家常,我就在這隨便轉轉。」 「現在也來,倒是和那時候不同了。」 向晚也看著他,同問:「哪里不同了。」 古原嘆了口氣:「就像物是人非那樣,時間、人啊,都不同了。」 但是古原沒有回避向晚的視線,不像那時交請假單,那時在警察局,他十分眷戀看著向晚說:「可海棠依舊。」 送向晚回家時,古原是把車子停在巷子前,陪向晚走進去的,向晚問了他理由,古原看著昏黃路燈說:「怕吵。」 兩人一路無話,向晚已經能從微弱的照路燈下看見自己家的門板,還差幾步就要到家,古原不走了,對向晚說:「向晚,停一下。」 向晚停下腳步,書包后的吊飾還在一晃一晃,從向晚的角度只看得見他的半邊臉,他的突然溫柔起來。 「明天下午有空嗎?」 向晚差點沒看清,古原用得是口語。 口語這動作,好像是古原特別發明出來的,只要向晚一分神,或者一沉默,古原就用口語來讓向晚聚聚神。 向晚思索著,明天是禮拜五,沒有補習,沒有讀書會,本是該好好放松。 古原說:「明天下午放學cao場,我們跟你們班一個男生打三對三,叫廣司對吧。」 向晚沒多想,上次看籃球那會,可能他們早就已經認識:「對。」 「帶你朋友一起來吧,上次全部人都看見送水了。你們走了之后,一定不知道廣司開心得要命。」他揚起了微笑。 如果易安現在在這,向晚能夠想像她一定會先對古原大聲鞠躬喊:「謝謝。」等轉頭之后拉著向晚的手蹦蹦跳跳,大咧咧地笑,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悅。 戀愛是個很神奇的情緒,雖然總有人說戀愛使人盲目,眼睛像隔上層厚布,但戀愛足夠讓一個冰冷的人深陷其中,足夠讓某些人愿意為它赴湯蹈火。 每個人不就像路燈下每晚會出現,光不斷拍打翅膀撞擊路燈罩的飛蛾嗎,明明知道可能不行,但就是禁不起誘惑,想著得試試看。 直到向晚轉身要進門,古原又叫住了她,向晚往后看,這次兩人眼睛相瞪,古原的眼睛竟是像要哭出來似的,眼里盛著水。 他刻意裝出清快的樣子:「我下個禮拜就不去補習班啦,要準備參加科學比賽了,但還是會去圖書館,只是我們可能會很少很少遇到了。」 向晚不問古原為什么,他們的關係處在很模糊得狀態,能開口關心的,似乎都是些微不足道的日常瑣碎,古原不曾和她談他的所有或者過去,同樣,向晚也不主動談,他們之間的關心好像都散佈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 但向晚也沒把這想成離別,畢竟還在一個校園,還會再遇見。 向晚說:「好。」 古原聽完跳下臺階步入寧靜的黑暗中,向晚找不著,古原像刻意避著聲控路燈走的。 - 易安聽到消息興奮極了,她就像是一隻紛飛的蝴蝶,耐不住性子,非得帶向晚到處走走繞繞,排解心里那股期待之情。 向晚看著易安那般,不由得羨慕起來,愛慕到底是什么樣子的,是不是真的像母親所說得,早生是酸甜的果子,后來就變成了熟透的柿子,嚐起來又澀又塞牙縫。 中午鄰近午休,廣司站在講臺上,手上拿著一疊單子,是剛剛開完全校班長會議拿回來的,一年一度的語文競賽又要開始了。 學生們無非又要懊惱了,每班都得派代表去禮堂,在大家面前朗誦詩詞,什么「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只是朗誦還不夠,非要學生字字字正腔圓。 其實道理都懂,就是學校需要做個樣子。能夠年年生出個狀元的老學校,內部應許是老舊塵封,詩書氣息滿佈的,這樣才不會得人嫌。 「朗誦、國語演講、作文、書法、字音字形。這難道是要我們朝八股文時代發展?」易安埋頭吃碗里的飯,一邊抱怨,時不時看幾眼站在臺上的廣司,眉眼挑了挑。 向晚坐在她旁邊,提前吃完飯,拿著物理簿子刷題,方才廣司講了什么她沒聽得太清楚,斷斷續續的就知道學校要辦了語文競賽。 廣司俯瞰臺下,在他講完規則問有沒有人要自愿的時候,早就料到班上會是一片寂靜,他便翻著筆記本,列舉幾個曾經得過獎的人,試著問他們要不要重新參賽。 易安咬著rou片感嘆著:「當班長真辛苦阿,一點尊嚴都沒有。」 向晚這才從題目里醒過來,廣司皺著眉頭,整個人看起來很緊繃,像上緊發條的木偶。 「我參加書法!」易安突然站了起來,舉著手,終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看著廣司。 廣司在報名表寫上易安的名字,說了聲:「謝謝。」 向晚那時候便覺得,自尊這種東西,要一輩子攜上真不容易。 傍晚風大,向晚今天穿了制服褲,怕風把裙子吹掀起來,會躡手躡腳。 易安卻穿了深藍裙子,她特意綁了兩條馬尾辮,擦上口紅,本身皮膚更白,現在就像活脫脫的日本文青女孩。 「女為悅己者容嗎?」向晚說。 易安反駁道:「瞎說什么呢,我是為了自己開心。」她看著向晚的眼睛:「你也可以擦擦口紅什么的,保證比雜志上的模特兒還亮眼。」 向晚搖頭:「反正沒人會看我,還是怎么舒服怎么做吧。」 向晚已經遠遠看到球場上幾個人在喝著水,拍著球準備了。 易安沒看正在跳起上籃得廣司,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的對向晚說:「你應該要多在乎自己一點。」說完跑下階梯,奔著廣司的背影去了。 此時易安的背上就好似貼上「義無反顧。」四個大字。 向晚找了乾凈的階梯靠著,縮起雙腳,把手搭在膝蓋上,也不知道好想什么,乾脆默背英文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