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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黃橘綠時 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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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的動靜,終究引得主家和賓客。

    孫施惠趕過來的時候,汪鹽已經被孫津明撈上來了,只是兩個人都落湯雞地站在池子邊。

    馮茂辰嚇了一跳,直笑話汪鹽和津明怎么一齊掉下去了。

    邊上又有曖昧的閑話泛著說。瑯華一臉的不好看,指著馮茂辰的鼻子罵,說你們家的人,我真是不稀得搭理了。

    原因始末在他們面前一分說。孫施惠聽清汪鹽是去撈那個小孩金鐲子的,氣不打一處來。

    馮茂辰還在那和稀泥地賠著不是。說什么誤會。

    孫施惠一時沒好臉,干脆把他手里的煙扔到馮家游泳池里,一面扽過汪鹽,脫他的外套給她披,一面朝馮茂辰,“好呀,茂兒,你跳下去把那鐲子給我撈上來。再讓誰扔下去的,也等著她生理期的時候往冷水里栽一回。否則,沒有誤會這一說。”

    第38章 家家雨(18)

    馮茂辰在牌局上還跟施惠聊著他新基建項目的工程外包呢, 樓上談得好好的,豈料后院失火了。

    孫施惠翻臉不認人,他那個心高氣傲的性子, 當著馮家父母的面,直接跟茂兒說:“我幾番不說話,你們就真得了意是吧!茂兒,把我跟你說的, 轉告你父母, 尤其你媽,她怕不是有點拎不清。什么相親對象,什么多少個, 我怎么不知道,都給我領出來, 也讓我掌掌眼!”

    這做事的行當,就怕遇到這種刺頭。下臺面不說,一整個場子全丟盡了。

    馮母也在邊上咬舌般的驚訝呢。她頂多噎兩句這新娘子,水磨頂真的排擠兩句,哪能想到有這個局面。剛想說,是不是她們姑侄媳婦倆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你施惠別賴到我們頭上來。

    可是一看施惠那鐵青的臉,壓根不敢開口。

    馮茂辰這新興東道兼新爹,真的一臉的晦氣與苦主。這水深火熱的局面, 也只能和施惠打哈哈, 說別的先放放, 先讓弟妹把濕衣服先換下來。

    妻子也跟在后面打圓場, 因為聽到施惠說汪小姐還在例假中。馮茂辰的這位太太一向溫和, 馮母有個什么響頭, 兒媳婦當著外人的面也不好駁什么。剛才一照面其實也看得出汪小姐也是個避世的性子。她連忙勸施惠,“這經期著涼可不是鬧著玩的,還是先讓弟妹上樓沖個熱水澡。”

    瑯華在邊上任性地拱火,想叫施惠走,不沾他們馮家的東西,話才說一半就被孫津明攔住了。因為他下水的他知道,這個早春天,池子里有多冷,“這樣濕漉漉地走,鹽鹽會凍病的。”

    沒等他們說完,孫施惠已經抱著汪鹽上樓了。

    馮茂辰也照應津明上去,說他有現成的新衣服,別管合不合適吧,先把濕衣服換下來。

    紛雜的一陣腳步聲散了,最后落單的卻是瑯華。

    她一個人站在泳池邊,有點失魂落魄。想起她早年去看演唱會,一個人隨著人流而涌出,旁人都是結對而來的,只有她一個人光禿禿地落單。

    瑯華即刻要走,腳一動,踢到了汪鹽的鞋子,還有誰的眼鏡。

    剛才孫津明過來,二話不說地脫了外套,摘了眼鏡就下水了,把人撈上來,跟瑯華說的也只是生怕汪鹽凍著的話。

    那晚馮茂辰送新婚賀禮到孫家。臨走的時候,孫津明和瑯華一起出大門。

    他跟她說:“我是你,就哄著老爹服服帖帖。要知道女人對男人最好使的永遠是溫柔刀,哪怕是女兒朝父親。論愧疚,二叔愧疚你的只會多不會少。”

    “你是他請來念經的?”

    孫津明莞爾,他點到為止,“瑯華,你虧就虧在太任性。”

    認識他這么多年,瑯華第一次發現,孫津明站在紅紗燈籠下,是那么地挺拔。這個從前她看來就是父親的狗腿子,牽制回來給他寶貝孫子開路的男人。有朝一日,能站在他們家門前,擋住她去路,擋住她光明。

    迷津點完,孫津明就驅車走了。

    馮家宴請這一天,茂辰把相熟的一應人拉到一個群里。最后只有瑯華和津明沒到,他圈他們二人。

    瑯華任性說不去了,才要轉賬給馮茂辰的。

    看到群里孫津明回復:祝小小姐歲歲平安。

    他的意思是,他一個外人,就不去湊熱鬧了。

    是孫施惠拿和要他來,也說有正經商務要談。又攛掇茂兒,你喊人家津明誰睬你,喊叔叔!

    茂兒果真地喊,喊兩個沒來的人,一個叔叔,一個姑姑。

    ……

    瑯華終究把腳下的一雙高跟鞋和眼鏡都撿了起來,才要把眼鏡也學那些小人扔到池子里呢。

    有人去而復返,看清瑯華行徑,世故提醒她:“我并沒有招惹你。”

    孫津明拿回自己的眼鏡,再看她手上汪鹽的鞋子,干脆問她要,他好帶上樓。

    “你覺得你拿侄媳婦的鞋子合適嗎?”

    “有什么不合適?”

    “你喜歡汪鹽?”

    孫津明笑得豁達,“不行?貓貓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也沒有理由不喜歡她吧。”

    瑯華面上緊繃,“你這些話給施惠聽到了,他準發瘋。沒準第一件事就是開了你。”

    “那倒未必。你信不信,二叔一天在,他多少要忌憚些爺爺的顏面。”孫津明身上披著個毛巾,仍舊濕漉漉地跟她說話。

    說話人伸手過來要鞋子,瑯華執意不肯。她快步上前,要自己送上去。

    美其言,“我還滿爽今天我們家狗子朝馮家人發飆的樣子,你別去招惹他,引得他破功,到時候卻是我們一家人把臉丟到人家地盤上去了。”

    孫津明作無謂冷漠狀。只笑話這對姑侄,與天斗與地斗,恣意也鮮活。

    *

    孫施惠確實在發飆。

    客房里頭,他抱汪鹽去洗手間放熱水,等著洗澡。

    浴室間里開著暖風機,孫施惠卻不肯馮茂辰走,讓他就在外間等著。

    “施惠,這外頭已經準備著開席了,我……”

    某人等得就是這一句,“你也曉得啊,你也曉得你丫的今天辦事啊。馮茂辰,你去我那里,我可沒招惹過你們馮家一針一線吧。你今天不把那個鐲子的事給我掰扯清楚,別想出這個門,我告訴你!”

    孫施惠門里門外地走,又要牽制住茂兒,又要顧著里頭的汪鹽。

    他剛才抱汪鹽,身上已經染的一片潮,更是急得一身的汗。

    馮茂辰看他往里間浴室去,作勢要溜,孫施惠也不急,他提醒他,“你有本事夾著你女兒一起溜。”

    馮茂辰這個苦主,真是苦到邊了,他兩手一攤朝施惠,“我就是要給你個說法,我也得去問問啊。哎,我的親兄弟哎,你饒我一回吧,救命了。再說你老婆在里頭洗澡,我聽這動靜,也不合適呀,你說對不對!”

    “滾吧!”孫施惠這才朝他罵罵咧咧,轉身進了浴室。

    室內短暫就起了縈縈熱氣,汪鹽才要脫衣服,她頭也沒回,要孫施惠出去。

    走過來的人,看她剝浸潮的衣服很費力,干脆過來替她脫。

    汪鹽還在落水的驚魂里未定,又惹來一堆的看官,孫施惠再出面叫囂幾句。她真的,快三十年的人品,都折在今天了。

    這件事足以成為她人生之恥的榜首了。

    始作俑者依舊是孫施惠。她不要他碰,也不要他幫。

    孫施惠見她這樣,更是光火,“好了,別鬧了,你真要把自己折騰病了嗎?”

    汪鹽聽他這樣說,直接怒氣值攢到頂,“我折騰什么了,你這是怪我折騰,連累你洋相了?孫施惠,是這個意思嗎?”

    “我是這個意思嗎?”

    “你就是這個意思!”汪鹽一把撇開他的手,可是裙子已經脫了,她哪怕赤忱忱地站在他眼前也沒所謂,只趕他出去。

    “我上哪去?我哪里都不去。”某人渾不吝。他哪怕這樣看著她,也四平八穩的。

    汪鹽一時恨比惱多一點,“孫施惠,你萬般沒品,無恥、小氣、下流!”汪鹽也弄不明白,為什么兩個惡劣的詞中間,要加一個不倫不類的。

    他就是小氣!眼里心里都容不下任何人。

    某人任由她罵,哪怕這個時候給他一巴掌,也沒什么不能受用的。因為汪鹽說對了,他就是,就是無恥小氣下流,也好過她給他藏什么貓膩。

    四目相對里,汪鹽濕發歪在肩頭,起起伏伏的呼吸里,眉眼到身體都不過是一把脆弱的骨頭。有人終究還是敗下陣來,“快去洗澡。”

    “……”

    “汪鹽,算我求你了。”

    “……”骨頭的主人緊守著她的一口氣。

    有人什么氣性都沒了,甚至覺得自己昏頭了,把她逼到如此局促,“汪鹽,是我不好。我剛才不該走的。我不走,你就不會掉下去,我保證。那個什么狗屁鐲子,你去撈它干什么?”暖風機的熱氣蘊在人身上,灼灼的熱意。孫施惠只當汪鹽真的生氣了,他張了口也干脆什么臉面都不要了,一味催她去洗,見她不動,干脆上手來抱她。抱到……擁在懷里,一時氣息能描摹到她的顫顫巍巍,也幾乎跟著本能地朝她,“對不起。”

    汪鹽一時覺得腦袋和心一致地起毛了,像頭發過電地那種起毛起躁。她悶聲掙開他,也急得開了口,“你出去,我……你不出去我怎么取棉條呀!”

    棉條是他們來的路上,在進口超市買的。

    汪鹽也慶幸今天用的是棉條,可孫施惠不懂這些,他也無所謂,“你取你的。”

    汪鹽沒轍,換了個話術,要他去拿她的包,包里有新的替換棉條,“我待會要用。”

    某人這才聽話般地出去,汪鹽趁他走的空檔,跟做賊似的,取出棉條,再跨進浴缸里。

    生理期不能盆浴,她也只是站在熱水里,開了上頭的花灑,兩處熱水作用下,她才把骨頭活了過來。

    孫施惠再進來的時候,看到她赤/條條站在熱水如注下。他說了什么,汪鹽也沒聽見。

    良久,她關了花灑。馥郁香氣里,孫施惠在邊上不言不語,給她遞毛巾。

    汪鹽再跨出來時,她沒好氣地問他,“你非得在這里嗎?”

    “……”他也不說話,只把她要的一股腦給她。

    汪鹽借著身上長毛巾的遮掩,背朝他,一面揩身子,一面重新用上新棉條。

    孫施惠再遞給她一杯熱水,“我已經打電話給你媽了,叫她幫忙拾一套你的衣服,司機送過來。”

    汪鹽這才回首,“你又告訴我媽干什么?”

    “放心,我只跟她說,你不小心弄身上了。”某人沒脾氣地看著汪鹽,“難不成真要你穿馮茂辰他老婆的衣服呀,你高興我都不高興!”

    說話間,外頭有人敲門。

    是馮茂辰夫婦。送了點熱姜茶過來,又跟施惠解釋剛才的事情。

    關起門來,馮茂辰說得也就不那么講究了。是晴雨那丫頭,這些年跟著他們過來的,終究受了施惠一些挫折,又被瑯華一進門的數落,客觀陳述,瑯華說話也確實不中聽。

    一時上頭也是糊涂。正巧幫著嫂子查點登記客人送禮細項時,看到孫施惠他們送的那個金鐲子,鐲子中規中矩。

    是鐲子盒上寫得一句賀詞:

    瓜瓞綿綿,爾昌爾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