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后遺癥 第1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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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致初戀 “什么顏色?” 玲玲跟著岑稚往樓下走, 想了想,“弟弟沒說吧。當時采訪形式是yes和no舉牌問答,小谷姐問他學生時代有沒有暗戀的人, 他舉yes,問他有沒有表達過心意,他也舉yes。” “當時你先走了,你是沒看見現(xiàn)場的人都八卦成啥樣了。小谷姐多問了句怎么表達的,他說疊過紙玫瑰。” “……哦。”岑稚走到辦公室門前,漸漸冷靜下來, “這樣嗎。” 這個答案太籠統(tǒng), 紙玫瑰也分很多種,什么顏色, 什么樣式, 什么紙。 演算紙,便簽紙, 還是卡紙。 謝逢周好像只在她求婚的那天晚上送了她一朵克萊因藍的紙玫瑰。 誒等等。 飛速轉(zhuǎn)動的大腦在卡頓的那零點零一秒,隱約浮現(xiàn)出一點印象。 克萊因藍。 岑稚抓住這點印象,無限放大。 大家都去吃午飯了,辦公室沒人,玲玲推門進去, 發(fā)現(xiàn)岑稚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走廊上:“岑岑?” 岑稚回過神,慢慢地道:“玲玲姐, 我先回家一趟, 有點事要辦。” 這么突然嗎,玲玲剛想問問她什么事, 她已經(jīng)跑開了:“誒, 包——” 包還沒拿呢。 岑稚從來沒覺得自己那輛粉色小電驢跑得那么慢, 如果不是十字路口有警察叔叔嚴格把守,她可能會闖上二十三年來的第一個紅燈。 風隔著頭盔在耳邊呼嘯而過,細密的雪花撲滿玻璃,又融化成水珠。岑稚手動雨刷抹掉,把油門擰到底,用了比平時快一倍的速度回御庭水灣。 五折正叼著玩具趴在沙發(fā)邊的軟毯上自娛自樂,聽到玄關(guān)動靜,刷地豎起耳朵,丟下球開心地躥過去。 岑稚隨便擼它兩把,三下五除二換掉鞋往樓上書房跑。 五折樂顛顛地跟在她后面。 ——這也許是她離答案最近的一次。 岑稚握上書房門把手,平復(fù)呼吸。 謝逢周昨晚在書房辦公,東西沒有收走,桌上還攤開著兩本書。 岑稚徑直走向書架。 她有比較嚴重的強迫癥,每本書都有固定的位置,索引在她腦子里,所以她很快找到從花半里小區(qū)搬走時收拾出的那本舊書,深吸一口氣,翻開。 書頁嘩啦啦往后倒退,晃過各種顏色的讀書筆記,在某一張停下。 岑稚按住書頁,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夾著的那朵克萊因藍的紙玫瑰。 被壓成扁扁一片,邊緣磨損泛白。 這朵玫瑰到底是哪里來的。 岑稚盯了好半晌,沒印象,伸手把玫瑰拿起來,想和床頭柜那朵做對比。 合上舊書時,她無意中瞥了眼書籍扉頁,視線在《海邊的卡夫卡》幾個字上停留幾秒,忽然想起來了。 這本書不是她在書店買的,而是當年汀宜附中學生會組織的一七屆高三畢業(yè)生舊書攤交易會上淘來的。 不止一本。 她當時買了村上春樹整套作品。 某個細微念頭像小魚躍出水面,岑稚冷靜平緩的心跳又鼓噪起來。 她放下那本書,去書架倒數(shù)第三層找當時買下的一整套。 找的時候很忐忑,因為她不確定是不是在頻繁的搬家過程里弄丟了。 有部分看完的舊書她會清理掉。 書架里層的書籍擺得比較深,岑稚彎腰探身往里摸索。羽絨服衣角的抽繩系著絨球掛墜,隨著動作不停晃動。 薩摩耶乖巧地蹲坐在她旁邊,黑潤潤的眼珠跟著晃動的絨球一起移動。 最后還是沒有克制住骨子里的天性,嗷嗚一口咬上去。 岑稚被五折嚇了跳,下意識地轉(zhuǎn)身看它,手從書架里抽出時帶倒一排書,多米諾骨牌似的稀里嘩啦砸到地上。 最頂端躺著村上春樹最經(jīng)典的那本《挪威的森林》,立體紙盒包裝。岑稚買之前就看過,所以一直沒有打開。 彎腰去撿時她才發(fā)現(xiàn),裝幀紙盒里不僅有本書,底下還墊著一個信封。 很淺的粉色。 沉甸甸的厚度。 預(yù)感識到信封里可能裝著什么,岑稚不由得屏住呼吸,蹲在書架前把信封從紙盒里抽出來,翻來翻去看了遍,沒寫送給誰,也沒寫誰送的。 她將信封拆開。 意外發(fā)現(xiàn)這封信還是經(jīng)折裝。 光滑的米白色信紙很有質(zhì)感,邊角由于長年累月的擠壓微微泛黃,厚厚一沓左右折疊,膠粘連接,全手工裝訂,每張信紙都拼合的天衣無縫。 全部展開估計有書架那么長。 岑稚剛拿到信封,還不太敢肯定是謝逢周寫的。信上字跡過于工整,和他平時龍飛鳳舞的風格截然不同。 但看見手工裝訂的那刻她就確定了。 除了謝逢周,還真沒人能搞出來。 信紙沒分正反面,岑稚從第一頁展開,目光被末尾標注的那句法語吸引。 ——a mon premier amour. 致初戀。 – 她很可愛。 頭發(fā)長長軟軟的,眼睛里環(huán)散著金色星星,像童話一樣。 ——《周周日記》 / 謝逢周第一次見岑稚是十歲那年。 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屬于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種人。 眾星捧月,家世優(yōu)越,要什么有什么,被長輩供起來的混世魔王,任何事費一半心思就能甩開同齡人一大截。 謝家完全放養(yǎng)式教育,用倫理道德給他框個大框,想長成什么樣隨他發(fā)揮,只要別在法律邊緣作死試探。 謝亭和靳楠相反,前者面上冷肅實則寵兒無底線,后者更嚴苛一些。 整個謝家,能讓謝逢周稍稍收斂少爺脾氣的,除了謝懷榆就只有靳楠。 但他從來沒真正怕過母親,藏在嚴苛里的愛他是能感覺到的,所以他順風順水的十歲之前都不認為自己缺愛。 直到十歲那年,由于一些政策變革,汀宜龍頭企業(yè)億嘉率先被政府試刀卡住一筆資金,墻倒眾人推,多方企業(yè)渾水摸魚,導(dǎo)致億嘉資金鏈斷裂。 那段時間里謝亭和靳楠接連不斷地加班應(yīng)酬,壓力大到因為某項決策不能統(tǒng)一而頻繁爭吵。吵得最嚴重的那次,兩人險些鬧離婚。靳楠被謝亭摔門而去激地失去理智,為了氣他,把他最寶貝的兒子鎖進儲物室保險柜里,接了通融資方電話又匆匆離開。 謝逢周根本沒想到母親報復(fù)的方法會如此偏激,也沒有任何防備。 黑暗密閉的空間讓人覺得窒息,他起初還會求救,后來意識到儲物間沒有傭人會進來,求救就變成最耗費體力的事情。他抱著膝蓋蜷縮在狹窄的保險柜,把口袋里唯一一顆糖嚼碎,等待有人來找他。直到空氣慢慢稀薄,呼吸困難,肺里火燒火燎的疼,意識模糊間甚至用鎖尖磕喉嚨,希望得到一點點氧氣,卻無濟于事。 他在最接近死亡的那幾秒內(nèi),僅剩的念頭是,如果有人可以一直陪在他旁邊就好了,隔著柜門也行。 至少別讓他獨自鎖在這種安靜如墳地的空間里,怎么呼喊都得不到應(yīng)答。 謝亭回家后沒見到兒子,問薛姨,靳楠這才想起,大驚失色連忙去找。 找到時謝逢周已經(jīng)奄奄一息,心跳微弱似無,被送進市醫(yī)院搶救。 手術(shù)燈亮了半個晚上,終于在凌晨撿回一條命,在重癥監(jiān)控室觀察。 靳楠在手術(shù)室外哭得難以自抑,悔恨自責,謝亭攬著妻子眼眶通紅。 兩人和好如初,億嘉順利渡過難關(guān)。 唯一遭罪的只有謝逢周。 情況穩(wěn)定后謝逢周被轉(zhuǎn)入vip病房,謝亭為了讓他靜心修養(yǎng),和院長商量,將五樓所有病房都空出來。 他剛醒的那段時間,和靳楠對上面就生理性顫抖。后來看見靳楠躲在病房門外偷偷掉眼淚,被外婆拉著手安慰,又于心不忍,試圖克服恐懼。 但他發(fā)現(xiàn)做不到。 夜里一閉上眼,病房就變成逼仄黑暗的保險柜,胸口似乎壓著沉甸甸一塊重石,讓他喘息艱難,失眠壓抑。 很想吃糖。 被鎖在保險柜、意識模糊前的唯一一顆糖讓他得了嗜甜癥,害怕、心慌或者情緒波動大,就想要吃甜的。 他實在是無法忍受五樓空曠寂靜的環(huán)境,和謝亭提出想換病房,并且抗拒家里長輩的照顧,尤其是靳楠。 被清走的病人都搬去單人間,謝亭不好再麻煩別人,于是把他挪到雙人病房,和與他同齡的小姑娘住在一起。 雖然兒子沒有敞開心扉,但謝亭多少知道一點他想搬走的原因,挑中岑稚是謝亭打聽一番之后做的決定。 小姑娘肺炎住院,差不多痊愈,現(xiàn)在留院觀察掛鹽水。扎針喝藥時不哭也不鬧,是所有護士公認的乖巧。 謝逢周起初并沒有怎么注意她。 不管病房里住的是誰,只要別讓他一個人待著,別那么孤單就好。 后來發(fā)現(xiàn)他這病友是個小結(jié)巴。 可能是住院之前總被人嘲笑,小結(jié)巴很少說話,和人對上視線會乖乖地抿嘴笑,被護士拔針會小聲說謝謝。 短短兩個字。 她說得格外慢,也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