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瑤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明明聽到了答案卻像是早就預知了一般，沒有絲毫的動容。然后，她忽然又問。

    “如果測試結果顯示我具有極高的危險性，甚至有危害社會的可能，你們打算怎么處理我呢？”

    程銘聽到這個要命的問題，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信號，卻依舊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對著那雙深邃的眼睛，恍惚之間她覺得自己到了另外一個維度空間，靈魂漂浮著輕地像是羽毛一般輕松而愉悅，牽連著的rou/體在襯托下顯得分外鈍重。

    又有什么東西輕輕掃過、審閱著她每一寸的靈魂！說不上是怎么樣的感覺，不難受只是讓她緊張！

    現實里，程銘也“誠實”地回答了林洛瑤的第二個問題：“不排除采取強制措施，將你徹底限制在國內無法接觸到公眾的地方，長期監測。”

    程銘 ：！！！

    強烈的恐懼、懊惱充盈了她的全身，原本對于林洛瑤的研究以及今天得知她是個身患絕癥的晚期病人而修改的性格描寫與預測此刻全然作廢。

    眼前這人哪里會因為自己幼時被抱錯，認回家中與家人又心生嫌隙，而后還發現自己得病而崩潰到性情大變，擁有這樣一雙眼睛與本事的人根本不可能在意那些“凡塵俗世”！

    就如同現在，對方看她根本不是一個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人會有的眼神，卻像極了神話傳說中那些難測的神祇！

    反倒是自己汗毛豎起，方寸大亂！偏偏不能自己！

    萬一，萬一因為自己的回答林洛瑤——

    程銘顧不得自己的安危，只恐慌起林洛瑤會不會因此生氣、甚至遷怒到自己背后的官方乃至國家！這步棋真的走的太急切了，應該等她再信任他們一些，好好爭取她的同意的！

    忽然，坐在沙發上剛才僵硬著的程銘整個身體垮了下來。那種靈魂回到身體的怪異感，以及頭回經歷如此詭異情境后生理上回潮般涌來的難以抑制的恐懼與渺小感，隱隱的失落都讓程銘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短短兩分鐘的時間，病房大門就被打開了。

    胡志偉想著是不是程博士有事情交代，卻看見走出來的她眼中帶著尚未褪去的無法言說的復雜，像是遭遇了什么洗禮，帶著敬畏又略微帶著興奮、不可思議。

    顧暢的眼神瞥向將這個所謂的心理學博士，胡志偉也迅速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聲道：“程博士，你怎么了？”

    程銘完全沒有了剛剛進門時的自信從容，被那雙手弄地回了神，盡可能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帶著戰栗，用僅存的理智組織語言。

    “心理測試——做好了。”

    胡志偉一驚，怎么可能！哪怕是不假思索，那一套題也不會這么快打完，況且答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是程博士個人對她的觀察判斷。

    沒道理程博士會打破原本的計劃，顯現的如此不專業。

    然后，他很快對著這個據說是系統內最厲害的心理學專家沉聲道：“發生什么了？”

    程銘認真望向胡志偉的眼睛，心有余悸且到現在都不敢置信的地說出了方才的情況。

    “她……像是直接看到了我腦子里的題目，又將答案一次性通過某種非言語的聲音告訴了我。”

    所以，測試幾乎只用了一兩秒的時間就結束了。

    之所以外面覺得過了兩分鐘，不過是程銘博士因為震驚和腿軟拖延出來的……

    “我懷疑，如果沒有她的允許，普通人根本沒辦法直視她的眼睛。”

    程銘吸了口氣，恢復了自己的專業素養：“回去吧，答案我都記住了。我心中大概有數了，她的態度……總體也還是偏向配合我們的。”

    要不然她根本沒必要將答案告訴她。

    程銘沒有懷疑這是不是催眠，她知道世界上再厲害的心理專家都沒有辦法用催眠對她做到剛剛的程度。對方給的答案她相信也都是出于真心的。

    因為，對方沒有必要、也不會屑于撒謊。

    回程的路上，程銘回想方才經歷過的每一處細節，隱隱覺得自己回答的第二個問題其實是讓對方滿意的。

    然后，她忽然失笑。

    在無法掌握、甚至了解、認知的實力面前談什么有沒有危險性似乎有些搞笑。

    但待那超出普通人認知的能力退出去后，第一次“體驗”帶來的恐懼被壓下，程銘也意識到她的身體不僅沒有留下半點不適，神智反倒變得更加清明。

    其實不用再看什么答案了，林洛瑤方才用靈魂在她的心靈深處做了最直接的回答。

    神秘、強大、平和，她不帶著惡意。

    同時，她也絕不軟弱、膽小。

    她可以很好說話，但官方不能因此就覺得她很好說話。

    在走廊完成了手頭事情的顧暢也重新站起來，沒有走進病房打擾林洛瑤，只是給專門照看她這個病房的護士留下了一臺筆記本電腦，讓她交給病人。

    小袁和系統打量著這臺看起來相貌平平的筆記本電腦。明明都在外面守了那么久，卻不進來？

    系統：【不進來更好，一點不想看到他！】

    林洛瑤沒說什么，饒有興致地打開那電腦。電腦里，頂級高校不同學科的網課、分門別類整理好的代表了當前世界最先進水平的科研論文都已經被放在了這個小小的筆記本里。

    桌面放置的文檔里是顧暢個人的賬號密碼，可以隨時登錄調閱與他合作的高校、科研所資源庫，以及其他普通人根本沒有權限查看的信息。

    先前，林洛瑤要過一次的藥材也都尋了過來，傍晚就會送過來。還有其他需要的只要用這個筆記本下單，便會有人為她送到手上。

    系統：【宿主！你現在已經火啦！不需要這人之前說的直播推廣、平臺資源了！看看我給你注冊的微博，好多好多粉絲等著你開播呢！】

    心機系統明著給顧暢上眼藥，告訴宿主這人已經對你沒用，還拿了我們的分成！

    系統：【說起來還是他沾了我們光，免費得了熱度，賺的盆滿缽滿！】

    林洛瑤沒理會這兩天不知道看了什么電視劇，怪里怪氣的系統。它似乎忘記了千機直播是業內唯一一家禮物分成2:8，且沒有其他收費的直播平臺。

    所以，這家平臺也是規矩最多、管理最嚴格，卻擁有最優質主播和最大熱度的平臺。

    當時，就是系統在世面一眾平臺里幫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她選中的。

    顧暢有沒有通過她賺到很多錢，她自然也是看得出來的。顧暢絕對不缺錢，金錢欲卻比她目前見過的這些人都要低。

    所以說，這是個奇怪的人。

    待她實力再恢復一些，一定要拿他來好好研究研究。

    商業圈，前身主要是汪家公司加上小部分侯景山自己產業成為如今的侯氏集團的現任總裁侯景山被抓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

    據知情人士透露，侯景山牽扯的還不只常見的經濟類犯罪，涉及其他性質更為惡劣的刑事類犯罪，進去了估計很難再出來。

    當天，侯氏集團的股票直接跌停。

    由于這些年生意做的很大，對外形象又頗為儒雅，侯景山的公眾知名度不小。除了經常登上財經雜志與新聞，時常也會在網上提名長相最端正、人生最幸福、給人印象最好的企業家等評選中被提到。

    原本，網民們對這類信息是不怎么感興趣的，最多感嘆幾句又有人暴露了；有錢人沒幾個好的；早看他不對之類的。

    直到有人匿名在某知名論壇爆料侯景山是靠走歪路起的起家，與二十多年前已經落馬的某幾個□□頭目、落馬官員都曾有過勾結。不僅是普通的金錢賄賂，甚至牽扯到了顏色交易、器官買賣、人口拐賣等具有強烈惡性的案件里。

    網上直接就爆開了來，這瓜也太大了吧！儒雅光正的企業家背地里竟然是可怕的惡魔？

    但由于侯景山的案件牽連面較大，其中許多的人證、物證經過二十多年的時間再度收集并不容易。甚至，部分犯罪事實已經超過了二十年的追訴期限，哪怕拿到了證據，依照法律也不予追究刑事責任。

    但像這樣嘗過捷徑的人是很難再踏踏實實賺錢的，警方手里另外掌握了不少侯景山近些年行賄、職務侵占、合同詐騙的罪證。他的妻子還主動向公安機關提供了其可能涉及重婚罪、挪用資金罪等罪證，積極配合他們開展調查。

    同時，法律還有特別規定：例如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的，如果二十年以后認為必須追訴的，須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后可以追訴。

    負責侯景山案件的專案組們也拼了命地行動起來，一定要讓此人受到法律的制裁！

    因此，官方的確發布了抓捕某候姓商人的通告，卻沒有對罪名、案情做具體介紹。

    網上流言蜚語漫天飛，苦于沒有多少實打實的錘。

    直到一個id名為大佬小助理的微博賬戶忽然發布了一篇古里古怪的文章：《聊一聊那些不知道算不算是因果循環的故事一》

    【我叫做阿芬，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鎮女人。同丈夫的生活雖然并不富足，但我想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是這樣的，等小孩出生，和丈夫一起將孩子養大，大概就是我的一輩子。】

    隨手點進來的網友看到這樣一個尋常甚至有點老土的自傳式開頭直接沒了興趣，剛想點擊關閉，可——根本退不出去？？？

    所有點進這篇文章，不看完就沒法離開的網友只能被迫往下拉。

    【我的兒子出生了，我覺得他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小孩。所有的關注都放在了小小的他身上，再苦再累再難只要看見他的笑臉都覺得值得。看著他從那么小小的嬰兒一點點學會爬行、走路，我滿心都是做母親的喜悅。盡管婆婆總越來越愛在家中罵我、教訓我，丈夫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差，甚至還對我越加頻繁地動起了手……】

    對這篇明顯帶了“病毒”的文章原本沒有興趣的網友，看到這里也忍不住大罵一句這是什么人渣家庭的，不知不覺開始有些真情實感了。

    這標題的因果循環一定是她的丈夫、婆婆后面遭到報應，被打臉了吧！

    被迫點進來的網友耐住了性子，趕緊去看后面的發展。

    【我只能忍耐，孩子還那么小，我沒多少文化也沒有娘家撐腰的女人又能怎么辦？我想也許是這段時間他們心情不好，過段日子就會恢復成從前的樣子了吧。反正，我只要多看看寶寶就會忘記那些傷痛了。】

    網友：靠！別忍了，家暴只有一次或者無數次！離婚啊！

    【但那一天，一切都毀了！婆婆要去地里照看農活，丈夫白天都不怎么歸家，所有大小家務都是我去做。我背著小寶到溪邊洗衣服，怕背著會顛他，又怕放在身邊他會爬進水里，便把小寶放在了岸邊不遠處我能看到的地方。可誰知！那幾天鎮上竟然來了群陌生人，他們就這么光天化日之下搶走了我的小寶！】

    這兩天正好是全網討論5.29特大拐賣人口案件熱度最高的時候，不少“被迫看文”的網友看到這樣的劇情都不免群情激奮，感嘆這阿芬也太慘了吧！該死的人販子！

    【小寶再沒有找回來，任憑婆婆和丈夫怎么打罵我，那時的我都已經感受不到痛了，我大概是丟了魂吧。每天，我都在鎮子上走來走去，想要找回小寶，婆婆越發討厭我，丈夫也直接去了外地打工不再回來。】

    【找了幾年，我知道已經沒有了希望。可日子總是要過的，丈夫不往家里打錢，婆婆也不肯定讓我繼續留在這個家。我隨便坐上了一輛火車，在好心人的指點下來到了從沒去過的首都。他們都說首都賺錢容易，我也想看看我是不是可以重新開始生活。】

    【不知道我哪里來的好運氣，竟能遇見這么好的雇主。男主人文質彬彬，聽說是個很厲害的企業家。女主人漂亮溫柔，據說祖上還是名門世家。女主人懷孕了想找個保姆照看，居然選中了我。很快，他們的孩子出生了，也是個男孩，長得和我家小寶一樣可愛，我細心照料著主人家的孩子，只是總是會忍不住想起我家小寶。】

    看到這里，有網友覺得不太對勁了。這明顯不是個什么爽文走向，也不太像是真的本人在寫自傳，反倒像是第三人想要接著文件講出什么故事來著。

    剛剛看完侯景山被抓就意外點進了這篇文章的網友們越看下面的描述越覺得眼熟。

    這男主人的外貌、身份描述怎么有點像年輕時候的候景山啊！

    【我像往常一樣給寶寶喂完奶，哄他睡覺。主人家都出去了，張姐也突然接到電話說是家里事情要離開一會兒。我卻忽然聽見門外有不對勁的聲響，趕緊抱著寶寶躲進了地下室！我聽見樓上有人說要綁架這家的小孩勒索求財！趁他們不注意，我偷偷從地下室抱著寶寶逃了出去，可沒跑多久就被他們發現了！】

    網友：！！！后面呢，逃走了嗎！！！

    網友：緊張起來了！千萬不要被抓住啊！

    【我瘋一樣地抱著寶寶想要擺脫他們，我不能再讓小寶被搶走，絕對不能！這時，我看見了邊上像是有片湖，我終于看到了逃走的希望，帶著我的小寶跳進了湖里，只要我們游過去，那些人就找不到我們了！我們就不會再分離了！這一次，mama一定要保護你，小寶！】

    越來越多吃完侯景山瓜的人都莫名其妙點進了這個微博新號，看到這時手臂都密密麻麻起了雞皮疙瘩，心中發沉、發悶，說不出的難受。

    他們好像真的透過這些文字看見了一個曾經陷入絕望，好不容易走出來的鄉村女性卻再次遇到黑暗，相似的罪惡讓她已經分不清雇主的小孩和自己的小孩，只想著脫離這個不知道纏了她多久的夢魘。

    希望結局是她真的和寶寶都逃出了壞人的魔掌，那對善心有錢的夫婦獎勵她一筆錢，三口平安。阿芬也能繼續在這里工作，開啟更好的生活。可映入眼簾的是——

    【寶寶死了，被我害死的。】

    【我忘記了他還那么小，忘記了那么冷那么臟的湖水，那么小小的他被我抱著怎么可能撐到我游出生天。那群人抓住了我，把我們帶到岸上的時候，寶寶已經不行了。我親手殺死了一個生命，殺死了和我家小寶那么像的孩子。】

    “這阿芬可能之前精神就受到了刺激，遇到相似的場景直接應激了。唉，也怪不得她。”

    “有毒吧，這什么小說啊，我為什么還不能關掉界面啊！”

    “這人不知道打電話報警？不知道打電話通知主人？小孩死了都怪她！”

    不知不覺，底下的評論居然吵了起來。直到有幾個人回復：“你們吵什么吵，看到結局了沒啊！看完再吵！”

    【我迷迷糊糊地上了法庭，經過檢查他們說我腦子生了病，是精神病人。沒法坐牢，只能關進醫院里。對我而言，監獄、精神病院、還是任何一個地方都無所謂了。因為我知道我活不了太久了，最近我常常看到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