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恍惚之間甚至覺得對方整個人都在發光，定睛一看才發現從窗外投射進來的光束盡數打在了她身上散成了浮在周身的金色光暈，似云似霧似塵埃。

    病房里的這個場景充滿了神圣、靜謐的感覺，像是可以掛在宗教場合的壁畫一般。

    獨特的氛圍感和女孩身上神秘的氣質反倒是讓人再看她時不自覺忽略了她的容貌。

    比起小年輕，胡志偉第一時間讀到了更多信息。林洛瑤似乎病得不輕。如此多的醫療儀器加上沒有一點血色的面容——

    “顧總，又見面了。”

    林洛瑤緩緩開口，顧暢在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眼眸微閃，很快同她問了聲好，然后告知了來意。

    “這位是首都市公安局機動偵查總隊的隊長胡志偉警官，他們希望你能暫停直播。”

    這下，胡志偉和王彤都忍不住齊刷刷看向一上來就給他們把話說死了的顧暢，怒目而視。

    然后，胡隊長略帶咬牙切齒道：“具體情況我們會和林小姐再做溝通。接下來不太方便顧總旁聽，請您出去一下。”

    待顧暢走了出去，胡志偉反倒是沒有剛才那么憤怒了。他站在病房里再次打量著眼前這個氣質脫俗，神色不帶半分躲閃、緊張，身體也全然放松的年輕女孩忽然同她敬了個禮。

    “剛剛我們收到了原棗市公安局傳來的消息，那位名叫伍俊哲的小孩已經找到了，感謝你。”

    胡志偉剛勁有力地將手比在額前，標標準準地同她致意，再看不出之前那情緒化的樣子。

    他骨子里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最恨那些喪失人性的罪犯，對于人販子更是無比痛恨，不論眼前的女孩從哪里得知的消息都不能抹去她的功勞。

    然后，他坦然地同面前人開門見山：“但出于工作職責，我們還需要確認兩個問題。”

    “第一，先前在直播間的所有發言是否真實，不摻假？”

    “第二，收買兒童事件背后的拐賣團伙身后是否還有“大魚”？”

    這些天里，首都市公安局里對于怎么對待、處理林洛瑤存在著巨大分歧。

    剛開始，不少人認為她就是個沽名釣譽的騙子，為的是博人眼球、引起社會sao動，不排除會以此牟利展開其他詐騙行為，需要密切關注的同時建議盡早將她控制住。甚至有人拿出了她過往身世凄慘坎坷，突然心性大變搞玄學之說明顯是個具有危險性的潛在犯罪者說事。

    也有人認為不必太過在意，不過是掌握了一定的心理學知識加上特定話術，這類人翻不出什么水花，督促直播平臺加以管理，實在不行直接封禁即可。

    直到刑偵大隊調查結果出來，查不到林洛瑤有任何其他的消息來源。對方堅持直播，沒有任何要“翻車”的跡象。居然還突破了公安內網，給他們發來了所謂拐賣人口案件的線索，這下包括首都市公安局在內的不少人都炸了。

    居然穿過內部網絡，直接給局長發所謂線索，這是□□裸的挑釁吧！

    立刻以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把她抓起來！

    “所以，她的信息確認是虛假了嗎？”公安局會議室里，劉永言副局長忽然道。

    “目前至少可以確定她有超出我們現有水平的信息技術，能夠到我們尚未得知的線索也不奇怪了。那么，我們打擊犯罪，維護人民安全的工作做到位了嗎？”

    他環顧了一圈，緩緩開口。最終看向胡志偉以及刑偵大隊總隊長許年。

    “也許是我們被戲耍了，也許這就是挑釁，對方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片子。但我們的工作不能一刀切，必須以大局為重、以人民為重，要看得長遠，要各方考量。”

    最終，他一錘定音，由許隊長負責此次拐賣團伙案件偵察，胡隊長繼續調查、乃至接觸林洛瑤本人，徹底讓事情水落石出！

    林洛瑤抬頭看著這位胡隊長，輕輕扶住下巴：“你們原本就有了線索，眼看好幾次都要成功，卻總是功虧一簣。”

    “因為——豹子里藏了兩條毒蛇。”

    胡志偉凝視著這個小姑娘，負責前些年出現大量拐賣兒童案件偵破的正是私底下被稱作獵豹小隊的刑偵大隊三隊。

    但他沒有問毒蛇是誰，反倒是問了個牛馬不相及的問題：“你在直播間里說你能夠看見過去和未來，那你能看見我女兒現在準備吃的點心是什么嗎？”

    林洛瑤微微睜大了眼，饒有興致地吐露：“蛋糕，放了一朵玫瑰花奶油的蛋糕。”

    胡志偉立刻打電話給女兒幼兒園的老師，說想看一看女兒現在在做什么。

    通過老師的手機，他看見女兒捧著一個吃了一口的老式玫瑰花蛋糕屁顛屁顛地同他撒嬌問他怎么了。

    王彤在一邊已經看傻眼了，這是人能做到的嗎？就算林洛瑤電腦技術再厲害可以通過入侵監控系統什么的，可她現在手里什么東西也沒有啊！

    胡志偉神色不變，忽然指向王彤繼續發問：“今晚，她會吃什么？”

    王彤也緊張了起來，按道理晚上她應該和同事在局里吃盒飯加班。他們局的食堂有盒飯打包服務，今天是周四rou菜應該是糖醋排——

    “蛋糕，她也會先吃蛋糕。”林洛瑤忽然咳了咳，然后微笑地看著這位小jiejie。

    王彤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松了口氣，她晚上絕對不可能吃蛋糕！最近這么緊張的工作，她哪來的機會吃蛋糕！

    對于未來的事情，胡志偉沒有多說只問了最后一個問題：“兩天后，能成功嗎？”

    此時，距離她郵件所說的三天已經過去了一天。

    林洛瑤點了點頭，言語間平靜地像是說著已經發生的現實，那雙本就幽深的黑眸讓人一旦注視過久便會覺得暈眩：“會的。”

    胡志偉深吸一口氣：“那就后天見。順便提醒林小姐，違反國家規定，侵入國家事務、國防建設、尖端科學技術領域的計算機信息系統的行為是觸犯我國刑法的。”

    系統在胡志偉等人看不到的地方大聲罵了起來：【哇！我們好心給你們提供線索，你們居然想抓我們坐牢！還有沒有王法了！】

    【氣死統了，再沒下次！】

    又很快叉腰：【嘿嘿，宿主你放心這里的技術根本探測不到我的行動，任何記錄都不會留下喲。】

    林洛瑤勾了勾嘴角，不做應答。只是看了眼系統，聽見系統乖乖說它以后一定注意時才將視線移開。

    胡志偉帶著王彤走出病房，這類私人醫院對于病人資料都是嚴格保密，每層樓、每個病房都沒有標注和病癥有關的信息。胡志偉并不熟悉那些儀器，很難得知林洛瑤是怎么了。

    不過，想來她都還有興致開直播、發郵件，應當也不是什么大病。

    待顧暢走進病房，林洛瑤已經從剛剛的坐姿重新躺回到了病床上，靠著枕頭沒有什么力氣的模樣。但一開口，那聽起來平平淡淡的話卻有些尖銳：“幸運了兩天又恢復原樣的感覺如何？”

    顧暢來到她面前坐下，看著病床上的人闔上了雙眼，再睜開時眼底已然帶了些許疲倦。

    “顧總怎么不說話，你不是對我很感興趣嗎？”

    若是有其他人在場，說不準會以為女孩的話帶著挑逗，顧暢卻很明白對方說的是事實。

    他摘下幾乎不離身的眼鏡，瞳孔里流轉著些許光芒，點頭承認了。

    “你和從前不同了，不僅僅是個性還有目前尚不可證的能力，你的外貌、身形、甚至聲音都不一樣了。”

    系統和小袁：！！！

    林洛瑤耐心地聽他繼續說。

    作者有話說：

    暗戳戳求個作收！

    第19章

    系統嘰嘰喳喳地問小袁：【哇！這個人該不會是你的暗戀者吧！怎么那么細微的變化, 大家都看不出來就他能！】

    小袁：……我真的不認識他！！！

    哪怕是在只有兩人的環境、柔軟的沙發上顧暢依然坐地身形筆挺。

    只見他沉聲解釋：“盡管，我同原本那位林洛瑤小姐只有一面之緣，但恰好我對于曾經見過的人、事都記得比較清楚。”

    顧暢如此倒霉的命格, 還能在這般年紀就創下偌大家業、擁有這樣的地位，原因就在于他——是個真正的天才。

    出生便擁有超越常人的智商，哪怕受到各類如意外遲到、考前發燒、突然受傷各類負面因素干擾，但凡他能參加的考試、競賽, 第一名就只會是顧暢的, 且永遠甩第二名一大截。

    一路跳級、考入少年班、早早跨過同齡人拿到頂級學府學歷學位，顧暢同許許多多的天才一樣，唯二的兩點不同大概就是比他們更加天才、也更加倒霉。

    在他還小的時候, 知識分子出身過往沒信過不什么玄學、命理之說的顧家人也扛不住他這倒霉運，默默作為無神論者四處求神保平安, 只求這個孩子能順利長大！

    哪有人可以這么倒霉的！這遭遇誰都扛不住啊！

    但真正的天才不會被打倒、更不會停滯不前。畢竟，他們最擅長的就是總結經驗、解決問題。

    既然無法改變倒霉的現狀，就讓一切因倒霉而產生的壞結果概率降到最低、損失降到最小。

    提升身體素質，尤其是抗外部擊打、躲避的能力；加強對周邊環境的觀察，關注隱患提前在腦子里做好應對方案，及時消除；運用各類技術模擬、預測風險和可能……

    小小的顧暢逐漸成為了如今的模樣，一路倒霉但也一路走到了今天。

    林洛瑤又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甚至按下了床邊電動窗簾的按鈕，讓房間變得更加昏暗也更加便于等會她入定, 然后輕笑道：“可這和你有什么關系呢？”

    “你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絕大多數的人和事在你眼里都沒有意義, 你不過是保持著世俗意義上的社交禮儀來對待這些人, 做出一個表象。”

    “記性太好反只讓你覺得厭煩, 越發覺得普通人都只是應當被忽略的沉冗數據。”

    聽著林洛瑤一語道破他的真實內心, 顧暢眼眸微垂, 越發覺得她奇異。

    “一開始，我也認為你只是常見的神秘學說愛好者亦或是揣摩人心的愛好者。”

    “唐愛的事情并不難推測，只要有渠道了解到她的信息，很容易就能推斷出那樣性格的人在特定情境下最可能作出的選擇。至于找回失散多年的家人，看來很困難的事情在足夠的數據量面前也會變容易無比。”

    顧暢說到這里頓了頓，雖然還是正襟危坐的模樣，但整個人同方才都隱隱有了些不同。

    “入侵手機、遠程cao控催眠、掌握犯罪團伙線索、闖入國家機關內網在技術層面也并不是實現不了的，甚至在某種角度提供了最好證明。”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身體卻越加放松。

    “在這樣的技術與心性面前，所謂的過往沒有學習經歷和渠道，沒有展露過相關才能實在太容易掩蓋，用科學解釋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問題。”

    林洛瑤安安穩穩躺在床上，聽顧暢說出只有公安機關才能夠知道的一系列內幕，逐漸展現出與外人眼里規矩無比、甚至有些一板一眼的高尚企業家截然不同的形象。

    “所以，我對你確實是很感興趣，你究竟擁有哪些技術，真實的水平又是如何。”

    待他說完這段話，整個人已經變得截然不同。原本系得嚴嚴實實的領帶被隨意地拉扯開來，端坐的姿勢變成了放肆地后靠在沙發上，甚至修長的雙腿也放蕩不羈地搭在了一起。

    不論是在哪個領域，顧暢都沒有遇見過真正的敵手。  他自認懂技術，也懂人心。

    唐愛是一個看似堅強、樂觀的女孩，內里卻敏感、脆弱，和自己有著濃重的厭惡情緒，所以選擇自我毀滅。

    同理，林洛瑤——一個自卑、內向，又很有些幾分驕傲、倔強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想要成為主播。怎么會身患絕癥也要堅持所謂的主播夢想？

    “但重病的你根本無法在別人眼皮底下做出那么多事情。”

    顧暢嘆了口氣，好似真的有些難過。

    “你的聲音，經歷三次直播都在發生著悄然的變化，那不是刻意控制自己的聲線的呈現。甚至皮膚、五官都有在進行著潛移默化的改變！”

    “以及——你的視線常常會穩穩地落在某個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注意力也總是會某個無法被別人感知的存在所吸引。”

    昏暗的病房之中，顧暢的眼神變得越加璀璨，那是遇見了具有挑戰性的事物，遇見了他不了解的領域而變得無比興奮、雀躍、好奇的光亮，是對未知的極度渴求和野心。

    “我也很好奇待會兒那位那叫王彤的警官會不會真的依照你的預言，接受未來的安排。”

    “讓我一同拭目以待？”

    他的聲音越是壓抑越顯得狂熱，透著股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