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昆正吃著魚頭眼下的部位，這塊是最鮮嫩的，魚頭燉得軟爛無比，幾乎不需要咀嚼，似乎用舌頭一碾，就軟綿綿地化掉了。

    “孫為，這菜怎樣？吃出些什么了嗎？”鄭昆問道。

    孫為回過神，笑笑說：“師父，你這手藝寶刀不老啊……您都好幾年沒做過這菜了吧。”拆魚骨是精細活，鄭昆年紀大了，沒有太多精力可以耗。

    然而，下一刻，孫為聽到鄭昆說：“不是我做的。”

    孫為：“什么？”

    “你怎么會覺得是我做的？”鄭昆有點意外地看著他，“當然是姜老板做的，這是剛剛拍攝時，她做的菜。”

    孫為驚呆了，他太久沒有吃過師父的拆燴鰱魚頭了，印象里是極美味的，眼前這道菜絕對不比當年的記憶差，比他自己做出來的功夫還要到家！

    孫為難以置信：“那您……指導她了？”

    鄭昆看到他的表情，突然知道了自己這大徒弟在想什么。他嘆了口氣：“孫為，這是人家自己做的。”

    停頓兩秒，鄭昆補充：“我教不了她。”

    教不了她，這句話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孫為聽到時懵了下，腦子里突然晃過一堆亂轟轟的想法，兩秒后，他開始意識到自己不會多一個師妹，也不必擔心外家廚師覬覦自己師父的功夫了，但這個認識卻又不能使他高興，因為另一個想法冒了出來：鄭昆對她的評價居然會這么高？這可能嗎？

    鄭昆到現在還是他的師父呢，從來也沒說教不了他！

    鄭昆說完那兩句話，低下頭繼續去吃魚頭，魚唇的部位也是極鮮極嫩的。

    孫為品著嘴里的滋味，突然覺得有點噎。他站起身，也不知道為什么，步子下意識挪向后廚。

    他就是想看看那個女老板站在廚房里的樣子，好像這種畫面能讓他聽到的信息顯得更為真實一點。

    接近后廚的時候，孫為卻聽了一點熟悉的聲音，是林六在嘰嘰喳喳的——

    “姜師傅，你這拆骨的手法練了多久，怎么練的啊？”

    “姜師傅，我師傅總嫌我燉的魚湯沒滋味，您這高湯是怎么吊的啊？”

    孫為聽得心里咯噔一跳——走進別人的后廚里這么問，林六這家伙這么沒眼色的嗎？

    可是下一刻，他卻聽到年輕的女老板聲音帶著笑，把問題都解答了一遍，雖不至于把整個秘方都講出來，但提及的程度，確實能讓林六這家伙受益匪淺。

    林六還要問，孫為趕緊走進去，虎著臉把徒弟弄出來：“林六，別在這打擾姜老板做事。”

    “哪里，不打擾。”姜瓷笑瞇瞇的。

    孫為感覺更尷尬了，臉上訕訕的，板著臉和姜瓷點了點頭，便抓著林六的肩膀走出后廚。

    片刻前，他還覺得人家肖想從他們這兒偷師呢，好嘛，現在人反倒教起他的徒弟了。

    作者有話說：

    回去的路上。

    小徒弟：師父師父，姜老板教我xxxxx了(°▽° )！

    孫：……

    有種自己被綠了的感覺。

    第67章

    曾池團隊在楓前館的拍攝持續了十天。

    這是攝制組非常快樂的十天——只要想到拍完以后能嘗到姜老板精心烹飪的菜肴, 連早起都變得沒有那么痛苦了。

    其間，鄭昆和徒弟徒孫們天天過來打卡，偶爾還露上一手。曾池原本沒好意思讓八十歲的大廚重新出山, 但鄭昆高興起來，愣是硬撐著做了幾道曾經拿手的大菜。

    新鮮的大黃魚去鱗、放干凈血，再在魚的兩面劃上一字刀，然后將魚在油鍋里稍微煎制, 待表皮微微起黃, 發出香氣時，再沖入guntang的熱水，讓白湯瞬間被激發出來。

    緊接著, 切碎的雪里蕻、冬筍片一塊兒下鍋，和黃魚一起慢慢燜煮, 直至湯汁濃白，誘人的魚湯香味在后廚蔓延開來。

    這是另一道魚湯菜的做法。

    鄭昆最后撒上一把翠綠的蔥花，樂呵呵道：“雪菜大湯黃魚，都嘗嘗。”

    奶白的魚湯中，魚rou松軟鮮嫩，用筷子輕輕一戳，便能挖下一片出來，翠黃色的雪里蕻帶著獨有的咸鮮清香，點亮了整鍋魚湯的滋味。

    一鍋魚湯吃得攝制組和楓前館里的眾人嗷嗚亂叫。

    最快樂的還是林六。

    鄭昆平常極少下廚, 他就沒怎么吃過這位師公的菜, 這幾天不僅吃到了, 師公和姜老板還教他做。

    “師父, 我這菜怎么樣？您嘗嘗。”林六興奮地端著一份拆燴鰱魚頭上桌。

    孫為低頭看了眼, 碗里, 魚頭依舊拆得很難看，算是勉強保持著形，不過魚湯的香氣倒是很濃郁。

    “賣相不怎么樣，但味道應該比以前有進步。”孫為點評道。他抓起勺子喝了一口，咂巴著嘴唇，莫名地看了眼前的小子一眼，眼底帶上了點驚訝。

    就在這待了幾天……這小子就能做成這樣了？

    他居然還沒有被姜老板從后廚打出來？

    孫為內心有點微妙。

    “師父，怎么樣？”林六顯然知道自己是有進步的，滿臉寫著等挨夸。

    孫為看他這臉，偏就不想夸：“賣相太差。”

    “味道呢？”林六不氣餒，他知道他的師父有點架子，一般得多問幾句才能摳出話。

    孫為：“……”

    孫為：“……過得去吧。”

    林六滿意了，不問這個問題了。孫為一邊伸勺子又裝了勺魚湯，一邊等徒弟像往常一樣跟自己要點評。

    然而，等他把勺子移開后，卻見林六把碗一捧，轉身就走。

    林六：“師父，我先給姜老板嘗一嘗，待會再回來！”

    孫為：“？？？”

    ……

    這些天，姜瓷連軸轉著，上午陪攝制組拍片，下午開始做籌備工作，晚飯點正常營業，忙得腳不沾地。

    攝制組離開的第二天，姜瓷反而閑得還有些不習慣，一大早便在后廚里東轉西轉，把幾名員工都盯得有點緊張。

    何明燦：“老板，我這鹵湯做得沒什么問題吧？你老盯著我看干嘛？”

    姜瓷狐疑地盯著他：“以前我盯你怎么沒見你緊張呢？”

    “那不一樣啊。”何明燦苦著臉，心說他剛到楓前館時，還以為他老板就是個普通的飯館老板，充其量手藝比其他館子驚艷一些，哪知道這幾個月下來，印象被刷新了再刷新——好嘛，連鄭老師傅這種人都對他老板贊不絕口。

    何明燦描述：“老板，你回憶一下，你剛學做菜時，如果有一個鄭老師傅這樣的人盯著你，你會不會緊張？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鄭老師傅挺和藹的呀。”姜瓷皺著眉，表示不理解。不過為了尊重何明燦的意思，她配合地走開。

    走出兩步，姜瓷補充道：“鹵湯沒問題，繼續熬吧。”

    ……

    姜瓷來到前廳，坐在前臺的姑娘剛剛幫著擦完了桌子，正在擺弄著手機休息。姜瓷走近以后，便聽到她的手機里傳來微弱的聲音——

    “今天我們就來學一學，小白也能輕松上手的回鍋rou……”

    小姑娘聽得津津有味，甚至沒有留意到姜瓷的靠近，等到桌邊映出一個影子的時候，才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老、老板……”小姑娘嚇住了。她就是擦累了才偷偷摸會兒魚。

    姜瓷對她的摸魚行為沒說什么，反倒是問：“那是什么？”

    “是網上……一個零基礎做回鍋rou的教程。”小姑娘舔了舔唇。在楓前館打工以后，她每天吃員工餐吃得快樂極了，但這導致了另一個后果——舌頭已經嘗到過美味，她原本粗糙的手藝，就漸漸跟不上嘴巴的需求了。

    姜瓷盯著她的手機屏幕：“你繼續放吧。”

    小姑娘不明就里，點擊繼續播放。緊接著，剛被國宴大廚夸過的姜老板，便站在她身邊目不轉睛地跟著看起了視頻……

    “零基礎，易上手，包您不帶腦子也能做得出來。第一步，先將……”

    ……

    張靈惜感覺自己撞大運了。

    社交賬號上，久不聯系的姜老板居然主動地戳了她……還拜托她幫忙創作視頻！

    要知道，姜老板現在認識的人可多了，美食博主們都恨不能天天扎她店里，就是天殺的排號概率攔住了他們的腳步。

    當初她來楓前館拍的那個小片子，只是稍稍熱了一下，現在偶爾會被搜索楓前館的網友搜出來考古，但總的來說，大部分時候還是淹沒在茫茫的網絡里。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排上過號了，要不是自己爺爺有現場排隊的優勢，她最近還真吃不上楓前館的菜。

    聽到這個消息，張靈惜的兩名隊友也立刻響應——報酬還是其次，主要是拍完了能吃楓前館的員工餐啊！

    楓前館的——員、工、餐。

    稍微一想象，眼淚就從嘴巴里流了出來。

    張靈惜和兩名小伙伴在約定好的時間里抵達了楓前館，關于拍攝的角度和后期剪輯，姜瓷給了他們很大的自由度——主要是她也不懂。

    拍完當天，張靈惜小組一邊吃著從楓前館順回來的桂花米糕栗子糕油炸小酥rou，一邊加急將片子剪了出來。

    第二天，姜瓷就收到了他們發來的片子，坐在柜臺前觀看。

    “老板，效果怎么樣？”王嘉年幾人好奇地圍過來觀看。

    姜瓷點擊播放，畫面首先彈出幾個大字：“頂級大廚教你如何做出絕頂美味——超詳細教程：饞哭鄰居的油爆腰花”。

    背景是正在做準備工作的姜瓷，打光很干凈，顯得人唇紅膚白，賞心悅目。

    梁卉笑呵呵的：“看起來挺專業。”

    王嘉年跟著點點頭：“過得去的水平。”

    而姜瓷的眉頭則皺了起來：“不行不行。”她點擊暫停，給張靈惜發完幾句話后，再繼續播放。

    視頻的后面就是她昨天做菜的過程剪輯了，夾帶一些配音和說明，角度豐富，剪輯清晰，算是一份中規中矩的視頻教程。

    “后面還不錯。”姜瓷看完以后，給張靈惜反饋了意見，接到了最終的視頻版本后，便注冊了一個叫“姜姜廚房”的賬號發布。

    ……

    晚十點，胃里的晚餐所剩無幾，林蕓忍著吃宵夜的念頭，堅強地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溫水，但五分鐘后，還是忍不住點進某視頻網站的美食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