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如愿
周家的產業因為負責人的鋃鐺入獄而岌岌可危,股市一夜暴跌,數千員工面臨失業的情況。 周憷清作為周家目前唯一一個還能出面解決問題的人,在這鋪天蓋地的輿論面前,她選擇了沉默。 她對那個家本就沒什么感情,就算是有也被那么多年的蹉跎給磨滅了。 正月十五后,她才再次出面宣告了周家破產的消息,面對媒體的長槍大炮,她在保鏢的掩護下,鉆進了陸宴臣的車。 車輛在擁擠的人群中駛入回家的道路,車窗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 男人坐在后座,輕握著她的手“如果覺得內疚,可以讓部分員工來陸氏工作。” 周憷清搖頭,順勢窩進陸宴臣的懷里,單手環繞著他的腰,直至今日,她依舊不敢確定陸宴臣是真的回到了她的身邊。 她每天都在擔驚受怕,生怕哪一天他又會因為周家而再次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做不到一切需要拿他來冒險的事。 她不是什么有同情心的白蓮圣母,也不知道周家那些員工有多少是知道內幕的,更何況,那些人的死活與她無關。 就同她的死活同他們無關那般。 如果非要說不舍的話,她唯一的不舍就是父母曾經為了周家做出過的努力,可那也早已被周家人付之一炬。 父母逝去以后,她就失去了屬于自己的家。 周憷清抬頭看陸宴臣,而他也正好低頭看著她,拇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婚戒。 他眉目清朗,眼下的淚痣若隱若現,唇畔含著抹溫柔的笑意,同他在別人面前的模樣不太一樣。 對于周憷泠的話,說不在意是假的,從那以后,她總是會下意識的去對比自己同旁人,在他面前都能得到什么反應。 對比的結果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陸宴臣似乎是真的很喜歡她,愛意如烈火灼燒了兩人中的所有不純粹,將它淬煉成金。 那天她求婚而他答應后,兩個人趕在民政局關門前完成了登記。 領著紅本一起進門的他們,當然沒有躲開陸家長輩的目光。 陸宴臣挨了頓罵,說他太快決定了,還沒給她一個完美的訂婚宴或者是求婚儀式。 陸家長輩的語氣里,有對她的疼惜還有些許的不安。 她之前不太懂這種過于的善意來源于什么,直到周憷泠那天約她出去跟她說的那番話,讓她恍然大悟。 確實沒有突如其來的善意,有的更多是長輩對小輩的愛屋及烏。 他們害怕她離開以后陸宴臣會重新變回那個樣子,也害怕她會知道真相,隱瞞的愧疚讓他們想要對她更好。 她接受了這份有異心的善意,同時又為陸宴臣感到開心,生長在這樣的家庭里,有著愛他的家人們。 周家的產業很快被查封,而她也收到了關于周家物品拍賣的邀請函。 是陸宴臣給她的,他說,也許里面還有一些被藏起來的,屬于你父母的東西。 她同陸宴臣一起去赴約,他們結婚的消息只有個別特親近的人知曉。 對于他倆的一同出場,自然也引來了眾多注目,更別說兩人指間那兩枚同款的戒指。 只不過,她沒有在這里的拍賣會上遇見曾經屬于過父母的物品。 像是那場車禍銷毀掉了父母的所有存在。 她安靜地坐在那里,等待著拍賣結束,期間陸宴臣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個托盤。 托盤上放著一個透明的盒子,里面躺著一枚暗紅色的胸針。 是她曾在照片里看到過的胸針,別在父親西服上的胸針。 他說,那是他拜托拍賣人員私下拍賣給他的。 他曾經見過這枚胸針。 他將那枚胸針別在她今天穿的禮服領口上。 歲月沒有留下風霜,胸針被保養得極好。 他還說,也有一個人同他一樣,想私下拍走這枚胸針,是她父親曾經的舊友。 問她要不要同那位長輩見一面。 她同意了,再顧不上拍賣的結束,半拎著裙擺挽著他的臂彎,穿梭過時光的回廊,在盡頭也有一位同她一樣懷念著她父母的人。 是她沒有印象的長輩,可那位長輩卻似乎對父母很熟悉,很多遺忘在記憶里的小細節都被長輩尋出。 是父親兒時的玩伴,不到成年便舉家搬遷到了國外,只在父親結婚那年回來過一次,而后就因為戰亂沒再回國,也斷了同她父親的所有聯系。 這次回國也是聽說了周家破產,所有物品都被拍賣的事情,他擔心好友有困難,連夜從國外趕回來國內。 卻發現,好友早已消散在錯失的時光里。 她從長輩對口中體會到了對父親的懷念,以及痛失好友的痛苦。 周憷清不知怎么安慰這位長輩,只能為對方遞過手帕,說上幾句場面話。 長輩接過她的手帕,笑著說要是她的父母還在,看到她如今這般亭亭玉立,心里也是會感到欣慰。 長輩沒有問她周家的事情,像是已經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了答案,她將目光移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陸宴臣身上。 長輩沒有同她過多的敘舊,在拍賣會結束后,便乘搭上回程的飛機離開了。 周憷清牽著陸宴臣的手,慢慢走出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拍賣會場。 不久前的叫賣聲仿佛還在空氣中回蕩,如今卻在陽光的照射下散落成了點點塵埃。 在結婚后的不久,她就已經跟他坦白了,周憷泠約她出去說的一切。 她沒有錯過他眼中的那復雜的情緒,有錯愕有虧欠,同樣也有如釋重負。 他沉默了很久,最終在她面前剖開那副溫柔皮囊,坦露出血淋淋的、最真實的那個陸宴臣。 他并不是世人眼中的那般溫柔的人,真實的他難以領會到他人的情感,孤獨二字嵌入進他的童年,將他鎖在只有他一人的一方天地。 他跟她坦言,一開始對她溫柔不過是為了把她留下,只要她需要他,那么她就不會離開他的身邊。 將她拉出泥潭,不過是為了能讓她好起來,便以長久的陪著他,她是他情緒開關上那把鎖的鑰匙,能讓他活得更像一個真正的人。 他說,只有各取所需的感情,才能長久。 只是沒想到,最后會真的喜歡上她。 她也向他坦白了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還有鎖在保險柜里的那迭遺書。 她不知道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什么時候會結束,也許很快,也許很久,很久。 甚至在未來,她還是會被另一個自己占領了大腦,但是她想,她會為了他重新回到人世。 陸宴臣說得對,只有各取所需的感情才能長久。 她是暴風雨中一盞快要熄滅的殘燈,是他用他的臂膀遮擋住撲向她的風雨,護住她奄奄一息的燭光。 他是她在這個世間存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她愿意重新面對生活的力量源泉,也是她夢想啟航的指揮官。 北城的春節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大雪給道路蓋上了一層又白又厚的被子,他們行走在這片寒冷的棉絮中。 一陣冷風吹過,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下一秒就被男人抱在了懷里。 混雜著暖意的氣息從后籠罩住了她,他抵著她的發旋,將她整個人密密包裹進他的大衣里。 “要下雪了。”他說。“你還欠我一場雪沒看,清清。” 他的語氣里還帶著一絲委屈跟不滿。 是那年她拒絕了他的邀請,跟著朋友跑去大山深處,然后差點回不來那次。 周憷清笑彎了眼,這樣會撒嬌,還會翻舊賬的,真實的陸宴臣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往后輕倚在他的胸膛上,為他愿意在她面前摘下面具而感到甜蜜“現在補回來,好不好?” “好。”他親吻著她的發頂。 兩人站在回廊處,看著昏暗的天際飄落下紛揚的雪花,他們看了很久,久到雪花變得零星,時針指向了歸家的刻度上。 “要回家嗎?”他沒有因為雪停而松開摟抱她的手“陸家大宅,還是我們的家。” “都可以啊,你去哪我就跟著去哪。”她在他懷里轉了個身,把別在自己禮服領口上的胸針取下,小心翼翼地扣在他的西服領口。“剛剛那位長輩告訴我。這是父親生前最喜歡的一枚胸針,是母親送給他的定情信物,他們約定好了,等我以后嫁人,就把這枚胸針贈給我的愛人。” “我想爸媽在天之靈,也會為我能擁有你而感到高興。”周憷清昂起頭,鼻尖在陸宴臣的下巴蹭了蹭,熟悉的淡香鉆入她的鼻腔。 她想起他那支快要用完的香水“我又給你調了新香,不過名字我還沒定下來,想來問問你的意見。” “第一支叫‘愿’”陸宴臣低頭看她,清亮的雙眸映出兩個小小的她“那么,第二支就叫‘如愿’吧。” “好。” 愿你我。 愿年年歲歲。 愿所愿的永遠。 歲月長河,你是星火燃起的天空。 是我之所來,我心之所歸,世間所有的路都將與你相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