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厭棄
陸宴臣出差了。 周憷清一個人在家蒙頭睡了好幾天。 每天醒來就是掰著手指頭數,數他還有幾天能回來。 陸宴臣不在,周憷清覺得一切都無趣極了。 她不再是他面前的周憷清,而是一直以來的她。 她將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點光線都不透。 她就在這片黑暗里想念他。 她大前天想他什么時候會回來。 前天想他回來給他煮什么菜。 昨天想他有沒有照顧好自己。 今天想怎么從他身邊離開。 她的婚姻已經被周家定下來了,不是城西的那個羅家。 聽說,是北城的一個新貴。 姓什么?哪家的? 她不清楚。 周憷清并不關心自己即將要嫁給誰。 她只關心她還能在他身邊待多久。 畢竟地下情人跟有夫之婦,多多少少不一樣。 她怕有心之人拿她同陸宴臣的身份說事。 當鬧鐘響起時,周憷清下樓做了些飯菜,然后像往常那樣趴在沙發上。 她趴在那里,胃隱隱的疼,也許是因為擠壓到,才感覺到了疼。 她換了個姿勢,將重心壓到另一邊,繼續趴在沙發上。 她今天煮了陸宴臣喜歡吃的菜,他沒有回來吃。 等到桌上的飯菜冷了,醬汁也結了塊,她才從沙發上起來。 把飯菜全部倒進垃圾桶里。 里面全是她這幾天倒掉的飯菜,餿味讓她腸胃不適的翻滾著。 她捂著嘴,在洗手臺那干嘔了幾聲。 腦袋昏沉著的疼,她就著冷水,洗了把臉。 行尸走rou般回到房里。 她其實吃不太下東西,也聞不得油煙味,甚至一度看到火就想要尖叫。 她也一點都不喜歡做飯。 她渾渾噩噩的想著。 可是她喜歡給陸宴臣做飯吃。 陸宴臣其實很挑食的,但是在m國那會,陪著她吃飯,總是什么都吃。 她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噢,原來陸宴臣這個人,這個不吃,那個不吃。 可陪著她吃營養餐的時候,他總是能吃完。 一直都是陸宴臣,包容遷就著她。 周憷清打開衣柜,把陸宴臣的衣服全部抱到床上。 床頭還擺放著她吃藥喝剩的半杯水。 她的心理狀況很差,在國內的時候就開始有失眠的現象,睡著了也容易被夢驚醒。 去了m國后,陸宴臣給她找了心理醫生,她也在陸宴臣的陪伴下,漸漸有了好轉。 可一旦離了陸宴臣,她就會舊病復發。 醫生的建議下,她開始服用助眠藥物。 陸宴臣默許了這些行為。 因為他知道,哪怕他幾乎每日都陪在她身邊,但這世上也有他控制不了的事情發生。 他做不到無時無刻的陪在她身邊,為了她的健康著想,他讓步了。 認識陸宴臣的人都說,他是一個溫柔的人。 他確實是。 可周憷清覺得。 拋開溫柔,陸宴臣其實比所有人都瘋。 為了不讓她對藥物產生依賴跟耐藥性。 從m國到現在,他離開她身邊的日子加起來超不過一個月。 就連過年也是匆匆回國,再匆匆趕回。 冒著風雪在空中奔波,然后將她擁入懷中說他回來了。 她想過跟他回陸家的,這樣他就不會這么累了。 周憷清脫下睡衣,把自己套進陸宴臣的衣服里。 冰冷的衣服哪能同他相比較,她往身上迭加著衣服。 一件又一件。 直到再也穿不進去。 她抱著余下的衣服又開始發呆。 但她做不到。 所有人都以為她變成這樣,是因為周憷泠和周家。 包括她自己也曾經這么覺得。 可是后來,她發現不是的。 周憷泠跟周家只不過是一個幫兇。 是她自我厭棄的幫兇。 她才是殺死自己的那個人。 手機響起,是陸宴臣的電話。 她接了,隔著手機沖他撒嬌,問他什么時候回來,說想她了。 陸宴臣哄她,說最晚后天就回來。 她又鬧著他,讓他親她。 電話結束的時候,他說愛她,說給她帶了禮物。 他的聲音很疲憊,卻還記得要給她準備禮物。 還要擔心她,會不會喜歡。 周憷清掛了電話,摟緊了懷里的衣服。 她真的,好想陸宴臣啊。 她也是真的很想,一輩子都留在他的身邊。 她甚至想過就算是結了婚,她也要跟在陸宴臣的身邊。 哪怕被人發現也無所謂,她可以說服陸宴臣讓她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身上。 只要她親他,對著他撒嬌說: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只能離開你了。 陸宴臣就一定會答應的了。 周憷清想到陸宴臣無可奈何的樣子,在被窩里悶悶的笑出聲。 可是她沒有說那句話的機會了。 當她反應過來不對勁的時候,她對藥物的耐藥性,達到了,一個很嚴重的程度。 如今已是超劑量用藥。 在某一年的除夕夜里,她吞了大半瓶的藥。 然后又哭著給自己扣喉催吐。 她不想風塵仆仆滿身風雪的他回到來,面對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陸宴臣不知道這件事,他給她安排的保鏢也不會知道。 在宅子里發生的這一切,只會有她一個人知道。 她瞞著陸宴臣,瞞了也不止一星半點。 她瞞著陸宴臣給自己拍了遺照,又給他寫下了很多封遺書。 等她離開以后,她的遺書,就會被她的保險公司每年一封的,寄到她跟陸宴臣m國的家里。 又或者是,在她離開以后,讓保存它們的人一把火全燒了。 她想他一輩子都記得她,又怕他一輩子都記得她。 她想活下去的,可總會有那么些時候,絕望沒有邊際,將她徹底吞噬,意識在黑暗里破碎,讓她無法控制自己。 她不敢告訴陸宴臣。 他已經夠累了。 黑眼圈像是找到了個安穩的家,他是嬌縱它的父親,她則是孕育了它的母親。 周憷清看著桌面上放著的手機,以及空了大半的藥瓶。 伸手將它們全部揮落在地。 手機被地毯接住,藥粒散落在房間的各處角落。 她又下床開燈去撿。 燈光照得她眼睛一酸,她抹了把臉,濕濕的一片。 這燈真刺眼啊。她想。 她蹲下來,將藥一粒粒的撿回進藥瓶里。 她是真的很怕,有朝一日,陸宴臣回到來,發現的是她冷冰冰的尸體。 而她連句別哭都不能再對他說。 她明明,那么舍不得他難過。 抬頭的時候,看到放在桌上的合照。 陸宴臣摟著她,親在她的額角。 周憷清捂著臉,藥丸又一次散落在了地上。 她沒有再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