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瑣事
只是,我知道林茜眼睛的焦點肯定不是我。她不可能知道我在這里。 她上方的那個小男人到此時都一直并沒理她,它只在低著早衰的頭看自己胯下的杰作。 而林茜的眼神一直是看著它的。 …… 窗外的風(fēng)很大,帶著那種如同狼嚎一般的嘯叫聲。天空烏云密布,世界陰暗。我仿佛正坐在一輛通往末世的列車里,面前是一條想挽回,卻根本無從挽回的死路…… 風(fēng)吹在臉上很痛。 人在這種時候,偏偏很容易想起很多關(guān)于過去美好的往事,跟林茜在一起的那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會變得有些不舍起來……所以心中的傷難以名狀…… 我忽然在想老蔡講的那個故事,“如果我不升職,沒有前途,沒有一切,是不是就能回到原來的生活?就那些穿越小說里一樣……” 我發(fā)楞的時候身邊突然有人扯了我一下。 我聽到老蔡在討好的對我說,“快站起來呀。” 我站起來的同時手本能的在相機上按了一下關(guān)閉鈕。我不能讓別人看到我正在看的事情…… 回頭時,整個會議室的人都在看著我,他們熱烈的鼓掌。那掌聲就向炒青菜的時候,在滾油鍋里,倒入菜葉時的那種次拉次拉的聲音,很嘈雜。 主席臺上的老總,正一臉笑意的看著我。我突然成了所有人中間的焦點。 我有些木然。我知道我正在經(jīng)歷最讓我悲傷的事,我根本笑不出來。 跟我隔著一個坐位的老蔡這時探長了身子用一種自已人的口氣偷偷對我說,“叫你呢。快上去呀。青云直上。” 我的心猛的一驚,看著那張滿帶著虛偽笑意的臉。老總洪亮地聲音在會議室里,“你升職了!恭喜你!” 那聲音向炸雷讓我有種避閃不及的驚慌。 人事科的經(jīng)理在臺上感嘆的夸獎?wù)f,“你是近二十年來,我們公司里坐上這個位置的最年青的三個人之一。真是年青有為啊!”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這樣表揚人,這恐怕是這位科長這么多年的第一次。 我卻根本笑不出來。 這天會議的后半段基本就是各種恭喜我的人絡(luò)繹的在恭喜我。 我只能強作歡笑。 那些話在我卻像打在我臉上打耳光。我知道在我家里正在發(fā)生著什么,卻只能笑著對人。 這是我一生感覺笑得最痛苦的一天,我只覺得時間漫長無期,仿佛永無盡頭一樣…… 這一天的會議要結(jié)束的時候,老蔡跟我要求請客。這個家伙以前很少跟我站在一起。這時卻專門跟小龔換了個坐位坐在我旁邊,從我確定升職時起,就幾乎跟影子一樣的一直跟著我。 其它的幾個很相熟的同事這時也跟著起哄。 但我還是拒絕了,我真的沒有那種心情。 “晚兩天吧……今天不行。” 小龔這時在旁邊開玩笑說,“這是要回家跟老婆慶祝吧。”他接著笑說,“那你可千萬先把電話打了。要不然回去碰上‘嫂子有好事’可就麻煩了,哈哈……”其它人都哈哈笑。 他們這些人平時跟我開玩笑開慣了,本來說這些也沒什么。以前我也常常跟他們這么開玩笑的。 但這時我卻笑不出來,——林茜這時真的有“好事”…… 老蔡察覺到了我的不快。小龔剛剛開的玩笑是用了之前老蔡說的那個關(guān)于升職的笑話中的梗。 他覺得小龔的玩笑影響了我對他的印象,立即呵斥,“小龔你怎么說話呢。我之前是說笑話呢,人家這是憑得真本事!” 我擺手說,“沒事。但請客的事,緩兩天吧。一定請兄弟們。” 散會后,我先走的。 因為會后放半天假。所以大家也都離開了,每個開完會的人都有自己的去處。 我出了五月花酒店的后門后,卻反而忽然的有點不知道上哪兒去的感覺。 酒店后面的停車場很空曠,有風(fēng)吹著樹葉在地上打著旋兒。 我則站在那發(fā)楞。 回家嗎?沒心情…… 出去逛逛?也不知道上哪兒…… 這些年來習(xí)慣了下班就回家。是真的忽然也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消磨時間。心里有種火在燒卻偏偏又燒不著的無力感。 我最后選擇回了公司。 年會后已經(jīng)放假。所以公司里幾乎沒人。我獨自刷了門卡進去。里面向喪尸病毒爆發(fā)后的末世般寂靜。 整棟樓里似乎只有我一個,連腳步聲都有回音。 從這一天起,我已經(jīng)是這家世界五百強企業(yè)的經(jīng)理。我卻半分也高興不起來。 閑得難受回自己的辦公室,無聊了,居然加起班來。 工作對我來說,是好事,最少我可以忙起來,可以暫時不用想自己必須面對的那些慘痛的事。 這一天的下午,按平時的作息也到了下班時間,我也沒走。 工作上的事已經(jīng)全部作完了。 我無所事事。 我于是甚至幫公司的保潔阿姨,把樓層清潔打掃了一遍。 那位年老的保潔阿姨為此感動不已說,“你就是那個新升職的經(jīng)理呀。你人真好啊,一點架子都沒有。現(xiàn)在的年青人啊,誰還肯作這些。都是些驕慣的孩子。” 我有些吃驚。我不知道消息怎么傳得這么快。還以為這樓里已經(jīng)沒人了,居然都已經(jīng)傳到這里來了。有種——仿佛這片大樓角落里里蟄伏著大群幽靈的感覺。 那老阿姨話很多,她說起她自己的兒子女兒,都在上班,工資也不錯。她是以前老國企的,有退休金,之所以在這里作保潔,不是缺錢,只是為了混時間。 她臨走時這樣勸我說,“我是兒女在外,回去了沒人陪。年青人如果能早點回家,還是早點回去吧。免得家里人擔(dān)心。” 我有些苦笑。 我沒有想到林茜會直接來公司接我。 因為我每次下班比她早,所以幾乎從來沒讓她來過這里。 有種驚心動魄的吃驚感。我還沒作好跟她面對面的準(zhǔn)備。或者說我不想回去,就是因為我還沒想好要怎么面對她。 但她來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外面夕陽西下。 我坐在走廊長椅上看到她穿著黑色的中袖長裙進來時,背后一片的紅光,使我有點幻視的感覺。 我不知道,她還是不是還愛我。或是真的被人征服了。從此后心中只有別人的一切。 說不出來是一種什么感覺。就向是看著自己從前獨自擁有,此時卻不明歸屬的事物。 她的神情看上去,卻跟早上出門上班時一樣自然。沒有絲毫的變化。仿佛今天下午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她樣子恬淡的讓我詫異的覺得生活仿佛是一段段的被剪斷的剪影。 那種平靜就仿佛其中的某一塊只有我看見了,而她其實根本沒經(jīng)歷過一樣。 “老公你一直沒回來。我擔(dān)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就找到這里來了,你怎么了?”她這樣坐到我身邊,小心的問我。她黑色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有種美麗無端的感覺。 我沒說話。林茜則在猜測,“工作上出了什么問題嗎?” 我們坐的走廊,面前是大樓的窗戶,外面是夕陽中的整個城市,一切都向是泡在鮮紅的水里。那個柔軟的身體靠著我,卻讓我有種極度陌生的感覺。 我在想我是應(yīng)該現(xiàn)在就把這件事說清楚嗎?不過,這里是公司,我不知道這看起來空空的樓里是不是還有什么人在。隔墻有耳這種事,在這里再正常不過。 有些事還是回家講吧。 我這一段時間為了升職的事確實一直在忙。這一點林茜是知道的。 她這時貼近我安慰說,“官場失意,情場得意。職位的事別放在心上了。老婆今天陪你吧。” 跟她說的剛好相反,我是官場得意了…… 她聲音溫柔,就向平時跟她在一起時一樣,“mama下午買東西回來,你沒回家。我已經(jīng)安排她們吃過飯了。”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溫柔,“如果心情不好,我們晚上就出去吃吧。散一下心。其實工作上的事,成不成都不要放在心上了。” “mama沒回去嗎?”我這樣問。老媽原定是今天下午就走的。 “嗯。”林茜,“她下午說有東西沒買完。跟兩個教堂的老阿姨晚上在我們家里睡。” 不想吃飯。但餓到這個時候,還是機械的有食欲了。 而且,我也希望她早點離開。特別是在小龔他們拍到了她的那些照片之后。 她一直在討好我,但我真的沒心情去吃什么大餐,就在路上買了一個漢堡,隨便填了一下。 回到家,我才發(fā)現(xiàn)林茜給我留過飯的。桌子上擺著四個菜,電飯堡還亮著。 “你作了飯了,怎么不說?” 她在后面幫我拿衣服說,“怕你不開心呀,想讓你任性一下。”她每次對我的情緒總是很敏感。我猜她恐怕是在公司里看到我的時候,覺得我不開心才臨時提議出去吃飯的吧。 我不能理解她現(xiàn)在作的這一切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在乎我。為什么還要那樣……如果沒有發(fā)生那些事,我現(xiàn)在該多高興,職位高了,收入高了,老婆也好一切都很完美。 可是這一切都因為最后的一個點,把所有都變得全無意義了。 因為mama和兩位阿姨晚上住家里。 我心里不快不想讓人家看出來。只跟mama和那兩位老阿姨打了個招呼就去了書房。 隨便上網(wǎng)看了些東西。最后就在沙發(fā)上睡了。 醒來的時候,居然天還是黑的。客廳里一片黑暗。只有門口的廊燈是亮著的。 我看到林茜在門口的燈下幫我擦鞋子。 燈光溫暖而恬靜,她還是那么美麗,在燈光下安靜的作這些。這些年來,她總是在幫我作這些事瑣事。她從來沒有抱怨過。 我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說,要怎么樣才把這一個這樣的妻子,跟那個瘋狂的如同禽獸一般的欲女聯(lián)系在一起。 這兩者的形象就好像隔著一條銀河系一樣那么巨大。 這些年來,我每次回家都在書房之類的地方忙自己的事。而家里的衛(wèi)生包括我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領(lǐng)帶一切瑣事幾乎是她在料理。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心里也在想:如果沒有發(fā)生這些事情,這一切該有多好…… 林茜蹲在門口幫我擦鞋子的樣子,一直在我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