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喜歡上一個女孩。

    這種感覺來得太過微妙，只發生在幾次擦肩而過和若有似無的對視就足以徹底粉碎我的理智天平。

    她在人群中很扎眼，還有一雙會說話又會洞察人心的眼睛，對著什么人說什么話，連表情的拿捏都分毫不差。

    但大多數時候她都習慣性縮在人堆里像只小白兔似的無害又溫軟，偶爾還會露出呆萌的表情，經常是一副睡不醒的瞌睡臉。

    人越多，她身上的氣息就越寡淡越抽離，笑得淡，眼底的溫度也淡，但只要是切換到獨處模式，她的神情和氣場就像完全變了個人，冷傲又孤僻，警覺性還高到離譜。

    她就像個萬花筒，只要換個角度探尋，總能發現不同的驚喜，我喜歡在人群中尋覓她每一幀的表情變幻，再放在心里偷偷研究欣賞，越來越上癮。

    校運動會，她代替腿受傷的同學臨時上場，恰好排在我前面領號碼牌，她沒有替換的衣服，就一身校服，卻一點看不出慌張和無措，反而淡定地在一旁熱身準備。

    等我的男子400米結束，她的女子200米剛開始，起跑前，她不斷調整著姿勢，堅毅專注寫滿了那雙秋水似的眸子，我知道她非常認真。

    發令槍一響，她就像子彈般躥了出去，速度之快足以讓圍觀的人都為她驚呼。

    預賽她拿了第二名，順利進了決賽。

    她的朋友湊上去給她送水遞紙巾，不斷有路過的同學給她鼓勁加油，這時候她的神情又恢復了散漫隨性，一點也不在乎但又能做到客氣謙遜。

    真是只小狐貍，喜歡藏著掖著，還喜歡裝著端著，人前人后完全不同的面具，明明在意，卻總裝著不在意，把一切都劃分得那么清晰，圈定在自己熟悉的安全感之中。

    不知道除了我，還有沒有人能看透她的偽裝呢？

    這種有意無意的探究讓我變得不像自己，著了魔似的愈發迫不及待地想更了解她。

    我把我的失控歸結于一種同類間的吸引力牽引，她的一顰一笑都讓我覺得熟悉，因為我也是這樣的行事調調。

    我想我們都是那種本質冷漠，但又必須端出一副好相處面具，湊合著得過且過的人。

    沒有什么能讓我真的開心，也沒有什么能把我點燃至情緒的沸點。

    我總覺得自己會一直這么平淡無味地過下去，直到遇見她，胸腔里那團火才燃了起來，好奇帶動欣喜，而欣喜又牽動了情愫。

    于是連續幾天我都在想盡辦法接近她，但因為高二和高一教室的距離分隔較遠，我只能在大課間休息常去的小賣部和她偶遇。

    她和我的選擇一樣，會耐心地等蜂擁而上的人潮褪去后再過去購買，也會提前在手里拎個空袋子，幫關系好的同學捎上一堆吃的喝的帶回去。

    小賣部的阿姨問她要買些什么，這時候她總會趴在柜臺前，雙手撐著下巴，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飛快地復述出所有要買的零食和飲料，包括口味以及是否需要加熱都一字不落。

    她的聲音似空谷鶯啼，婉轉清亮，卻擲地有聲，聽的人心里暖暖的。

    阿姨夸她記性好，運氣也好，就剩下最后叁瓶芬達都給了她，打包好遞過去，她淡淡一笑，大方道謝，再補一句不用找零了，阿姨臉上笑開了花，又給她塞了根棒棒糖。

    她拆了包裝紙，把棒棒糖塞進嘴里，眼睛彎彎的，笑意直達眼底，和阿姨道謝后，拎上東西就走。

    回頭轉瞬臉上就淡了下來，我嗅到了如釋重負的氣息。

    她掀了掀眼皮看到我，眸底的戒備感陡然升起，將棒棒糖舔到另一邊。

    那截粉嫩的舌頭像是舔舐著我的心火，撩人又勾魂，我下意識心猿意馬，但很快把自己拉回來。

    這不是我第一次近距離和她對視，但每次她眸底拉滿的警戒線和疏離不知為什么總讓我更有探究欲。

    我真喜歡她渾身帶刺的模樣，哪怕會扎到也義無反顧，并且想當然地認為那片荊棘背后是無盡的溫柔，只是從來沒有人觸到過那片禁地。

    我故意搭話：“同學，芬達是都賣完了么？”

    她眸子轉了一圈，那抹戒備淡了幾度：“對，最后叁瓶了。”

    上課鈴響得不合時宜，她飛快從袋子里抽出一瓶遞給我：“我本來就買多了，阿姨說下午也不會進貨了，這瓶給你吧。”

    我正準備道謝，她已經塞到我手里，然后直接跑得沒影了。

    很可惜，我又沒問到她的名字和班級。

    但放學的時候，我看到她在校門口和一個高個子的健碩男生說話，我就站在距離他們幾米外，能清楚聽到他們的對話。

    人來人往，她一點沒注意到我。

    男生皺著眉，朝她抱怨：“晚晚，下次別約周五了好么，你們重點高中放學這么晚，每次我都要等好久，周末不行么？”

    她很決絕：“周末沒空，你要是覺得麻煩，就算了。”

    男生馬上變了臉，哄著：“不麻煩不麻煩，我愿意來，只不過......放學后你又直接回家了，我們.......”

    她抬起手機看了眼時間，不耐煩的神色綴滿眼底：“今天我得走了，晚上QQ上聊吧。”

    她轉身要走，男生拉住她，被她甩開后不情不愿的還摻了幾絲怒：“姜晚，我等了你這么久，就不能多陪我會兒么？”

    姜晚，我終于聽到了她的名字，但卻是從別的男生嘴里。

    我本能地嫉妒，覺得這個男生幼稚又沒耐心，完全不能把控這只小狐貍的心思，他該出局了。

    果然，下一秒，她開口了：“那就分手吧。”

    我笑了，果然是心狠又決絕的小狐貍啊，和我想象中的如出一轍。

    男生大概沒意識到她會直接提分手，僵在原地，完全沒反應過來。

    她走得果斷，步子還邁得很急，我就跟在她幾步之遙，遠遠看著她走到一輛豪車邊，司機下來給她開門。

    我苦笑，怪不得這只小狐貍要戴著面具生活，原來是在過著不喜歡又必須被束縛的生活。

    我想我應該還會有不著痕跡和她接近的機會，只是她太警覺，我得做到天衣無縫才能不被她嫌惡。

    我尚在籌劃階段，幾天后放學就看到她身邊換了個男生。

    和上次的款差不多，都是高個子，運動系。

    她笑得很甜，但我看得出那笑容不真，男生看著是來給她送東西的，送完就走了。

    之后，她和她的朋友去買炸雞，我也跟了上去。

    我聽到她朋友問她：“晚晚，你怎么總是談外校的男生啊。”

    她正在費力開一瓶水，不怎么上心，敷衍著：“怕麻煩。”

    “也有道理，你爸媽管那么嚴，要談學校里的早晚被發現，哎，上次是田徑隊的，這次是籃球隊的，你倒是都喜歡這一系列的。”

    她笑得漫不經心：“對，我比較喜歡身材好有肌rou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一般比較好掌控。”

    “你可真精。”

    “主要是覺得比較不容易失控，有安全感。”

    .......

    她們走遠了，我沒再跟上去，心里說不出的郁悶，更是為自己不在符合條件的范疇苦惱。

    她喜歡身材好有肌rou的，我完全不在這個范疇。

    運動會后，我的氣胸就犯了，一場手術是避免不了，醫生還告誡了兩年內不能劇烈運動，于是我日漸消瘦，怎么都恢復不到以前的身材。

    我有點不甘心，自己犯病得不是時候，這場暗戀大概率是要無疾而終了。

    但又幾分慶幸，因為她說那個類型的無非能給她安全感，那我還有機會展示我能給予的真正的安全感。

    我的手術定在兩個月后，休學前，我最后一次參加廣播站的課間活動，但今天的主持并不是我，我只是作為最后一場的特邀返場。

    我提前到廣播室門口做準備，等了幾分鐘后，里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熟悉中又帶著點陌生，但我依然分辨得出，里面的歌聲來自于那只小狐貍。

    她在唱我最喜歡的一首歌《追》。

    而且還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中的版本，我偷偷拿手機錄了下來。

    她的聲音很好聽，高亢但不失本色，顯得颯氣厚重，一點沒女孩的嬌羞和甜美，卻和這首歌實在相配。

    我想那才是她真正的本色，自由，隨性，颯氣又有個性，只是她把這個自我框住了，躲在舒適區里不肯出來。

    她唱完后，幾乎是跑出廣播室的，徑自往另一個方向較為僻靜的樓梯口去了。

    我跟過去，看到她坐在樓梯口發呆，平復心緒，捂著臉還嘀嘀咕咕的，那副時刻端著的成熟面具碎了。

    難得看到她凌亂的模樣，我想這一定是命運暗示我還有機會。

    我知道她叫姜晚，知道我們喜歡同一首歌，還錄到了她唱歌的聲音。

    我幾乎每晚入睡前都會聽她的這段音頻，樂此不疲，聽不厭。

    我在心底對她說：小狐貍，我馬上要動手術了，手術前我都會在這個樓梯口等你，希望我們能遇到。

    于是我真的每天都去，只是一直沒遇見她。

    直到手術前幾天，我從醫院回來，去學校交休學申請表，我最后一次去那個樓梯口碰碰運氣。

    這次，她來了，只不過完全不是我幻想中的邂逅氛圍。

    她團坐在那里小聲啜泣，我不敢吵她，也不想打擾她，但心里糾成一團。

    她最終發現了我，還嚇到了，為了緩解氣氛，我給了她紙巾和一顆大白兔奶糖。

    她眼角還掛著淚，愣愣的沒反應過來，那模樣太可愛，要不是怕嚇到她，我真想捏捏她的臉，告訴她：小狐貍，別裝了，在我面前你想怎么哭怎么鬧都可以，我不會揭穿你。

    但我又憑什么呢，她根本都不認識我。

    于是我對她說：“根據我以往的經驗，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的什么都能解決。我今天過得也不順利，但吃了一顆后發現運氣不錯，最后一顆送給你，我保證，讓你開心的事馬上就會來報道了。”

    她笑了，不敷衍不戒備，還帶著點感激。

    我很高興，這一刻，她的眼里沒有嫌惡，只是有些疑惑。

    大概是我病弱的模樣嚇到她了，加上我又假模假樣地咳嗽了幾聲，她就算再精明也不會毫無觸動。

    又或許她看到了我的休學申請，覺得我不會有威脅。

    不管是哪種，我想這一次她該記住我了。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難過，還一個人躲起來哭，這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小狐貍，但不管是因為什么，我只想把我所有的好運氣都分給她，能換她這一刻的笑容什么都值。

    我私心想著，如果換我在她身邊，一定不會讓她有一星半點的不開心。

    所以，我的小狐貍，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