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遇到同類的恐慌
日子一天天過,轉眼天就慢慢熱了起來,我們換上了春季校服,成套的藍白條紋運動服,里頭配一件白色體恤,褪下了一身的臃腫,倒也顯得青春元氣。 每周五下午大課間,在cao場遛彎的學生越來越多,我和施薇就混跡其中。 一個陽光明媚的大課間,我們照例在cao場散步,我發現施薇今天的話特別少,往常嘴不停,襯托了今天的反常。 但我知道,即使我不問,她也憋不了太久,果然,沒多久她又黏了上來:“姜晚,你真討厭,都不問我怎么了。” 我笑笑:“我等著你自己跟我坦白啊。” 施薇羞紅了臉:“那我不說,你就不會主動問么,說不定是什么不方便說的事。” “好了,說吧,怎么了。”我猜大概率是少女思春的事。 她支支吾吾的,滿臉紅霞:“就......就........” “喜歡上誰了,說來聽聽。”我直截了當點破,不給她再磨嘰的時間。 她捶了我一拳:“哎呀,你討厭,說得這么直接。你還敢笑我!” “好好好,我不笑,”我舉手投降。 她這才小聲吐露:“你知道時逾么?” “沒聽過,不認識,哪個班的?”我對這個名字一點也沒映象,當然主要源于平時從不關心各個班的八卦。 施薇氣鼓鼓的:“校草你都不認識,我可真懷疑你是不是我們學校的。” “那請您給我科普科普唄,”我也很配合。 這下她來勁了:“時逾是高三的。” “哦,原來是學長啊。”我故意拉長了尾音。 “姜晚!”施薇面子上掛不住了,立馬來捂我的嘴。 我不鬧她了:“行了行了,說吧。” 施薇又陷入一臉羞怯:“其實我暗戀他已經有一年多了,從高一剛進學校我就喜歡上他了,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你發誓,不許跟任何人說。” 雖然我對待感情的態度都是大大方方的,但九曲十八彎的小姑娘的心思我也了解,立馬保證:“放心,我也沒人可說。” “也不能跟你那個閨蜜喬涵說。”她沉下臉威脅道。 我再三保證后她才肯繼續:“有一個秘密,是我從老師辦公室聽到的,而且很可能是獨家。” “我聽說他因為身體原因申請休學了,很可能會轉到我們這屆參加高考,而且據說他改選文科了,文科無非二選一,所以就很有可能分到我們班。” “哦,”我對這個所謂的獨家消息免疫,但聽到休學這兩個字,還是莫名想到了在走廊碰到的那個男生,他當時不就正準備休學。 但我覺得不會這么巧,雖然他長得確實挺好看的。 施薇還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臉上盡是小女孩的嬌羞和期待。 之后的整整十幾分鐘,她都在吐露自己對時逾的迷戀和崇拜,于是我也不得不被迫接受一系列關于一個素昧謀面的男生的所有詳細信息,從身高體重到星座血型,再到平時的喜好和交友。 我突然郁悶地想道,我知道的這個關于時逾的個人信息貌似已經超過了我的歷任男友。 施薇還在自賣自夸,看不出我的哀怨:“他真的好帥,但絕對不是你喜歡的偏肌rou健康的那種型,他是那種溫柔婉約型的暖男,就是讓人特別特別有保護欲,身嬌體弱易推倒的那種,啊一想到萬一他能跟我們一個班,我就好激動,這是不是證明我還有機會?” “是是是,有有有,”我已經開始掛機自動回復了。 “他的英文巨好,連我班主任都一直在班上夸他,聽說他日文也是自學的,還會自己搭建網頁,是不是特別牛逼,而且他聲音也好聽,之前有一次英文周我居然有幸跟他一起在廣播站主持,可把我給激動壞了,他本人真的好溫柔好溫柔,還很紳士,一點都不高冷,還很幽默!啊,男神.......” “哦對了,今天下午他們高三提前拍畢業照,你看那邊臺階都搭好了,按照順序也該到十一班了,不知道時逾會不會來,聽說他在家休息好久了,不知道好點沒有,哎,真的好久好久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恢復得怎么樣......” “嗯嗯嗯,可能吧。” 施薇不滿意我的敷衍,來了脾氣,就想撓我癢癢,可手剛放過來就定住了,換作捏我的手臂。 我正在刪手機里體育生渣男前男友求復合的短信,被她這么一抓,害得我差點按到他號碼撥過去。 等我走出幾步才發現施薇依舊留在原地,目光炯炯的盯著不遠處,我猜大概看到她心上人了。 我回頭問她:“是你望眼欲穿的人來了么?” 她激動到說不話,只是一個勁點頭。 “那走唄,走近點看。” 這是她第一次被我拽著,并且全程都很安靜。 拍畢業照的階梯那邊圍滿了人,熱鬧非凡,有聲大的男生喊著:“兄弟姐妹們,時總來了,列隊歡迎。” “時逾,是時逾來了!” “靠,你小子還知道回來!” “就知道你小子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 緊接著就是徘徊在我們周圍震耳欲聾的歡呼,我想這位學長人氣還挺高。 這一下,cao場上遛彎的高一高二學生們都涌了過去,我和施薇瞬間被人流沖散。 她往前鉆,我往后逃。 她要看她的夢中情人,我可沒興趣湊熱鬧,退出重重迭迭的人潮,給她發了條短信告訴她自己先回班里。 逃離人堆,我先拐去了教學樓東邊的洗手池,也就剛才這么一小會,小白鞋竟然被踩成了小灰鞋。 那一刻,我突然就理解了看殺衛玠的典故,這個時逾挺慘,殃及池魚的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報廢了一雙新鞋。 自打來了上海,我爸媽更加嚴格限制我的生活費,包括日常穿的用的玩的,一律從簡,美其名曰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以至于我必須省吃儉用幾個月才舍得買這雙鞋,然而還沒穿兩天,新鮮勁都沒過,新鞋就宣告報廢。 我拿紙巾沾了點水蹲下身擦拭著,無奈那幾團黑黢黢的污漬怎么都擦不掉,有一塊皮顯然是直接蹭掉了,于是氣不打一處來,自顧自咕噥著:“美色誤事啊。” 我說完這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低笑。 我沒好氣地抬眸,對上那一雙熟悉的桃花眼,含笑又勾魂。 是他。 不,應該說怎么又是他。 能遇到兩次按理說應該算有緣,但兩次都挺尷尬,我就覺得不是什么好征兆。 但我還是客客氣氣的,畢竟人家上次又給紙巾又送糖果的,確實是好心 我迅速系好鞋帶,站起來:“謝謝上次的糖和紙巾。” “不客氣。”他也回得很利索。 我想著一來一回禮貌一句,應該就能各走一邊,但他顯然不是這個套路,還是那么愛笑,也依舊多管閑事,笑得面若桃花:“我有點好奇,什么樣的美色能誤事?” 他的聲音清冽又干凈,混著暖暖的笑意,夾著慵懶的逗弄,泠泠而來,真能蠱人。 我尷笑了兩聲,不敢看他,再結合施薇的描述,忽然有了判斷,面前站著的人應該就是時逾。 余光卻捕捉到他的精神看上去比上次好多了,頭發也剪短了些,顯得五官棱角更立體,眼里瑩亮的星子打破了那股易碎感,我想他的病大概是好了。 這一打量還真停不下來,我忽然覺得他身上的高三校服也挺順眼,以往我們總吐槽高三的灰白校服又土又暗,今天一看,這也得分人。 在發現自己腦中無端萌生了好幾句夸他的話,我覺得自己不再適合待在這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再說他也不是我喜歡的型,全都是美色誤事,于是立馬找了個臺階:“我說的是鞋,好看的鞋比較容易臟。” 想來我的找補很僵硬,但時逾還是接受了,沒再為難我,只是面露難色:“雖然我算不上美色,但我猜你的鞋會報廢大概率是剛才被擠的時候弄臟的,所以多少跟我有關,看來我得想想怎么處理。” “沒有沒有,”我立馬擺手,客氣起來,“跟學長沒關系,我自己能處理好,多大點事。” “學長?”他冷不丁重復了一遍,靠著水臺笑彎了腰,濃密的睫羽打下來,在臥蠶處掃出一片陰影,垂眸的側顏說不出的好看。 我的視線恰好能瞥見水臺邊沿的水珠順著他細長的腕骨滑落,那畫面很色氣,也很欲,雖然他包裹得嚴嚴實實,但我突然很希望自己有一臺相機能捕捉下這個畫面,記錄下他隱秘的性張力。 這一晃神,我的腦中拉響了警報,立刻把自己拽回來,又重復了一遍,他不是我喜歡的型,而且他還是施薇暗戀的男神。 我沒覺得自己喊學長有什么問題,但每次跟他對話的結果都是讓我覺得自己像個涉世未深的傻白甜少女。 我不習慣處在被動,這會讓我覺得自己沒有安全感,于是我準備跑路。 他大概也看出來了,沒有繼續剛才話題,只是問我:“快上課了,最后一個問題,你選了什么自選課?” 問這話的時候他顯得很認真,我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怦怦的,脫口而出:“政治。” 他顯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我沒說實話:“你又跟男朋友和好了?” 一句話把我悶了回去,這人太滑溜了,我們根本都不認識,他卻這么堂而皇之的開啟了相對隱私的話題,于是我在心里立馬把他歸為輕浮的那一類。 但我又覺得,他說不準和我是一類人,他很擅長揣測人心,我不覺得他對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出于遇到同類的不適感。 這會讓我更害怕自己苦心維持的面具被揭穿,平衡被打破。 “對,和好了。”我很篤定地回他。 他眼底暗了幾度,不笑了,很嚴肅:“讓你哭的男人不值得。” 我抽了抽嘴角,那句“跟你無關”終究沒說出口,始終覺得太矯情。 正好上課鈴響解救了我,我忙抬腳往教室走,側身經過他身邊,又恰好空出一臂的距離,我認為很安全。 而他還是開口了:“有沒有男朋友都無所謂,你的鞋我負責。” “謝謝,不用了。”我頭也不回。 “行,那到時候我來你班上找你。”他突然開始耍無賴。 我就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什么溫暖少年,幽默學長,我看都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吧。 我剛要回懟,就聽到施薇的聲音:“晚晚,你怎么在這里......” “時學長.......” 下一秒,我看到施薇的瞳孔地震和她緊握的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