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奇妙的治愈力
和我預想的差不多,發布會后的整整一周里,玩家們群情激昂,各大游戲測評博主和媒體都在添油加醋。 于是原本就掛在熱搜的逼宮帖子又被翻出來反復鞭尸,旁觀者求錘,玩家粉絲們哀嚎一片,時逾的公信力大打折扣,然而發帖的樓主卻依舊沒有現身,也沒有更新。 當初那些把時逾捧上高位的看客們,現在都在一水得回踩。 我有時候會想,喜歡這種情緒該有多廉價,特別是現在的社交媒體平臺發展如此之快,喜歡一個人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有絕對的公平,倒也沒有絕對的差異,也是一種變相的能量守恒。 就這么沸沸揚揚地吵嚷了一個月,時逾沒再露頭,我想他大概是避風頭去了。 他不來折騰我,這個月我的運勢明顯上升不少,開了場直播,B站的賬號漲了不少粉,雖然第一次開直播手忙腳亂的,但反正也不露臉,就是跟大家聊聊天解解牌,關鍵是看應變能力,一整場下來氣氛其樂融融,打賞的也不少。 我擅長言簡意賅,也不主張過分迷信依賴看牌算命,吸引來看直播的都是些志同道合的妹子,這也讓我對直播更有信心。 周中的時候,我收獲了近幾年來唯一的好消息,之前一直向我拋出橄欖枝的一家國內的網紅孵化公司正式向我發出合作的offer,薪酬待遇各方面都和我心意,條件也不苛刻,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須我必須回國發展。 恰好我的簽證也就快到期了,再找不到一份正經工作,最終也只能回國再謀出路,這個機會我等了很久,真正到手的時候反而有些懵。 我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跟Alex說,畢竟我這一回去,大概率和他見面就很難了。 他和Dylan最近一直在忙謝菲爾德的新家,我猜想很快就會聽到他們登記的好消息,如果Alex能穩定下來,拿到綠卡,那我也能放心了。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相信就算分隔千里,我們也不至于疏遠。 我正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規劃中,網上卻又砸出了重磅消息。 這次沒等喬涵來找我吐槽,我自己先刷到了那幾條熱搜: 知名游戲設計師Knight攜美出游...... 多年癡情追隨終于開花結果? 知乎爆帖樓主終顯原型...... ....... 這個發展倒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點開熱搜,開始翻看照片,企圖找出點蛛絲馬跡,有些不確定是確有其人還是時逾找了個挽回形象的合作伙伴。 照片很高清,前幾張都是那人的背影,曲線玲瓏,婀娜多姿,我猜大約是個美女。 但等我滑到女人的正面,卻忍不住胃里翻滾,習慣性生理不適,立馬退出了微博,不想再看關于時逾的任何消息。 因為他身邊的女人我不僅認識,還厭惡至極。 照片里挽著時逾笑得跟花一樣的女人叫施薇,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只不過隨著時逾的出現,施薇這個名字終究成了我陰魂不散的噩夢開始。 代入她的名字后,我發現一切都說得通了,從知乎帖子到《潛行者3》上線出問題,這一切的一切完全符合她的性格。 她就是這么瘋狂又無所顧忌的人,竟然一點都不曾改變。 執念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夾雜了羨慕嫉妒恨纏繞著肆意生長,在心里扎了根,就會吞噬一個人所有的理性。 施薇早就被吞噬干凈了。 現在回想,大概施薇當年的所作所為也算是壓垮我和時逾的最后一根稻草,提醒著我們搖搖欲墜的炙熱。 雖然我總是避免去回憶,但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腦中的畫面自動流轉,不知不覺帶我回到那段既懷念又不敢再觸碰的舊時光。 * 高二下學期,開學第一天...... 上海的冬天并不冷,反而是開了春的倒春寒更折騰人。 經過了一個寒假,早起成了我的頭號敵人,我幾乎是迷迷糊糊地洗漱完,用了早餐,又被推著上了車,緊接著的一段路我還能睡上一覺,直到家里的司機喊我,才暫時接受即將開學的現實。 這個寒假結束了,我外校的男朋友也劈腿了,與我而言,新學期生無可戀。 他是個體育生,市里的長跑冠軍記錄保持者。 我們在一次區里的運動會上邂逅,正好我報名了志愿者,他那一天恰好參賽,來我這兒領號碼牌,害羞說錯話,鬧了笑話,讓我注意到了他。 之后幾句調侃,幾個眼神,自然而然就看對了眼。 他有我最喜歡的肌rou線條和麥色的健康膚色,除了笑起來有點憨,別的什么都順眼。 我是標準的顏控身材控,他恰好長在我的審美上,沒多久我就被他的糖衣炮彈軟化,最終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那時候所謂的戀愛也很簡單,不過就是他放學了在校門口等我,放假了約出去看個電影吃個飯,還都是偷偷摸摸的地下戀情,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最親密也不過是拉個手,接吻都沒提上日程這段關系就黃了。 他所謂的理由是,喜歡我,也喜歡那個女孩,他很難抉擇。 我去他的,再見拜拜沒商量,這種渣男留著過年么? 于是我的這段艷遇無疾而終,還害得我整個寒假郁郁寡歡,偏偏對著爸媽還不能顯露出一星半點,天知道每天過得有多累。 等我頂著兩只臃腫的核桃眼慢吞吞進了校門,喬涵剛好推著自行車進來,見我這副模樣,忍不住調侃一番:“晚晚,你這是熬夜趕作業了?” 我情緒低迷,含含糊糊應了聲敷衍過去。 而后的這一個上午,我都渾渾噩噩不在狀態,倒不是因為我接受不了自己被劈腿的事實,只是提不起精神,總覺得有那么個傷口在滲著血,越是強求就越不容易愈合。 午休的時候,我把分手的事和喬涵說了,喬涵倒是不以為然:“書上說,治愈失戀最好的方式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追你的人那么多,再挑一個唄。” 我趴在課桌上雙目無神:“你以為這是后宮選妃啊,我也得先緩緩。” “那我真的是要呵呵了,”喬涵笑作一團,“就你這一段接著一段的小艷遇,還不算選妃?難不成你覺得現在這會兒談的小男友真能陪你走完一生啊。” “不過以你這條件,以后你爸媽怎么也得像電視劇里那樣給你安排個家族聯姻之類的,等我們苦哈哈刷題的時候你肯定也不用高考,等著考雅思或者托福出國完事,你還是趁著這幾年在國內再談幾個中國帥哥吧,到時候在國外也不見有這機會。我困了,得睡一會兒,不然下午的課沒精神了,”喬涵拍了拍我的肩,轉身回到自己座位也趴下了。 我當然知道少年時候的戀愛不靠譜,但多少還存了點想找個靈魂伴侶的奢望。 我對出國沒有興趣,對被父母cao控人生的設定也很絕望,但我也不幻想有人能理解我,解救我,享受了不缺錢的好日子,自然也得有付出,對我來說,大概就是全部的自由。 午休的時光短暫,大家都抓緊時間休息,我卻怎么都睡不著,心里悶悶的不痛快,于是挑了個偏僻點的樓梯口將自己縮成一團放空。 只不過這方法不管用,越想越氣,又沒地方發泄,于是眼淚就止不住了,想來也不會有人,索性趁今天哭個盡興。 哭完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想找紙巾,卻發現兜里什么都沒帶,只能胡亂拿手抹了幾把。 抹完才發現邊上遞過來幾張紙巾,我嚇得一下子彈起來,貼著墻,五官也因為緊張變了形:“什么東西?” “東西?我是個人好么。”那邊先是傳來一聲低笑,緊接著我聽到了干凈清冽的少年音。 我定下神抬頭去找聲音的來源,他坐在我的上一層,大概見我真嚇壞了才緩緩起身,我這才看清了他的臉,也確定了他真的是個人。 我承認他比我劈腿的前男友好看多了,鼻梁挺拔,眼窩深邃,跟西方人似的,一對狹長的桃花眼銜著笑意,映在冬日午后的暖陽下灼灼其華。 那是雙會說話也會撩人的眼睛,似勾不勾的讓我看不透,能準確地定位到我的一舉一動,卻不夾帶任何惡意。 他很高,卻瘦弱,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單薄得不行,就在我們對視的這幾十秒里,他已經咳嗽了好幾聲。 “抱歉,”他咳嗽完還向我致歉,一步步慢慢邁下來,“我不是有意偷聽的,只不過剛才你沒發現我,后來......我也不好意思出聲。” “哦,沒事,”我不是個矯情的人,看見就看見了,反正也哭完了,沒什么好丟臉的。 見他正好準備下樓,就給他讓出條道:“不好意思,擋到你了。” 他又笑了,剛想說話,卻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拿手里的紙捂著嘴搖搖頭,恍惚間我分明看到了那紙上的粗體黑色大字:休學申請書。 我想那是人家的私事,自然不會多嘴。 他咳得很厲害,臉跟紙一樣白,但越是這樣,倒也襯出幾絲易碎美。 我在心里暗暗想著,他可真像男版的“林meimei”,也像“西施”,特別是捂嘴咳嗽的時候,真有病美人那味。 “你沒事吧,同學,”我看他情況不太好問道。 他擺擺手,分明整個人都布滿了憔悴,眉宇間卻依舊透著暖意,臨走前把紙巾塞到我手里,還調侃著:“放心,不會傳染。” 我呆忖了幾秒,將紙巾牢牢握住,回以一個真誠的笑:“謝謝,那個,你真的不需要去醫務室么?” “沒那個必要,我剛從醫院出來沒多久,不想再看到白色的床單。”他已經走到下一層,聲音卻還是能清晰傳上來,溫柔又不乏清潤,說的話很讓人心疼,語調卻一點不冷。 我摸到紙巾里還包著顆yingying的東西,展開后看到一顆大白兔奶糖,攤在手心里翻看了許久。 這時候他又說話了:“根據我以往的經驗,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的什么都能解決。我今天過得也不順利,但吃了一顆后發現運氣不錯,最后一顆送給你,我保證,讓你開心的事馬上就會來報道了。” 他趴在扶手上仰起頭,所有的光影都跑到他眼睛里雀躍起舞,溫暖又明媚,像一泓清泉,將我最后的一點不甘和憤懣徹底澆滅。 他的話有奇妙的治愈力,我覺得自己好多了。 可惜沒問他的名字,也沒來得及道謝他就走了。 但我想,我們大概不會再遇到了,畢竟他手里拿著休學申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