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春(厭我入骨) 第5節
皇九子蕭泊言,母親是苗疆女子焱妃,十五年前,親手策劃了震驚朝野的巫蠱之禍,害死了無數人。 后來焱妃獲罪,成了罪婦,被處死,蕭泊言被厭棄,也成了罪人,十歲就被外放到燕門,雖然沒被貶為庶人,但至今未有封號和封地。 他看見我的反應,輕嘲道:「嚇到了?你想必也知道,我是個罪人,若嫁了我,你可就是罪婦了。」 是的,嫁了他,就是罪婦,一生無寧。 江家百年望族,到我這一代,就剩我一個獨苗苗,我完了,江家的榮耀也就斷了。 我咬了咬唇。 「什么罪人不罪人的,你別灰心,或許哪日皇恩浩蕩,這事兒就翻篇了呢,我,我也沒……」 他笑了一下,眼睛里折著細碎的光,像一把碎冰碴子:「你怕什么?放心,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玩笑話,并未放在心上。」 他這樣說,我反而良心不安了。 照璧對我揮了揮手,小聲說,不要在這兒待太久,江辭月要回來了。 我看了看蕭泊言,一轉頭,跑掉了。 到了人堆里,我努力忘掉剛才發生的事,跟眾人打了個招呼。 京城各家小姐都認得我,只是,因為我不愛社交,江辭月又跟她們走得近,天天裝小白花,哭訴我欺負她,所以,大家對我的態度都淡淡的。 說了些客套話后,牽頭人提議,大家都把自己做的紙鳶拿出來賽一賽。 江辭月第一個跑回馬車,驕傲地把箱子搬了出來。 「辭月,看你這么寶貝,這次,必定是下了工夫的。」 「那是自然。」 各家小姐紛紛打開箱子,展示自己做的紙鳶。 輪到江辭月時,她抱著箱子不開,卻看向我。 「jiejie最是心靈手巧,做的東西,無人不贊,今日你在這里,我怎么敢第一個開箱,jiejie,不如你先把你的紙鳶拿出來,讓我們看一看吧?」 她明知道我沒做,卻往我身上引火是吧? 我攤攤手:「我沒做,不會做,我是來看你們玩的。」 人群一陣哄笑,不少人露出鄙夷的神色來。 可惜了,我活了兩輩子的人,哪還在乎什么臉皮,一點也不覺得丟人。 「既然如此,辭月,你就開箱讓我們看看吧。」 所有人都看向她。 江辭月蹲下去,驕傲地打開箱子。 卻在看到里面情形的一瞬間,臉色煞白。 滿箱碎屑,她的紙鳶,現在只剩殘片了。 「怎么會這樣?」 沒有想象中的一鳴驚人,江辭月亂了陣腳,眼淚線一般滾落。 「我的紙鳶,我的紙鳶被人毀了!」 她抽泣著,抱著碎片,像個被人偷了糖的小孩子。 看了一圈,她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是你,一定是你弄壞了我的紙鳶!」 我連忙后退一步,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道:「你憑什么冤枉人,你親眼看見我弄壞的了?」 「除了你,還能有誰?」 「這可說不好,萬一,你的紙鳶是馬車顛壞的呢?抑或自己想不開,莫名其妙就碎了?你又沒看見它怎么壞的,可別血口噴人。」 我捏著帕子扇扇風,欣賞別人的作品去了。 江辭月沒了紙鳶,淪為陪襯,只能不甘心地看著別家小姐出風頭。 怪了,沒看見太子,也沒看見蕭泊言。 這次春游,男女是分開的,女子在溪左,男子在溪右,這會兒,他們正玩著些投壺一類的游戲。 我坐在草地上,無聊地度過了一個上午。 午餐時,大家坐在一處,江辭月不知道跟人說了什么,她傍上的那幾個小姐,竟要為她伸張正義,討伐于我。 她們都有點才情,一個接一個地,寫了詩,念與眾人聽。 大抵,都是些諷刺我刻薄善妒的酸詩罷了。 我冷眼看她們演了半天戲,拿過筆,說:「既然大伙詩興大發,那我也寫首詩應應景吧。」 所有人都看笑話似的看著我。 直到我寫完,站起來,把詩貼在了樹上。 一群丑八婆, 嘴臭事又多。 腦子比豬蠢, 才華沒幾個。 …… 「江,江蕪!」 有人氣得跳了腳,指著我的鼻子質問:「你罵誰呢!」 我翻了個白眼:「石頭打狗,被砸的叫得最兇,誰代入了,我罵的就是誰唄。」 「你簡直粗鄙無理!」 「還能罵出點什么好聽點的來嗎?你們的豬腦子里,語言就這么匱乏?怪不得能跟江辭月這種人走到一起,一個個生得跟榆木疙瘩似的,罵人都罵不痛快,給狗讀點書,罵得都比你們好聽些。」 我這幾句,實在是惹了眾怒。 跟江辭月相好的幾位小姐,氣得面紅耳赤,伸手就來扯我頭花。 「江蕪!我撕爛你的嘴!」 我哪有怕的,揪著她們幾個,胡抓亂打了一通。 原本這次春游,男女是分開的,女孩這邊在說什么,小溪對面的男子是不知道的。 現在好了,她們幾個跟我打架,叫得跟殺豬一樣,一時間,對面的男兒全都站起來看熱鬧了。 我打得正起勁時,忽然聽見了太子的聲音。 「住手!」 蕭澤聲音不大,卻極富威懾,那幾個小姐聞聲,都急忙松了手。 「太子殿下。」 蕭澤不知什么時候來的,看見我們打架,黑著臉走過來,眼神落在我們一個個的臉上。 這個架打得,酣暢淋漓,圍毆我的幾個女子,臉都被抓破了,發髻也散了,灰頭土臉的,煞是好看。 被蕭澤這么一看,她們后知后覺地羞慚起來,捂住臉,不敢讓人瞧了。 「江蕪,眾目睽睽之下,像潑婦一樣跟人撕打,你還有沒有廉恥心了?過來。」 不是?這么多人打架,他憑什么罵我? 我氣結,一動不動。 他直接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幾乎拖著我進了林子。 「你干嗎?你放開我!」 蕭澤松了手,氣憤地說道:「江蕪,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不知檢點!今日鬧得沸沸揚揚,就不怕丟人嗎?」 我氣笑了:「丟人?我丟什么人?我的名聲反正早就壞了,打個架,還能壞到哪里去?倒是她們,可都是些大家閨秀,視名聲如命,今日被我打成那樣,往后余生都要被人笑話,才是真的丟死人了。」 「你還很得意?」 「當然得意,誰在乎誰就輸了,我又不虧,我為什么不能得意?」 他氣結。 「你真是無可救藥,就你這樣,誰敢娶你?」 「你管得著嗎?跟你有什么關系?」 他噎住,隨后又道:「皇后是你姨母,孤勉強也算是你表哥,怎么管不著?」 我冷笑:「不勞表哥費心,我祖母已經準備把我許給林家的一個哥哥了,過幾日就要來我府上議親,林家哥哥為人最是寬和,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介懷呢。」 他愣住了。 好一會兒,才不敢相信地問我:「你上個月才信誓旦旦說非我不嫁,這個月又要跟別人議親了?」 「殿下,這事早就翻篇了,上回在宮里我就跟您說過了,我不喜歡您,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你真是……水性楊花!」 「啊對對對!」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的臉臟了,不玩了,氣鼓鼓地走向馬車,照璧急忙來迎我。 快到時,一只手忽然拉住我的袖子,將我拉到了樹后。 我驚了一驚,看清那張臉時,急忙抬手遮面。 蕭泊言輕嗤道:「遮什么?早就看見了。」 我這才猶猶豫豫地放下手,問他:「你方才去哪兒了?我都沒看見你。」 「我不喜熱鬧,在僻靜處待著。」 「不喜熱鬧又干嗎要到這兒來?」 「太子有命,不得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