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 第23節
為難的是,房子的構造有些不太合理,最深處兩間臥室是相連的,最里面的那個向陽,有空調,外面的那個在背陰面,沒有空調——而想要進向陽的臥室,必須要從外面的臥室經過。 而分隔開兩個臥室的,也不是門,而是一個棉質的擋風隔簾。 許盼夏聽不太懂他們當地人的方言,局促不安地捧著爺爺遞給她的水杯,低著頭,聽這個家里的男性成員嚴肅地討論該怎么安排她的住處。 朦朧中,只捕捉到一些易于辨認的字眼,比如“和他爸睡”“咱爺倆一間”之類的詞語。 糾結中,葉迦瀾忽然出聲:“讓夏夏睡里間,我睡外間吧。” 他說的是普通話,許盼夏也能聽懂。 許盼夏抬頭看葉迦瀾。 旁邊的葉光晨看看許盼夏,又看看葉迦瀾,說:“不行,你一個男的。” 他用的是方言:“你又不是她親哥。” 葉迦瀾平靜和自己父親對視,他很坦蕩:“我真拿夏夏當meimei。” 這話一說,葉光晨也不好說什么了,他皺緊了眉,還是點頭:“……行吧。” 就這么早早定下。 時間還早,葉迦瀾和許盼夏一塊兒,將床上的被褥搬出去晾曬,再抱回來,鋪好。晚飯自然是和爺爺奶奶一道吃的,做的菜偏咸,醬油用得多,許盼夏有些不太適應,但還是努力吃掉了一整個奶奶蒸的大饅頭,胃都被脹得滿當當。 晚飯后,許盼夏去了一樓的浴室,開著浴霸哆哆嗦嗦地洗完澡,又穿了厚厚的衣服回樓上,打算睡覺前,葉迦瀾敲了敲兩人臥室間的棉布簾,叫她:“夏夏。” 許盼夏出去。 葉迦瀾說:“晚上起夜,害怕的話就叫我。” 廁所在一樓,晚上想要上廁所,還得穿過樓梯、經過客廳,開一個許盼夏不會開的復雜鎖,穿過院子,才能去衛生間。 許盼夏說:“好。” 頓了頓,葉迦瀾又說:“你要是怕冷,和我說一聲,我去給你買個新夜壺。” 許盼夏:“……不用了不用了。” 她怕羞,哪里肯用這東西,一低頭,又回自己臥室,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忽然間特別想mama。 許盼夏給mama打了一個電話,沒人接。 可能mama要睡覺了。 許盼夏埋頭想,閉上眼睛。 她不會用夜壺,也絕對不會大半夜里起床去衛生間……這個陌生的環境讓她很不適應,許盼夏會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越是怕什么,越是來什么。 許盼夏做了一半找衛生間的夢,夢里剛坐上馬桶,便踢著腳回到現實。她倒是想憋,但實在忍不住。外面臥室靜悄悄的,許盼夏猜測葉迦瀾應該已經熟睡了,也不好意思打擾他,自己在睡衣外裹上羽絨服下床,自己靜悄悄下床。 葉迦瀾的臥室一片漆黑。 許盼夏不敢開燈,怕驚醒他,自己一路摸索著往前走。到底還是不熟悉格局,黑暗里也失了方向,她摸了半天,終于摸到疑似疑似床頭的地方……她記得床頭邊緣就是門把手,往下一摸,一手按在軟韌有度的肌rou上。 還沒等大腦判斷出該物是何,葉迦瀾一手握住她手腕。 他隱隱有惱意,盡力壓制:“大晚上不睡覺你亂摸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感謝在2022-10-11 23:12:53~2022-10-13 00:28: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是張張張張小喬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葡萄柚子 30瓶;misaki_林夕、老虎來喝下午茶 10瓶;sereinreeuy 5瓶;碎冰冰、玲瓏、檀回發際線、狐狐松軟小面包、是風動、62850098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9章 許盼夏(十二) 啪。 燈光亮起,許盼夏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看到葉迦瀾。 兩個房間中間的門雖然有棉布簾隔斷,但溫度還是流通的,葉迦瀾這個房間沒有空調,他也沒有穿厚厚的睡衣,還是普通的長袖睡衣,蓋雙層被褥。或許因為他天生火氣旺,也可能是北方人抗寒能力都強,和裹著羽絨服還瑟瑟發抖的許盼夏不同,葉迦瀾順手拿起旁邊的黑色外套裹起自己,穿著拖鞋下床。他拿了手電,銀白色的一個,看著許盼夏手中空空,讓她等一下——葉迦瀾又翻出一個小巧的手電,淡金色的殼子,也是金屬的,涼涼的,塞到許盼夏手中:“拿著。” 許盼夏聲音很小:“不用,你不是有嗎?” “廁所是聲控燈,”葉迦瀾說,“拿著吧,你在這不習慣。” 許盼夏這才默默接過,小聲說謝謝。 老人的自建房格局有一點點奇怪,大約是受到本地風氣的影響,房子外面建得極為闊氣,客廳和餐廳也非常——非常大,餐廳中除了擁有能夠同時切換五種不同顏色的燈光模式外,還有一張能夠容納二十個人坐下來一起吃飯的旋轉玻璃餐桌。倆人沒有開燈,默契地選擇用手電筒照明,走下樓梯,還能聽到二樓老人的鼾聲,葉光晨住在一樓、西邊的一個房間,睡得很安靜,沒有任何動靜。 北方小鎮上的冬日空氣很干凈,這邊屬于貧困地區,貧困到連可以出賣的資源也沒有,尚未遭到化工廠的染指,院中還有一口井,通過電機往外抽水,煮出的來的水解渴又甘甜。 空氣涼得耳朵尖尖疼,院子中趴著一條大黃狗,聽見動靜,機警地站起,葉迦瀾默不作聲地靠近許盼夏,對著大黃狗比出一個噤聲的姿態。 ……大黃狗重新趴下,嘴巴搭在交疊的兩只爪爪上,甩了甩尾巴,眼睛仍舊盯著許盼夏。 許盼夏進了廁所。 男廁女廁都是分開的,白色的小門,不是馬桶,和學校衛生間的一樣。這地方隔音效果應該不太好,她起初還能憋著不發出聲音,后來收不住了,一想到外面葉迦瀾有可能聽到這動靜,她就羞臊到不能直視對方。 青春期的人都這樣,誰不想自己在對方眼中是不食五谷雜糧、不需五谷輪回的“完美形象”,可惜她還是人,沖完水后,還是得硬著頭皮出去。 葉迦瀾開了水龍頭的水,調好溫度,放出讓她洗手。 “這里條件是不如那邊,”葉迦瀾低聲說,“你忍一忍。” 許盼夏搖頭:“這里已經很好很好了。” 她怎么和葉迦瀾講?講她小時候和mama租過一段時間很便宜的那種房子,城中村,衛生間要共用,做飯的地方也是共用,一間房子是臥室也是吃飯的地方也是學習的地方,處處都塞得滿滿當當。可是現在想起來卻這樣懷念,感覺只要有mama,再不舒適的地方也能變成溫馨的家。 她們擁有著彼此,在狹窄的小房子里相依為命。 后來搬離那個地方,也是因為許顏發現,房東家那個上初中的男孩,會悄悄地藏在廁所邊緣,偷看許顏上廁所,甚至想用糖騙了許盼夏往他房間里去。 許顏沒怎么說過許盼夏“笨”,只可惜地感慨她“沒有遺傳到我的機靈勁兒”。尤其是這件事后,許顏抓緊時間給女兒進行了兩性教育知識,幾乎掏空一個母親貧瘠的知識儲備。 許盼夏不怕吃苦,她想mama。 兩個人重新穿過老人引以為傲的客廳和餐廳,回到樓上臥室,許盼夏脫了衣服躺在床上,花了好久才入睡。再醒來的時候,太陽穿過明晃晃、亮堂堂的玻璃窗,窗簾半掩,她爬起來,拉開窗簾,呆呆地看著外面的好景色。 要是mama在就好了。 許盼夏極其不能適應、也無法一個人應對這里的生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葉光晨對外介紹許盼夏,都是以“繼女”這個身份。許盼夏默不作聲,聽著葉光晨笑著說謊,他說自己和許顏已經領了證,沒大辦,因為都是二婚…… 就連許顏的身份,葉光晨也貼心地給予遮掩。只說是在杭州工作時認識的同事,說許顏前夫出軌、所以許顏離婚…… 許盼夏發現原來大人都這樣會說謊。 無論如何,這些謊言總比“許顏也不知道許盼夏父親是誰”要來得好很多。葉光晨沒有親生的兄弟姐妹,只有一堆堂兄弟,個個生的也都是小子,在這種情況下,女孩兒許盼夏便顯得格外出挑。爺爺也喜歡她,念叨著家里面總算有個丫頭了,熱情洋溢地給她塞紅包,用口音重的普通話讓許盼夏拿著這些錢,去買些“好好”吃。 許盼夏上午見了一圈親戚,頭昏腦脹,分不清哪一個是哪一個,唯獨記得大家都很熱情,熱情得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中午一塊兒吃飯,葉迦瀾坐在她旁邊,再度低聲提醒她,那邊的是誰誰誰,旁邊的又是誰誰誰…… 許盼夏依照著稱呼乖巧地叫。 越是過年,客人越多,有爺爺之前的學生,也有一些晚輩。下午,葉光晨在下面招呼客人,葉迦瀾是他兒子,一定也要跟著。許盼夏不用在這里,爺爺親口“赦免”,讓她不用在下面見親戚朋友客人,而是去二樓寫作業。 二樓有一個大房間,裝著爺爺和葉光晨幾十年來所有的書,新的舊的,搬家時候也不丟,都整整齊齊地收在這里。還有個大桌子,許盼夏寫完了一張英文試卷,眼睛發酸,站起來搜書架,想要找本合心意的書看。 剛才她給許顏又打視頻電話,被拒接了,但許顏很快又打了電話過來,聲音倦怠地告訴她,mama昨晚熬夜了,現在很困,還在睡覺,等晚上再視頻。 許盼夏答應了。 百無聊賴的許盼夏轉悠了兩個書架,仍舊沒有找到合眼緣的書籍。這里面很多書要么就是太舊了,要么就是她完全不感興趣的武俠小說大部頭。好不容易,許盼夏瞥見書架角落里塞了一本書,書脊超里,外面對著她的書頁展開的面。 許盼夏心里面好奇,伸手去拿,書被壓得時間久了,沉甸甸的,咬牙用力,好不容易拽出大半個角,后面突兀一聲:“你在看什么?” 許盼夏被嚇得手松開,那本被抽了半拉的書就這么倔強地犟在書架上。 葉迦瀾抽了書,對她說:“你想看什么就和我說,我小時候在這里住過,這里的書我都看過好幾遍——” 葉迦瀾低頭看著手上的書。 《隋煬帝yin·辱妹野·史》 他啪地一下合上書,重新放回書架,冷靜:“——這本除外。”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感謝在2022-10-13 00:28:45~2022-10-14 00:38: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大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仲冬二十三 30瓶;奶茶小陳崽 24瓶;鉆石dk是寶藏 23瓶;咔嚓魚魚 20瓶;媯、暮色向暖、水大王 10瓶;歐呦歐呦 6瓶;62850098、北月南辰與晴空 2瓶;槐夏、玲瓏、狐狐松軟小面包、含植、關山和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0章 許盼夏(十三) 書房是爺爺無事時常來的地方,打掃得也干凈,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淡淡的、書籍特有的味道,并不難聞,像陳舊的紙張,還有些防蟲蛀的樟木氣息。白羽絨服的葉迦瀾握著那本紙頁薄脆泛黃的書,難得在許盼夏面前展露出狼狽神態,不自然地將那書重新塞回去:“……都是以前的老書,沒什么好看的。” 許盼夏也說:“對對對,沒什么好看的。” 她也臊,臉通紅。 葉迦瀾盡量強行裝作若無其事:“我記得這邊還有一些雜志,可能有你感興趣的……” 輕飄飄的,要將這件事一筆帶過。 ——否則還能怎樣?許盼夏早就惶恐不安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這個年齡段的女生都和她一樣,下意識感覺身邊人都和“性”是分離的。好像他們都不會去看一些描寫性的文字或者圖像…… 她也慌亂,手腳不知該往何處放,懦懦跟隨葉迦瀾離開。但等人離開后,許盼夏掩上門,又悄悄拿了那本書看。 就像做賊一般,許盼夏偷偷摸摸地展開書讀。直覺提醒她,葉迦瀾應當讀過這本書,不然不至于耳垂紅成那樣。她一半是好奇,一半是震驚,將書壓在另一本雜志下,一頁又一頁掀開,慢慢地讀。 果然文如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