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迦瀾不再說話，反倒是許盼夏自然地說：“叔叔，您怎么知道他沒有女朋友？”

    葉光晨愕然：“有女朋友啦？”

    葉迦瀾說：“我怎么不知道？”

    “有啊，”許盼夏指指葉迦瀾的手腕，笑瞇瞇，“看，他手腕上帶著的那不是？看到那根黑頭繩了嗎叔叔？不是女朋友的話，他干嘛帶一個女孩子的頭繩呀？”

    葉光晨還真沒留意，聽許盼夏這么一說，忙仔細(xì)一看，果真注意到葉迦瀾手腕上這根黑——

    這東西好像很久前就有了，葉光晨隱約記得，過年時，也瞧見兒子手腕上戴著——不，好像去年國慶時候就有——

    葉光晨迷糊了：“好啊小子，要不是你meimei說，你還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葉迦瀾不咸不淡地瞥旁邊恨不得要翹尾巴的許盼夏，笑了笑：“沒打算瞞你，還沒到時候。”

    說這些話時，許盼夏一點(diǎn)兒反應(yīng)都沒有。她正喝那份單單點(diǎn)給她的百合燉桂圓桃膠，東西燉得極好，是單給她這一女客準(zhǔn)備的，用白色的瓷勺，一勺一勺地慢慢喝。

    吃過了飯，葉光晨讓司機(jī)送兩個人回去，反正他們倆學(xué)校離得也近，先送許盼夏，再送葉迦瀾，等明天早上再接過來，一塊兒吃早餐，出去逛一逛，聊聊天，再給倆人買些衣服什么的。

    葉光晨表達(dá)父愛的這種方式，十幾年沒有變得，始終如一日。

    回學(xué)校的時候，葉光晨特意把后面的座位讓給兩個孩子，他做副駕駛，看著外面鎏金溢彩的燈，感喟：“當(dāng)年我和你mama在這邊工作的時候，還沒有這么高的樓。”

    □□前也沒有如今這么嚴(yán)格的安保措施，也不需要過安檢。

    人的生命似乎總是越活越快的，一晃，妻子過世，孩子也到了該成家立業(yè)的年紀(jì)。

    葉迦瀾說：“畢竟這么多年了，家里變化更大。”

    葉光晨深以為然。

    二十多年前的□□合照和現(xiàn)在時候的□□合照區(qū)別可能只有人的衣著和像素，真要說建筑物的巨大變化，還得看下面的城市。

    天翻地覆，日新月異。

    葉光晨一路回憶往昔，望著今非昔比、鱗次櫛比的建筑物，感慨萬千，偶爾，葉迦瀾也附和半句，唯獨(dú)許盼夏，從上車后就不聲不響，一句話也不肯說。葉光晨心中納罕，從后視鏡中，也只看到許盼夏坐得板板正正，垂著一雙眼，抿著唇。

    葉光晨說：“夏夏，你困了？”

    許盼夏仍舊低著頭，克制著嗯了一聲。

    她不能說更多的話。

    聲線會暴露——

    暴露此刻，她被葉迦瀾緊緊握住的腳腕。

    被攥得生生疼，他死死扣住，掌心熱源源不斷地炙烤著她的皮膚。

    許盼夏不能動。

    不敢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補(bǔ)昨天的！！！

    今晚應(yīng)該還有雙更

    第11章 葉迦瀾（七）

    葉迦瀾看著許盼夏露出懊惱的表情。

    只因五分鐘前的一時不忿。

    許盼夏和葉光晨其實(shí)很少交流，當(dāng)初許顏女士還在的時候，葉光晨還會偶爾帶著她們倆去商場中逛一逛，買買東西；后來許顏女士離開，或許是不想對她說謊……總而言之，葉光晨和許盼夏的交流大多限于不得不打照面的時候，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對同事孩子般的關(guān)照，不算親切，也不算冷落。

    許盼夏沒有過父親，因而又些畏懼葉光晨——

    在葉光晨之前，許顏不是沒有嘗試接觸過“找個男人，給自己一個家也給孩子一個家”這樣的勸告，但自從發(fā)現(xiàn)曖昧對象在醉酒后抓著許盼夏的頭往墻上撞的時候，許顏抄起刀捅了那個男人胳膊，發(fā)瘋似地大喊大叫，讓對方滾出去。

    從那后，許顏再不和那些勸她找男人的鄰居來往。

    許盼夏也有了些微妙的心理陰影，她害怕那些高大的男性。

    大約是小時候的一點(diǎn)心理陰影。

    包括葉光晨。

    這些，許盼夏都告訴過葉迦瀾。

    他了解她的一切，無論是身體或者靈魂。

    葉光晨剛才還在興致勃勃地問葉迦瀾，問他和許盼夏的相處情況，葉迦瀾自然說和meimei關(guān)系很好之類的……

    許盼夏最受不了他這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存了壞心思故意挪了挪坐姿，勾起左腿去踢葉迦瀾，要讓他出丑，葉迦瀾抓住腳腕，死死扣住。

    許盼夏不能動。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呆。

    都說再窮不能窮教育，許顏沒錢給女兒報什么興趣班，但她聰明，腦袋靈活，買了一堆教學(xué)碟片，拉著女兒一塊兒跳，拉韌帶，就當(dāng)鍛煉身體……即使許盼夏如今連一個完整的舞蹈也跳不下，但小時候韌帶拉得好，柔韌度還是有的。

    也迦瀾知道。

    為了不讓葉光晨察覺，許盼夏默默調(diào)整著姿態(tài)，上半身巍然不動，實(shí)則拼命掙扎自己那被葉迦瀾抬起、越拉越高的腿，膝蓋因用力而發(fā)麻，葉迦瀾仍面色如常地和葉光晨交談。

    葉迦瀾說：“其實(shí)現(xiàn)在這時候，夏夏最好還是把心思用在學(xué)習(xí)上。”

    指腹稍松，在許盼夏打算抽腳時，又用力一捏。

    她其實(shí)很瘦，一層皮rou裹著骨rou。

    葉迦瀾說：“夏夏成績一直挺好的，好好學(xué)下去，考研，讀博，都可以。”

    許盼夏吸了口冷氣，低著頭，腳腕又被強(qiáng)拉過去。

    葉光晨說：“倒也是，不過大學(xué)可能也沒有那么忙？和高中不同，到了年齡，談戀愛也沒事。”

    許盼夏腳腕處發(fā)了汗，淡淡薄薄一層。

    葉迦瀾的指腹熨帖著腳腕那處，揉了揉：“主要現(xiàn)在和您那時的情況不同，現(xiàn)在很多大學(xué)男生沒有責(zé)任心。”

    他的手指像有溫度的蛇，像慢條斯理吞掉土地的藤，像緩慢絞緊植物的蔓，溫柔觸碰著meimei可憐的腳腕。

    葉光晨恍然不知，他只認(rèn)可葉迦瀾的話：“也是。”

    “盼夏現(xiàn)在還小，沒怎么涉足社會，”葉迦瀾說，“您也別催著她戀愛。”

    捏腳踝。

    葉光晨說：“我也沒催啊。”

    許盼夏握緊衣角，咬牙。

    葉迦瀾笑：“您剛剛吃飯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扯腳腕。

    葉光晨愕然：“不是嗎？我吃飯時候怎么說的來著……哎，夏夏，我剛剛催啦？”

    ——重重彈了腳踝凸起。

    許盼夏驚慌地啊一聲，倒是吧葉光晨嚇一跳，他連聲：“怎么了？”

    葉迦瀾松開手。

    “……沒事，”許盼夏狠狠瞪了葉迦瀾一眼，好不容易平穩(wěn)了呼吸，解釋，“剛剛差點(diǎn)睡著了。”

    葉光晨是對孩子頗為寬松信任的那種父親，聽許盼夏這么說，完全沒有疑心。事實(shí)上，他并不在乎孩子們有沒有談戀愛或者其他，而是關(guān)切地細(xì)細(xì)問了許盼夏的近況，擔(dān)憂她太過勞累……

    許盼夏徹底生葉迦瀾的氣了。

    下了車，她拎著許顏?zhàn)屓~光晨代為轉(zhuǎn)交的東西，等葉光晨的車一開走，她便憤怒地大聲罵了葉迦瀾：“你變態(tài)啊！！！”

    她的腿還在酸，又酸又痛，再好的韌帶也經(jīng)不住這么拉。

    葉迦瀾站在夜晚中，被她罵了也無慍色：“你不早就知道了？”

    許盼夏掉頭就走，不打算理他。

    但住在一起就這點(diǎn)不好，無論再怎么鬧別扭，他倆仍舊選擇默契地在葉光晨面前維持好兄友妹恭的樣子，表面上和和睦睦一團(tuán)和氣，背地里仍舊是拉黑套餐一條龍。就連蘇安也察覺出些不對勁，偷偷地問葉迦瀾，你干了什么，怎么把夏夏meimei得罪這么狠？

    ——好像忘了，你們兄妹倆關(guān)系一直不太好……

    ——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

    葉迦瀾也不說，等葉光晨在北京轉(zhuǎn)了一圈離開，許盼夏學(xué)校終于開了秋季運(yùn)動會。

    不出意外，葉迦瀾和舍友一塊兒去外國語欣賞友鄰競技精神的時候，就看到衛(wèi)長空站在許盼夏旁邊，笑得像個開過了狗尾巴花。

    不過許盼夏顯然沒那么多時間和他說話，她還有其他事情要忙，手里拿著一枝黑色的鋼筆，太陽下隱隱約約閃著金光，正在一張又一張的統(tǒng)籌和簽到表格上簽名畫勾。遙遙地看到，蘇安吹了聲口哨，他瞇了瞇眼，回頭和葉迦瀾說：“夏夏meimei好眼光啊，拿萬寶龍當(dāng)簽到筆，有品味，有豪氣啊。”

    繼而又感慨：“不愧是書香世家，一個你，一個夏夏meimei，我就沒見過其他大學(xué)生還有用鋼筆寫字的。”

    葉迦瀾不置可否，他也瞧見了許盼夏手握的那支筆，太陽下一點(diǎn)金燦，映襯著濃黑筆身，深得像一汪深淵。

    持筆的人全然不知，許盼夏快忙死了，她核對、清點(diǎn)著人數(shù)，埋頭書寫。旁邊的衛(wèi)長空已經(jīng)跑完一圈回來，他沒有報其他的項(xiàng)目，便和許盼夏閑聊。

    “哎夏夏你這鋼筆挺好看的啊？”

    “嗯，路邊攤買的。”

    “哪里的路邊攤？和我說一聲唄，我去搞個情侶款。”

    “好幾年前買的了。”

    “怎么你哥他們都叫你夏夏？”衛(wèi)長空靠近，許盼夏聞到他身上一點(diǎn)汗水味道，漸漸擴(kuò)散開，還有他洗發(fā)水的氣息，混在一起，在太陽下要被曬得蒸騰，“我也能叫你夏夏嗎？聽起來比較親近。”

    忙到焦頭爛額的許盼夏大聲：“衛(wèi)長空你離我遠(yuǎn)——”

    余光瞥到熟悉身影，許盼夏聲音轉(zhuǎn)了個彎：“——遠(yuǎn)太多了，再靠近點(diǎn)。”

    她聲音很大，把衛(wèi)長空嚇了一跳，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察覺到許盼夏神色有異，他折身，看到葉迦瀾。

    衛(wèi)長空喊了聲：“哥。”

    葉迦瀾連頭也不想點(diǎn)，只笑一下，視線還在許盼夏身上：“渴不渴？”

    許盼夏低頭，鋼筆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紙：“剛才衛(wèi)長空給我買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