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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 81

    【人物介紹】

    柳玉骨

    年齡:19歲

    身高:169公分

    三圍:B101cm(I)、W59cm、H93cm

    出身:玉霄派、風花晚樓

    師承:“蓬山金雨”鹿韭丹(梁燕貞替身)

    “紫華癡客”胡媚世(憐清淺替身)

    武學:瓊符仙鶴功(實為)、青冥拳法

    玉霄劍法(實為落鶩莊子母劍法)

    兵器:青鸞雙劍

    meimei:柳玉蒸

    玉霄派衰敗超過三十年,早已自武林除名,憐姑娘買下半圮的迎仙觀,改頭換面,收容有天分的幼女,為小姐培育未來的爐鼎,柳玉骨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無論武功或容貌。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是玉霄派柳家最后的血脈,乃是此間真正的主人……

    莫殊色

    年齡:14歲

    身高:175公分

    出身:圻州莫氏、血甲門

    所屬:指劍奇宮&8226;飛雨峰

    師承:“冥迢續斷”莫執一

    “匣劍天魔”獨無年

    “影魔”冰無葉

    武學:六道分執、通天劍指、虎履劍

    持有:冥迢續斷膏

    身份:莫執一養子

    莫殊色十歲才被送上龍庭山,目的是為了接近、并監視未來的奇宮之主韓雪色——生母雖是來歷清楚的鱗族血脈,莫殊色卻有著卷曲濃密的褐發、深邃的五官輪廓等毛族特征,這使他和韓雪色一樣,注定在山上過著煉獄般的生活。

    邵咸尊

    年齡:39歲

    身高:178公分

    外號:“文舞鈞天”

    身份:青鋒照之主

    武學:道器離合劍、歸理截氣手、不動心掌

    作品:鈞天九劍

    特技:冶鐵鑄煉

    嗜好:行善布施

    東海正道第一名士,學問精深、樂善好施,受萬民景仰,與赤煉堂總瓢把子雷萬凜形成強烈對比,人稱“青善赤惡”。兩人少年時齊齊嶄露頭角,明里暗里不斷較勁,直到雷萬凜銷聲匿跡為止。仿佛因此而寂寞,邵咸尊專注行善,淡出江湖,聲名益高。

    【小召羊瓶】

    所屬勢力:血甲門

    持有者:應風色

    對應武學:無

    關于此瓶:

    應風色以五千點的代價,于兌換之間換得的高等道具,擊碎此瓶,能于降界之中召喚羽羊神的高等道具,相應的代價是會使在場所有的九淵使者失去行動能力,在一定的時間內陷入昏迷,無法動彈。

    相較于價值一萬五千點,號稱能在現實中召喚羽羊神、并以“引發瘟疫”做為代價的召羊瓶,小召羊瓶乃是次兩級的道具,推測應有“中召羊瓶”的存在,價值一萬點,所引發的發動代價不明。

    應風色之所以兌換小召羊瓶,是為了摸清羽羊神讓使者們瞬間昏迷的手法,只可惜遲遲沒有機會使用。

    【內容簡介】

    那名青衫束袖的男子,無預警地出現在青年的視界之內,仿佛他一直都在;澆灌花草之際,忽意識到應風色的目光,將木杓擱在桶里,單手負后,饒富興致地四下打量,連連點頭:“能練到這等形神合一的境地,性功已有小成,不容易啊!風兒。”

    應風色知道這人是誰了。他倔強咬唇,眼淚卻不爭氣地落下,猶如斷了線的珍珠。

    “叔……”

    2020年10月15日

    第81章·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忽聞一聲嘶叫,宛若殺雞,卻是平無碧雙目眥紅,揮劍撲上來。

    “……干什么!”應風色以半癡劍架住,余光見五人拔出筒匕,齊齊搠入燕無樓體內,驚怒交迸,大叱道:“鹿希色!你——”

    語聲未落,驀地燕無樓吐氣開聲:“滾開!”

    眾人被無形震波撞飛,兵刃離體的瞬間血瀑釃空,分作數道刺目長虹,繼而一股腥腐臭氣漫出,燕無樓踉蹌坐倒,扭臂環腰,身下迅速匯成一片血泊。

    夏陽淵的鎮脈絕學“金粼劍波”本應凝氣如劍,貫穿眾人身軀,然而燕無樓在受創的瞬間,以筋rou箝住利刃,真要說起來,是鹿希色猝不及防的一刺重創了他,其余不過皮rou傷而已。

    腰腎畢竟是要害,運功之際真氣鼓蕩,撕裂創口,鮮血瘋狂涌出;燕無樓后繼無力,氣刃中途失形,無由貫穿六人,而是像六只銅帽棍首撞上胸膛,龍大方、運古色等無不口吐朱紅,遠遠摔飛,一掙之下竟起不了身。

    夏陽淵并不以武學見長,燕無樓厲害的是手腕眼光,近年來借“開枝散葉”之便左右逢源,恃以聯外,結交不少武林勢力,另一方面又頗能安撫五郡六姓等舊有門閥,讓他們的不滿始終維持在不致爆發的安全范圍內,漸漸主導了長老合議,成為山上的實質領導者。

    武功非是燕無樓的強項,頗不及昔年“心鑒神魔”玉無葭、“金匱神魔”晏無方,在白鱗綬中都不算強手,破格升到紫鱗綬后,難免有“武不配位”的耳語。但燕無樓胸懷甚寬,不以為意,長老合議上笑罵由人;時日一久,眾人終于明白此一

    節其實傷不了他,說的人也就少了。

    奇宮眾人膽敢以下犯上,蓋因對上的是燕長老。換成“匣劍天魔”獨無年,莫說動手,怕獨無年一抬眼全得嚇跪,還管得了什么降界什么任務?毋寧說燕無樓重創之余,猶能一擊放倒八人,才是最最出人意表處。

    應風色挺劍架住平無碧,成為唯一一個背門中招之人,縱有瑚鐵鎖子甲、紫苑寶衣,這下也撞得眼冒金星,推著平無碧一并仆倒;起身見平無碧兀自攢劍,眥目嗚哇哇叫個不休,反手抽他一耳光:“閉嘴!”平無碧如夢初醒,愕然睜眼,胸膛起伏,豆大淚珠自眼角滑落。

    眾人之中,言滿霜毫不意外最早撐起,幾個深呼吸調勻氣息,抬頭已無一絲委頓,霍然轉對垂首倚坐、眸光漸渙的燕無樓。

    “等一下!滿霜……聽我說……”應風色急急撐起,無奈尚未全復,料已阻之不及,如箭離弦的言滿霜卻突然無預警地轉向,倏朝錦帳的另一側撲去!

    飄揚的藕紗間,忽穿出一抹窈窕烏影,旋過日輪般的兩條熠燿青光,接下言滿霜矯矢靈動的矛尖。

    滿霜的蛇矛拆分三截,堂室里長兵不便,僅以首截應敵;雖具短槍之形,但玉一般的白皙小手單持柄末,使的竟全是劍法,依稀見得是觀海天門的路子,造詣猶在儲之沁之上,法度嚴謹,一徑搶攻。

    對手兩尺來長的雙股短劍漸封不住凌厲攻勢,翻飛的烏綢袍影、漫天青絲等一一還形,白似蛋殼般的尖翹鴿乳、細直長腿自袍襟間乍現倏隱,似還微透著光,為這場令人喘不過氣的三刃交擊連環斗,平添一抹異樣的刺激香艷。

    與燕無樓同床共枕的女子,反應比愛郎機敏得多,一見不對,立即翻落榻底,取了隨手褪于地面的烏褸披上——欲在夜色中遁形,黑綢總比她那白過象牙乳沫的雪肌方便些——待燕無樓放倒眾人,才欲翻窗脫逃,無論時機的拿捏抑或冷血的程度,俱教人咋舌不已。

    若無言滿霜,這一下她便能順利脫身也未可知。

    應風色罕見如此清瘦的胴體,露出衣襟的胸膛似有些嶙峋,但椒乳的下緣墜得沉甸甸的,半弧飽滿,晃蕩起來如貯水絲囊,乳rou像豆腐般綿顫。更別提那雙細直長腿,以及梨脯似的扁臀——

    青年完全能理解,長老何以在女郎身上耗去全副精力,以致應付不了襲殺。

    應風色愛女子秾纖合度,最不濟也得是豐臀盛乳,此姝按理難入眼中。然而她那半遮半掩的清瘦胴體卻充滿nongnong的色欲與魅惑,意外地令男兒興致昂揚,一霎間幾乎忘了身在戰場。

    鏗的一聲清響,雙股劍之一急旋直上,“篤!”插在涂了朱漆的椽間,女郎左袖曳地,血珠點落;幾乎在同時,身后繡窗嘩啦一響,五條玲瓏衣影挾破片飛入,其二較尋常女子更高&18487;修長,被夜行衣裹得曲線宛然,勝似裸身剪影,縱是鬼面、臂甲亦掩不去誘人的風情,正是柳玉骨、柳玉蒸姊妹。

    龍大方與運古色兩支小隊會合后,玉霄派五人被留在主屋外,當作備援。此際突入,只留海棠守住破窗,其余四人接連掠過烏褸女子身畔,足下不停,柳家姊妹的四柄短劍居然全往言滿霜身上招呼。

    身若女童、梳妝亦如女童的雙鬟女郎不慌不忙,小退半步,折出第二截矛桿一格,輕松架住二女,另兩名玉霄派弟子則截住鹿希色和儲之沁。

    乘著滿霜格擋之勢,柳玉骨倏地擰過蛇腰,易倒退為疾沖,猛撲向披烏褸的女子!

    (這……她要搶分!)

    應風色會過意來。柳玉骨是降界老手了,對形勢掌握極精,玉霄派五人在突入階段毫無優勢,就是跟著完成任務而已,若未搶下重采,怕連過關的點數都不夠;易地而處,應風色無疑也會一搏。

    “鏗”的一響單劍揮開雙刃,居然是柳玉骨踉蹌倒退,烏褸女子短劍斜指,露出一張冷極艷極的白皙俏臉,濃發披面、唇紅頷尖,竟是玉霄派的二把手“紫華癡客”胡媚世!

    應風色曾在迎仙觀偏院里,隔著人墻遠眺過她,今兒在驛館因分屬賓主,皆為陪從,也沒能照面說上話,但比之眼前的清麗佳人,應風色才知此前她看似未施脂粉,其實是帶淡妝的;妝容所補,卻是那股子難言的幽寂清冷。

    素著臉的胡媚世膚質絕佳,雪靨透出勻細紅潮,似乎快美未褪,襯與頰畔幾點淡淡雀斑,瞧著比先前的印象更小更嫩,也更有人味。

    認出戴著鬼角半面的柳玉骨,她的錯愕不下愛徒,喃喃道:“降界……怎會開在此處?”急切抬頭,沖口問道:“玉骨,大師傅呢?是她讓你們來——”回神一凜,但話既出口,已不及收回,冷面略僵。

    柳玉骨渾身劇震:“您……知道有降界?”

    胡媚世俏臉一沉,沒理女郎質問,垂落劍尖,趨近低問:“這輪目標是什么?羽羊神是怎么說的?它讓你們干什么來了?玉骨、玉骨……振作點!”青光一閃,竟是柳玉骨揮劍將她格開,像驅趕什么可怕的怪物。胡媚世柳眉倒豎,寒聲叱道:“你干什么!”

    “為什么……”

    柳玉骨死死攢著劍柄,明明她才是舉兵相向的那一個,瞧著卻脆弱不堪,仿佛被惡狼逼到角落的小動物,切齒嗚咽:“為什么不放過我meimei?我已經……我已經給你們做牛做馬了啊!”

    “啪!”胡媚世一揚手,受創的左掌在

    她面上留下一枚血手印,摑得柳玉骨天旋地轉,趕在修長的女郎失衡仰倒前,一把揪住她襟口,拖至面前,壓低嗓音:

    “我們的性命,皆是主人所賜,此節未來得及與你們細說分明。你只要記住,你的命是主人的就行了。降界有變,主人危如累卵,我等須盡速趕到主人的身畔,快與我說任務——呃啊!”低頭見劍尖搠入腹間,盡管血珠汩溢、劇痛難當,仍不相信愛徒會對自己下手。

    “……任務就是殺了你們倆,二師傅。”

    柳玉骨眼角的淚水終于失載,滑落面頰,神情卻無一絲動搖,喃喃道:“一有機會,你說的那個主人我也會殺,還有羽羊神……總有一天我會帶玉蒸離開降界,離開你們這些cao使我們、玩弄我們的人。

    “我的命若是那撈什子‘主人’的,你且讓它來拿。在此之前,只是我的。”搠至柄沒,更未稍停,穿rou而出的“嚓——”一長聲令人牙酸耳刺,不忍卒聽。

    “……二師傅!”正牽制儲之沁的玉茗舍了對手,發瘋似撲來。柳玉骨一腳踹開胡媚世,乘勢拔劍,轉身格住師妹,顫刃甩飛鮮血,濺得頭面上殘紅點點,如繪雪梅。

    “你……欺師滅祖!”余光越過女郎肩頭,瞥見趴倒在地的胡媚世,玉茗忍無可忍。

    “而你是通風報信的那一個。”

    柳玉骨仗著力大,壓著她掉了個頭,踉蹌退向繡窗。“那日應風色離開后,你便去見了師傅,一五一十地說了,是不?你在降界中也沒少受了污辱,當你呼喊哭叫、傷痕累累,被那些禽獸恣意yin辱時,她們可曾來救你?就算她們事后許了你好處,你敢信她們會遵守諾言,如約而行?”

    “我……不是……”玉茗止不住退勢,面紅氣竭,兀自強辯:“師、師傅養我育我……你也是……嗚嗚嗚……怎能……啊————!”嬌軀一顫,赫見小半截劍尖穿出酥胸,血污稠濃。

    身后海棠笑吟吟道:“跟她說這么多!這丫頭沒救啦。叛徒就是叛徒,與咱們不是一路。”拔出短劍,在玉茗身上抹凈,仿佛殺的是街邊的野貓野狗,而不是從小一塊兒長大、同門習藝朝夕歡笑的姊妹。

    不止柳玉蒸目瞪口呆,奇宮眾人亦都一凜。

    但海棠說得沒錯,開弓無有回頭箭,不殺燕長老,今夜必死;要做就只能做盡做絕,三心二意猶豫不決,神仙也難救。

    便在此時,鼎沸人聲忽然涌至,十數名莊客模樣的持械大漢殺將進來,為首三人卻非生面孔,都是燕無樓的弟子。“……師尊!”一名斜背劍鞘、金冠束發的羽服青年瞥見師尊慘死,怒紅雙眼,脫鞘的青鋼劍幻出銳芒,直取最近的何潮色。

    何潮色經降界磨練,又頗得天予神功之助,武功今非昔比,認真起來連平無碧都能打著玩兒。此際在青年劍下卻無招架之力,狼狽倒退、血花四濺,末了鬼角半面更被一劍挑飛,雖舉臂遮面,卻已來不及了。

    “何潮色!”青年一怔:“怎地是你?”

    何潮色面如死灰,不發一語。

    運古色拄“璜余谿釣”躍至,及時接過青年之劍,冷笑:“忙著敘舊啊?你有這閑工夫么,岑華色!”羽服青年舞劍成團,半步也不退,一一還擊,次序井然,哪怕先前有滿腹狐疑,此際俱都沉落,寒聲道:“深夜偷襲,殘殺同門,運古色,你們飛雨峰這是反了!”

    運古色哈哈大笑:“反你媽的!金屋藏嬌、勾結外人,你也好意思說個‘反’字?”

    此人是當今夏陽淵色字輩首席,也是唯一領有四字門欄的新生代好手,“天閬絕耀”岑華色。

    岑氏乃唐杜玉氏遠系分支,式微既久,雖靠玉無葭的關系送上龍庭山,也只能拜在燕無樓座下。

    燕無樓不以武功見長,徒弟按理也不諳此道,但此前毫不起眼的岑華色,近年表現出眾,頻于年度大比中露臉,不僅取得四字門欄的頭銜,長老合議還特許他用“天”字。雖是燕無樓臺面下運作所致,若無足堪匹配的武技,料想燕長老也不易使力。

    岑華色不以“無劍”為目標,規規矩矩運使青鋼劍,與飛雨峰的唐奇色是一條路子。不同于被譽為奇才的“紫辟天風”唐奇色,岑華色在劍招上沒有特別驚人的表現,運古色、顧春色這兩年在大比上經常小輸他半招,看著像是內力修為的差距所致。

    大家都是老相好了,運古色那陰陽怪氣的嗓音他一聽便知。運古色在這點上頗有自知,索性挑開了說。

    青鋼劍與百變棍激烈交擊,響似連珠,劍光棍影漸失其形,仿佛重現去年大比的掄元之爭,結果卻未必相同。

    鏗然一震,“璜余谿釣”將缺牙卷口的青鋼劍刃磕斷,趁運古色閃避疾旋而至的半截斷刃,岑華色左袖微晃,凌厲的指風朝他胸膛點落!

    全力交擊后,猶能騰手施展,威力不減,簡直像是擁有第二處丹田。大比上,運、顧不是被他削斷兵刃,就是在雙方相持之際,忽被一股莫名的潛勁撞退半步,顯露敗象,這才慘遭淘汰。

    眼看避無可避,運古色胸膛一縮,松開長桿,讓過指風的同時雙掌運化,纏著岑華色的左手你來我往,硬生生拖老了招式,冷不防一腳踹他腹部,踹得岑華色倒撞粉墻,一口血箭噴出,顫巍巍地

    扶墻撐起,想不透運古色如何能在舊力用盡的同時,又生新力發招,仿佛還有一處丹田也似。

    “天予神功嘛,以為只有你會?”戴著鬼角半面的瘦削青年“唰!”轉了圈玉桿,倒持如掖槍,露出森森白牙,緩步而來。“你個老陰屄用這種招數耍了爺爺幾年,這筆賬咱們今兒要來清一清。”

    岑華色不知師尊傳授的雙修秘法怎被改了個名兒,竟連運古色也練得。近五年間,他被師尊帶來這個距離本山不遠的秘密莊園練功,換過諸多合修道侶,好不容易才在大比上吐氣揚眉。看來師尊暗中培植勢力一事,被諸脈中實力居首的飛雨峰察覺,竟利用西山使節來訪期間、舉山上下松懈之時,猝然下手襲擊。

    無論如何,山上是回不去了。但師尊既與玉霄派、冷月四刀聯手,只消生出此地,不愁無處投奔——

    岑華色忽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焦味,仿佛炙燒油脂皮革也似,余光瞥見不遠處趴臥在地的胡媚世,心念微動。

    柳玉骨弒師時他尚未趕至,否則會更早意識到,腹間之劍拔出,胡媚世應是仰天倒落才對,俯臥未免太不自然。精通醫理的燕無樓煉有一種名為“血火封”的秘藥,剝開藥殼后潛運內力,使裹于其中的藥芯發出高熱,封住傷口,但此法只能止血,對治療傷口并無助益。

    胡媚世微翻的右掌心焦爛一片,泛起大片水泡,必是用上了“血火封”,流淌一地的血泊乃另一名少女所出,而非女郎。若能救出玉霄派二把手,迎仙觀肯定會收留他。

    而救星恰于此刻趕至。

    眾使者才清光了莊客,只剩兩名燕無樓的親傳弟子苦苦支撐,冷月四刀之中的林江磬、戴禪關又殺進來,運古色不得不舍了岑華色,與何潮色等聯手合戰。要不多時,發現過雨山慘死的方病酒也來到主屋,此消彼長,雙方頓時陷入僵局。

    岑華色抓緊機會躍起,有驚無險地穿過大半間屋子,攙起半裸的胡媚世,雙雙穿出破窗;落地時一踉蹌,胡媚世輕扯他袖子:“帶我走……快!”混著血氣的香息噴入耳蝸,青年為之血沸,瞥見女郎露出烏褸的雪白胴體,也不知哪來的氣力,將玉人橫抱于臂間,纖細的女郎仿佛只比棉襖稍重些,更添幾許成功脫逃的希望。

    岑華色精神大振,色膽橫生:“姊……jiejie勿憂,我定帶你逃出生天。”當初師尊讓他喊她“二掌門”,執弟子之禮;改以姐弟相稱,可就成了平輩。胡媚世偎在他懷里,濃睫輕顫,更襯出渾無血色的面龐比羊脂玉還白。

    “全……全靠弟弟了。”居然直認不諱,岑華色欣喜若狂。

    屋里鏖斗正酣,冷月三刀乃現今大清河派鋒頭最健的少壯英俠,便是當中最年輕的林江磬,也和葉藏柯一樣年近而立,修為縱不及赤水大俠,一對一連應風色都感吃力;況且三人衣著齊整、兵刃稱手,并非倉促應戰,扣掉洛雪晴、平無碧等無效戰力,九淵使者一方差不多是二打一,才得勉強扛住。

    岑華色攜走胡媚世,大出眾人意料,柳玉骨與龍大方交換眼色,領海棠、玉簪越窗追去;柳玉蒸猶豫了一霎,也跟著去了。

    己方人手減少,但儲之沁接連放倒那兩名燕無樓的弟子,多半也乘了二人目睹師兄舍己不顧、愕然失神之便。運古色百忙中不忘一槍一個,將兩人戳了個前胸穿后背,儲之沁忍著不豫回頭支援應風色,鹿希色趁機躍出戰團,跟在玉蒸后頭穿窗而出。

    應風色與她心念相通,兩人對望一眼,便知彼此心意。

    胡媚世無疑是連接“降界”與現實的關鍵,玉霄派與羽羊神組織必有牽連。柳玉骨等遭降界蹂躪,由怒生恨,一旦明白師傅其實是羽羊神的幫兇,亟欲除之而后快,殊不知胡媚世身懷組織的重要情報,就算要殺,也要問清楚了才能殺。

    柳玉骨對應風色提防甚深,由鹿希色去追,毋寧是更好的選擇,且晚不如早,決計不能斷了這條線索。

    若教應風色親自cao辦,說不定會找個身形相似的婢女之尸剝去衣裳砍花面目,換上烏褸魚目混珠,設法將胡媚世藏匿某處,賭一賭在降界外重遇的機會,又或扔進河里什么的,總之須設法讓胡媚世活著,對羽羊神的壞處肯定大過自己。

    主屋內尸首橫七豎八,處處殘肢血泊,既滑膩又礙腳,影響進退趨避,這是不分敵我的。雙方越打越開,“伴醉刀”方病酒素不耐煩,打著打著氣悶已極,長刀掃開身周纏戰不休的三人,仰天虎吼:

    “兀那小賊,出來受死!”攀著窗櫺翻出,不進不退,徑立于月下搦戰,身姿囂狂。運古色一口血唾啐地,抹唇狠笑:“就你這屁大本領,裝他媽什么屄!”挺槍躍出,重招居高臨下轟至,與方病酒雙雙撞進庭樹林影間,眾人迫不得已,只得隨后打扎——

    兵器交擊、呼喊叫囂……聲音逐漸遠去,偌大的主屋再度陷入死寂。夜風偶爾從破損的門窗墻隙刮入,吹得燭火撲簌亂搖,將滅未滅。

    誰也料不到頭一個折回的,竟是應風色。

    把冷月三刀拆開來對付,怕是連平無碧都能明白……不,該說是從降界活著回來的人,差不多也該具備這種程度的直覺了。只有像方病酒那種把練武當作詩文酬唱般的愛好、人生迄今全活在溫室里的公子哥兒,才會蠢

    到于實戰中放棄優勢,圖個無聊的“一快”。

    他們只消聯手干掉己方任兩名主攻手,奇宮小隊就會在眨眼間崩潰。但林江磬也好,方病酒也罷,他們所受的訓練、習慣的戰斗方式如非比武單挑,就是踐踏一群遠不如己的嘍啰;一旦對手太強或敵我數目太過懸殊,他們就會放棄武斗,改以“江湖規矩”解決。

    但降界里,就沒有這種過家家似的愚蠢選項。勝負與生死一直是同義詞。

    像這種一望難知優劣、充滿復雜變數的團戰,遠超出這些名門公子哥的經驗所能應付,無知者無所畏懼,隨心而行,最后的下場就是完蛋大吉。

    方病酒能哭能歌,素以豪俠自居,眼見情若手足的過雨山慘死,滿腦子只想報仇,其武功對運古色并無壓倒性優勢,只消保持車輪戰的節奏,讓平無碧與何潮色補上運古色調復的空檔,磨都能磨死他。

    而運古色的狂態不過偽裝罷了,成功釣上方病酒與他斗氣,運古色玩的卻是謀略。

    三人中最棘手的,反倒是年紀最輕的“岸楓刀”林江磬,由應風色與言滿霜應付,龍大方則與顧春色聯手牽制住戴禪關。儲之沁負責保護洛雪晴,一邊尋找江露橙的下落,一邊持續掃蕩零星的莊中活口。

    三處戰團在徹底脫離彼此的視界之前,應風色與龍大方、運古色換過眼色,回頭一瞥主屋——這是“完成后主屋碰頭”之意——眾人心領神會。

    林江磬以一敵二游刃有余,試探兩人的兵器路數之余,兀自談笑風生,所使的“岸楓刀”乃是一柄罕世神兵,他的渾號便是由刀而來,與半癡劍對擊毫不遜色,倒是滿霜的蛇矛堅銳頗有不及,須避其鋒,屢屢成為林江磬壓制二人的破口。

    三人且戰且走,不覺退入一片遍鋪青磚的庭院,與屋舍廊廡間隔著矮墻,并無藏身處,不怕有人窺看,是獨立的角落,十分僻靜。

    應風色忽收劍后躍,林江磬大笑道:“想逃么?”忽覺一股巨力直撲面門,瞬目及至。他嚇了一大跳,本欲使個弓腰鐵板橋避過,回神不見有什么實物擊來,而是那女童身形的女賊挪了個位置,橫在他與那鬼面青年之間,僅僅是這樣便斷了他的追擊路徑,不管怎么繞都會撞上女賊似的,林江磬不由一凜,又覺是巧合。

    這種以勢逼人的絕頂造詣,他只聽師父說過,連他老人家畢生都練不成,何況是一名蒙面夜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鬼祟丫頭?

    “交給你了。”應風色收劍成鏟,貼于臂后,就這么頭也不回地走出小院。

    “兵器還挺得住么?”

    “用不著兵器。”滿霜輕輕一笑。“你要的話,他那柄寶刀我可以換給你。”

    從頭到尾,應風色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奇宮之人沒有回頭路了,定不讓他救燕長老;儲之沁對己雖有情意,堪稱言聽計從,可惜她沒有收拾林江磬的能耐,無助應風色抽身。言滿霜是唯一,也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且滿霜和他一樣,是真心想擺脫羽羊神的掌控,完成任務于她,不過是破解陰謀的途徑罷了,她既不沉迷,也不屈從,能明白應風色若做出違背任務之舉,絕對是為了對付降界——

    只是這個想法未必全對。

    應風色蹲在燕無樓身前,細探其脈搏呼吸。燕無樓的身體還是溫的,但已無氣息,他終究晚了一步。

    (該死……該死!)

    他是未來的奇宮之主,奇宮就是他的底線。

    生命毋寧十分可貴,但在敵人劍指宗門之際,生命是可以犧牲的;指劍奇宮傲視武林四百年,所有的榮耀和地位無不由此而來。陽山九脈若是貪生怕死,茍茍營營,何以伏魔,又談什么平災!

    若羽羊神的目的是龍庭山,他必須活著把這個消息帶回通天壁,并弄清楚燕無樓是擋了羽羊神的陰謀才被害,抑或喪失利用價值,慘遭滅口,山上還有沒有其他同謀等。要是死羊頭連夏陽淵的紫綬首席都能策反,使者中難保沒有他的暗樁,此事絕不能大張旗鼓地做。

    “長老……燕長老!我來救你……醒一醒啊,長老!”

    他將隨身的“虎合止血散”傾滿燕無樓的前后創口,又點了附近幾處要xue,滲血一遇藥末即凝成暗褐色的膏泥。應風色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止血散有此神能,更可能是死體已無血行,沒期待有什么立竿見影之效。這只是施救前的預備手段。

    小心撬開燕無樓牙關,喂入三千點一枚的珍貴道具“復功丹”——這種混了老參精華與蛁血的藥丹,能令驟停的心臟恢復跳動,一霎間的脈搏足以讓血液遍行百骸,將死之人可倚之一擊;剛咽氣不久的,甚或能還魂也說不定。

    應風色按摩著中年羽士的喉管胸腹,確定丹藥入胃,雙掌抵住他胸口膻中xue,徐徐度入內息,以催發藥效,也不知過了多久,燕無樓始終垂首不動。

    “長老……求求你,醒過來……長老……”應風色耗去大半內息,累得額間滲汗,萬般無奈,終于接受事實,雙肩垂落,以額頭輕叩尸體之首:“是誰背叛了本山?你說啊……你倒是說啊,可惡!”忽聽一人啞道:

    “……不就是你?”

    應風色悚然驚起,已避之不及,燕無樓右臂一翻,染滿鮮血的手掌扣住他腦后頸背,劇痛透骨而入,“嘶”的一聲,竄出燒焦似的惡臭。

    應風色不知有“血

    火封”的存在,他耗盡內力催發的丹勁,恰給了瀕死的燕無樓最后一擊的氣力,拼著掌骨燒穿,也要拉叛徒同下地獄。

    沒人比燕無樓更了解如何發揮“血火封”的至極威能,青白相間的熾焰幾乎透掌穿出,接觸一霎,應風色已痛得暈醒幾度;千鈞一發之際,一抹紅芒削斷燕無樓的右掌,火刃橫掠,反手斬落其頭顱,斷口焦封如炭,血氣化為縷縷紅煙,竟無半滴血滲。

    應風色痛得在地上打滾,燕無樓“黏”在他頸后的斷掌瞬間化為雪白無瑕的骨炭,旋即迸成齏粉。“血火封”至此燒盡,應風色頸后肌膚焦爛一片,隱約可見白骨;醒來才發現自己趴跪于地,狀似犬伏,分不清是汗、淚或組織液的水漬披面點落,在鼻尖下方匯成小小一洼。

    液洼微鼓的表面,浮著兩點怪異的金屬鈍光,像鐵汁滴入冷水中凝成的薄薄皮片。應風色以為看錯了,不由得晃了晃昏沉的腦袋。

    而本該痛到麻木的痛覺,仍以此起彼落的鮮烈大幅改變認知;勉力凝起視線,才知是龍大方及時趕回,以天火翼陽刀救了自己。

    “師兄,你真傻。”他的口氣輕松平淡,像在風云峽聊天似。看不清五官等細節,應風色才發現他的身形似乎更結實強壯,不似過往那般圓滾富泰。

    “長老不會聽你說的。叛徒就是叛徒,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應風色一動下頷就痛得流淚,喉間如遭火灼,不看也知道絕不可能毫無傷損,就算就此失去言語的能力,也不是難以想像之事。我為什么……要回來做這種多余的事?但后悔也來不及了。

    “可惜這里沒有鏡子。”

    身后,龍大方忽然一笑。“我們是不一樣,師兄。你真該看看,自己現在成了什么模樣,就像是……就像是叛徒該有的樣子。”

    悚栗掠過心版,應風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裝出痛苦摀喉的模樣——其實也不用裝——勉強聚起一絲內息,右手伸向地面的半癡劍。

    然而龍大方仿佛已為這一刻等上許久許久,紅蓮焰刃搶先一步,好整以暇地往上一撩,灼風過處,齊肘而斷的右臂飛上半空,肌rou結實卻不粗礪,是很好看的、很招人喜歡的手;修長的五指虛抓著什么似的,實則什么也沒抓住。

    難以形容的劇烈疼痛攫取了應風色。

    他蜷起右側身子,活蝦般滿地騰扭。

    (我、我的手!那是……我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