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吧。”云雨姿狐疑道，“他們派來的人，難不成能在天上飛？”

    說話之際，那些和人類相似的東西已經跑到了眾人的頭頂，隔著蔥郁的樹冠，林照鶴看到了那東西的模樣。

    李先生說的沒錯，那的的確確是一群人類，或者說，是一群披著人類外皮的其他生物。數量非常多，全都蹲在樹梢上，眼睛散發出貓科動物才有的綠色，居高臨下的盯著他們幾人。

    李先生抬起手里的槍準備攻擊這些怪物，被林照鶴攔下：“等等。”

    李先生道：“怎么？”

    林照鶴說：“他們穿著校服。”

    沒錯，這群蹲在樹上的人身上，穿的是這所學校的校服，雖然臉上臟兮兮的，但依稀能看出稚嫩的味道，實在是很難不讓人多想什么。

    “這些人不會是學校的學生吧？”云雨姿不可思議道，“沒來得及撤出去，遇到了什么意外變成這樣？”

    “有可能。”林煙道，“先別對他們動手。”他知道這幾人下手都很重，正面打肯定是能打贏的，這些樹梢上的人肯定也活不下來，如果真的是學生變得，那就糟糕了。

    可是他們不打算動手，樹上的人卻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們從樹梢上一躍而下，發動了攻擊。

    他們的身體相比于正常的人類而言出現了一些變化，四肢更長，牙齒指甲也更鋒利，毛發也十分旺盛，幾乎遮住了半邊臉。這種攻擊強度，對于林照鶴他們而言并沒有什么威脅，想要躲開并不難，只是會有些讓人煩躁。

    林照鶴輕松的躲開了攻擊，順手制伏了一個，正打算從背包里掏出繩索把人捆住，頭上忽的被什么東西砸中了。

    那力道不重，反倒像是在和林照鶴打招呼，他抬頭，看到一個站在人群里的人，那人也穿著校服，綠瑩瑩的眼睛盯著林照鶴，林照鶴和他的眼神對上的剎那，表情驟變。

    那人沒有攻擊他，轉身就跑，幾乎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茂密的叢林里。

    “追上他！！”林照鶴大吼一聲，顧不得周圍人的反應，拔腿便追，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能這么快，耳旁甚至響起了呼嘯的風聲。

    林照鶴的舉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幾乎是一個愣神的功夫，他便瞬間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莊烙迅速的趕過去，卻已經尋覓不見林照鶴的蹤影，周圍也沒有人類同行的痕跡，林照鶴仿佛突然人間蒸發了。

    “林照鶴呢？”林煙趕了過來。

    “被帶走了。”莊烙臉上不好看。

    “被帶走了？什么東西把他帶走了？”林煙沒想到會有人能從莊烙面前把林照鶴帶走。

    “他自愿的。”莊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然沒人能帶走他。”

    李先生也來了，問林照鶴消失之前看到了什么東西。

    “不知道，他好像看到了一個什么人。”云雨姿也沒料到事情的發展，她看著一地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學生們，奇怪道，“難道里面有他認識的人？”

    云雨姿的猜測很正確，學生里，的確有一張林照鶴認識的面孔。

    即便時隔多年，林照鶴也永遠無法忘記那張容顏，那是他曾經最好的朋友，陸飛禾的臉。

    還是那身熟悉的校服，還是那個熟悉的表情，林照鶴在樹梢上，看到了他。

    理智一瞬間炸開了，林照鶴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他追逐著那個身影，在叢林狂奔，就算跌倒了無數次也不曾放棄，身上的防護服被刮破了不少的部位，鮮血從破損的皮膚里溢出，他卻渾然不覺，只是咬著牙，硬挺著一股氣，跟在他的身后。

    而陸飛禾好像故意吊著林照鶴似的，只要林照鶴跟不上，就會刻意的放慢速度，直到林照鶴從地上爬起來，才會繼續加速。

    周圍的環境越來越陌生，也越來越寒冷，林照鶴的理智逐漸回歸，他喘著粗氣，停下了腳步。

    陸飛禾也停下了，他站在不遠處，沉默的看著林照鶴。

    林照鶴盯著他，露出苦笑，他低聲罵道：“該死。”他怎么就忘了，陸飛禾去世時已經是大學的人，怎么會穿著高中的校服，可是兩人太像了，簡直和他記憶里的那個好友一模一樣，除了臉龐略微稚嫩了些許，幾乎別無二致。

    林照鶴想起了在林煙那里看到的，陸飛禾死去時的記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發紅的眼睛，他道：“你是誰，帶我來這里想要干什么？”

    他看了眼時間，手表上的秒針停了，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到回過神來周圍的環境已經和剛才完全不一樣。

    茂密的叢林不見了蹤影，四周恢復成了高大的水泥建筑，甚至還有一盞盞明亮的路燈，陸飛禾身上也不再臟污，他全身干干凈凈的，還背著書包，像林照鶴記憶中的那個高中生。

    他看了林照鶴一眼，轉身就走。

    林照鶴急忙想要追過去，在拐過一個彎后，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了。空空蕩蕩的街道上，只剩下了林照鶴一個人，他茫然的環顧四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通訊器也無法使用，林照鶴面露無奈之色。

    這里是夜晚的校園，空無一人，沒有任何融合之后的痕跡。

    教學樓鱗次櫛比，在明亮的路燈下顯得并不可怖，反倒有種安詳的氣息，完全就是林照鶴記憶中的高中學校。

    其實在出事之后，林照鶴曾經偷偷回到過自己的高中，只是那時候高中已經變了些模樣，據說是因為融合過來的二次元導致幾棟教學樓被拆除了，校園里的環境變化了許多。

    連林照鶴當年上課的教室都不見了蹤影。

    現在，那棟教學樓又出現了。

    踩著臺階，林照鶴走到了教學樓下面，一樓的大門沒有鎖，透過明亮的月光，能看到里面的花壇和各種教室。

    林照鶴依稀記得，自己的教室在四樓，他便順著樓梯慢慢往上，每上一層，天空就會亮一點，等到了四樓，月亮已經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陽光。

    沒有霧氣，沒有怪物，周圍是穿著校服的學生們來來往往，他們似乎看不到林照鶴，女生們牽著手，男生們勾肩搭背，聽到鈴聲響動才匆匆忙忙的跑向教室。

    林照鶴看到了自己，和自己身側的陸飛禾。

    陸飛禾手里抱著籃球，和林照鶴埋怨著昨天的比賽，說要不是那個絕殺，他支持的隊伍就贏了。

    林照鶴嘻嘻哈哈，說你眼光不好。

    陸飛禾哼了一聲，很是不服氣。

    兩個少年人走進了教室，開始上課。

    然而少年人心性哪里靜得下來，撐著下巴聽著英語老師的abcd，不由的犯了困。陸飛禾坐在最后面，很不給面子的趴在桌子上倒頭就睡，林照鶴位置靠前，還不敢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為非作歹，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實在無聊，便悄悄的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筆記本，假裝認真的記錄筆記，實則寫下了別的內容。

    “林照鶴。”一個聲音輕輕的從身后傳來，如同平地驚雷，嚇得林照鶴掏槍便射。

    那人似乎料到了林照鶴的反應，輕而易舉的躲開了林照鶴的攻擊，臉上笑意盈盈，說好久不見，沒想到你居然變回來了，莊烙那人果然有些本事……

    沒錯，正是之前把林照鶴變成小狗的林煙，他臉上笑嘻嘻的，眼神里卻沒多少笑意，透露出一股冰冷的味道。

    “好久不見。”林照鶴抖了抖耳朵。

    林煙說：“沒想到你也在這里。”

    林照鶴道：“也？”

    林煙攤手，并不解釋，他出現在這里似乎是自愿的，林照鶴敏銳的察覺到他似乎有什么別的目的，警惕的盯著他：“你想干什么？”

    “怎么那么不長記性。”林煙說，“上次把你變成狗是便宜了你，這次說不定會把你變成更糟糕的東西哦。”他的語氣陰沉，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林照鶴知道眼前這個人已經殺掉了很多人，自己成為下一個也不意外，但奇跡般的，他并不害怕，他回想起了自己在魔女奇茉拉那里看到的那些回憶，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說：“我看到了你的記憶。”

    林煙臉上的笑意變成了陰郁，他說：“哦？”

    “你親手殺了陸飛禾。”林照鶴道，“我都看見了。”

    林煙不笑了，他扭頭看向林照鶴身后的教室，教室里，有兩張熟悉的臉，一張正在酣睡，一張正在眉頭緊鎖奮筆疾書，他說：“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會有兩個迥然不同的林煙。”

    林照鶴當然想過，他想過了無數次，衍生作品，二次元道具，乃至于人格分裂，千奇百怪的想法都不是正確的答案。

    “之前我也很好奇，我和那個林煙為什么一模一樣。”林煙說，“一樣的容貌一樣的實力甚至連靈魂rou體都如出一轍，但性格迥異，如同兩個人寫出來的。”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在林照鶴的耳朵里炸開，無數次尋找的答案，這一刻明明白白的擺在了面前，林照鶴瞪大了眼睛，看向教室里那個奮筆疾書的自己。

    “你幫陸飛禾寫開頭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林煙說，“你手下那個圣母主角，會這么受歡迎？”

    林照鶴渾身顫抖不已，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作者的靈魂，便是作品的靈魂，兩個人，寫同一部書，融合之后，會出現兩個主角。”林煙說，“你好像忘記了這件事。”

    林照鶴完全無法接受這個殘酷事實，腦子里刻意忽略了這件事。

    當年，陸飛禾為了簽約想盡了辦法，寫的無數個開頭都被編輯槍斃了，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大神好友，死纏爛打，求著他幫自己開一個頭。

    “拜托了，小鶴，我真的好想簽約，你就幫我寫個開頭吧，后面的我可以自己來！”

    “小鶴小鶴小鶴——求求你了——你看你背著我寫小說我都沒有生氣——”

    多年好友的死纏爛打，讓林照鶴放棄了原則，他嘆著氣答應了陸飛禾的要求。于是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林照鶴打下了一行字。

    “我的名字叫林煙，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這，便是故事的開頭。

    “普通的高中生林煙哈哈哈哈哈哈。”林煙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笑聲諷刺無比，他指著林照鶴，像看到了最大的笑話，“你說，要是沒有你開的那個頭，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所以害死陸飛禾的人是你，害死你爸媽的人也是你，林照鶴，你明明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林煙字字誅心。

    林照鶴胸口疼的要命，好像被人用利器捅進去用力的攪動，甚至無法呼吸，眼前的畫面逐漸模糊，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呢喃：“抱……抱歉。”

    林煙安靜下來，他看著林照鶴，嘆了口氣：“死在這里，對你來說是種解脫，你應該謝謝我。”

    他走到了林照鶴的面前，一把抓住了林照鶴的頸項，將他高高的舉起。

    林照鶴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輕而易舉的掐住頸項高高舉起，他無力的抓著林煙的手，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林煙笑道：“我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去找了奇茉拉。”

    賣掉了愛，就再也不會感到難過了。

    林照鶴說不出話，他努力的伸出手，觸碰到林煙的臉頰，那張臉頰上，是冰冷的帶著嘲諷的笑容，可卻濕漉漉的，明明不該有難過情緒的林煙，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流淚。

    名為淚水的東西，源源不斷的從那雙沒有感情的雙眸中溢出，像身體在努力的排出某種有害的液體。

    林照鶴無法掙脫開林煙的桎梏，氧氣斷絕，視野里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黑點，他的掙扎弱了下來，似乎快要放棄。

    林煙的手沒有松開分毫，他死死盯著林照鶴，感受到林照鶴的指尖觸碰到自己，林煙以為林照鶴會像之前那樣奮力反抗，甚至掏出武器，但林照鶴沒有，他只是輕輕用自己的手指，撫摸著林煙的臉頰，溫暖柔軟的指腹，擦去了他臉上不斷流出的淚水。

    就像安慰做錯了事的孩子的父親，眼神里是悲哀的慈悲。

    林煙忽然放了手。

    身體發軟的林照鶴落到了地上，氧氣涌入了肺部，他艱難的趴在地上咳嗽著，說不出一個字。

    “我應該殺你。”林煙輕聲道。

    林照鶴看向他。

    兩人四目相對，林煙似乎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他慢慢的掏出一根煙，點上，繚繞的煙霧里，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他說：“我又不想那么做了。”

    林照鶴直愣愣的盯著他，按理說此時林煙應該是占了上風，但被林照鶴用這種眼神盯著，他竟是覺得自己落了下風，惱羞成怒道：“看什么看？”

    林照鶴說：“你怎么就學會抽煙了？”

    這痛心疾首的語氣像看見自家兒子誤入歧途的父親。

    原著里面，林煙這個乖寶寶別說抽煙了，連口香糖都不嚼，乖的一塌糊涂。

    林煙說：“我不但抽煙，我還殺人。”他半蹲下來，把手里的煙頭按在林照鶴的手背上。

    guntang的火星滋啦一聲熄滅了，林照鶴痛的身體微顫，他咬著牙，眼神不服輸的看向林煙，恨聲道：“你真是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