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一腔孤勇
元以若不死心。 重新倒了杯遞給她,“剛剛那杯本來就是給你的。”話剛出口,遞到半空的酒杯又被一旁的良楚郁攔截,他不知什么時候結束的游戲,握著那杯酒,力道挺不溫柔的,劈手奪過。 “你別折騰了。” 說完一飲而盡,而元以若有一瞬的愣怔,隨后瞇起眼,雙手抱臂靠到沙發,“過了吧,良楚郁。” “我過什么了,自己不安好心。” “不是,我就給她遞杯酒怎么不安好心了。”說完,她像是反應過來什么,微怒的表情斂下,“你知道的吧,有些行為表現得太過了反倒會讓人懷疑。” 良楚郁當下沒搭理她,自個兒挑過桌上擺的幾種酒,往空杯里混合著倒,應:“我意思是你調的酒難喝,就別折騰人家喝了,我剛喝了都想吐,沒聽見岑煦讓你別調了?” “沒天分就別跟他屁股后邊學這學那了。” 他挺不給面兒的,尤其是不給元以若面子。 聞一見過良楚郁在飯局上發脾氣,這算是第二次。她沒勸,也不想搭理。 果然,元以若是受不了良楚郁這毒舌的,白他一眼站起身便走了,到別的地兒,三三兩兩的男生女生主動上前跟她搭話,總有人愿意捧著她,只不過不在這兒罷了。 良楚郁連一眼都沒撂給元以若,自顧自調著酒,往杯里丟冰塊,這期間問了聞一一個問題:“和鐘鼎還談著?” “你有話可以直說。” 沒說實話,反倒丟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他聽得出聞一跟自己打太極:“聞一,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咱們下午才把話給說開,我怕又給整得彼此不好受了。” “沒事,你說。” “其實你真沒必要為了拒絕岑煦去和鐘鼎談的。看看你倆現在,多尷尬,住一屋檐下,半句話都不說。” 聞一有心理準備,知道良楚郁當下最想和她聊的就這個事兒,她點頭的頻率和他說話的語速一致,虛心求教的好學生樣。 “你們的事,我沒法評價太多,但從我這個外人角度來看,你要選盾牌也別選鐘鼎這人來當。” “什么意思。” 聞一沒明白,但類似于說鐘鼎不怎么樣的這些話,她從藍也那兒已經聽了不少了。 “也沒什么意思,我不喜歡背地里說別人什么。有些事門兒清也沒必要告訴你太多,知道的越多,你心里的期待值就越低,對于你來說有失公平。我只有一句忠告,這所學校,是一個染缸,里面的人,也和你之前所接觸的其他學生不一樣。有人為了利益可以出賣自己,出賣自己的朋友。也有的人,內心骯臟的把柄被人捏在手里,高中三年注定都做不了自己。” 長長一段話,信息量頗多。 良楚郁說完也口干,把自己調的酒給喝了個大半,“還有個人這么對我說過一句話。” “什么?” “只是我個人私心想告訴你,他本意是不讓我說的。他說你很好,”停頓幾秒,像在措辭,又繼續,“他寧愿你不搭理他,也不愿意你知道太多不在你接受能力范圍的事。” 這個“他”是誰,聞一心里很清楚,說不動容是假的,岑煦其實很了解她,可以說連她爸媽都沒他了解自己。世人都有自己不愿為人知的陰暗面,聞一也不例外。 是怎么樣的呢,聞一其實想告訴良楚郁,她真沒岑煦說的那樣好,起碼不是至純至善的人,甚至可以說是當下唯一能狠下心來傷他心戳他肺管子的人。 她肘抵著膝蓋,掌心撐下巴,腦袋往泳池一側偏,周邊環境雜,歡笑聲,談論聲交雜入耳,年輕男女倒著酒推杯換盞,臉上皆是浮夸笑意。而岑煦是這兒唯一的例外,這是他的家,他的場子,他倒是一人安靜蹲在池邊擼貓逗狗,姿態怡然,這期間有女孩悄悄拍照,他也隨對方拍。 聞一就這么看著,回想,岑煦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是能自察到與他同住一屋的女孩兒的敏感情緒后對聞一提出“你做你自己”的人。 是能清楚聞一家里什么情況于是轉而告訴她“我爸媽很喜歡你”的人。 是能在聞一的只言片語里知道她心里對自己有氣而后跟她開誠布公談心的人。 … 岑煦懂她。 懂她青春期的糾葛內心,懂她女孩子獨有的小情緒,更懂她難以啟齒的卑劣感。 聞一的父母只會告訴她,要乖要聽話別給爸媽添麻煩也別給資助你的那家人添麻煩。但是只有岑煦說,做你自己,別有心理負擔。 他太好了。 是聞一活了將近十七年來遇到過最熱烈的人,她對感情這方面認知總是模糊的,沒人教她怎么喜歡怎么愛,以至于曾經遇到的點頭之交都說,聞一你性格實在太冷淡了。她承認,確實是,她不會維系感情,只覺畢業后該散的都會散。 想到這,聞一也就想起暑假前自己剛把人給有多遠推多遠,當下嘆氣。 “良楚郁,你不懂,有些事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你是他朋友你比我了解他,他想要一樣東西,不管付出什么代價都要得到,我受不來,起碼現在我受不來。” 良楚郁這下沒話說了,“那大概你得經歷一些事才會改變現在的心境吧,人不會永遠一成不變的,而能讓你改變心境的事情恰恰是他不想讓你經歷的。” 聞一將頭往回偏,視線沒再往那邊飄,不敢再看了,站起身:“就這樣吧,我回去了,今天謝謝你。” 可能有些人注定是要錯過。 良楚郁沒留她,挨靠在沙發喝著酒。聞一要從后院回去,必定是會經過岑煦旁邊的,她從余光里瞥到泳池里咬飛盤的小狗上岸甩了他一身水沫,岑煦沒惱,喉嚨里漏了兩聲笑音,沉,但愉悅。 他沒回頭,她也照樣沒回。背后的世界喧鬧,她一人孤勇向前,不后悔。 ······ 聞一搬了行李回來又坐了長途車本就疲憊,加上在底下吵鬧的環境待了會兒,上來才感到困,可身上沾了燒烤味兒,于是又進去洗了個澡,出來倒頭就睡,耳塞都用不上。窗沒關,半夢半醒間還能聽到露臺外的說笑聲,困到極致,手指都軟得抬不起來,實在不想去關,翻個身,軟被往頭頂一蓋,繼續睡。 睡前燒烤吃多的后果就是凌晨被渴醒,聞一上樓時沒怎么喝水,這會兒口干舌燥的醒來,睡前被子蓋得實,導致后頸和背部蒙了層薄汗,怪黏糊的,她坐起來,先把空調開了吹會兒,醒醒神,才下樓去倒水喝。 這會兒是十二點多,大廳燈還開,但樓下沒動靜了。聞一下樓時腳步放輕,扶著樓梯扶手慢慢下,心里還納悶人走的時候怎么沒關燈,眼睛卻已經先看到了餐桌邊站著的人。 岑煦,還沒睡。 聞一當下停在樓梯邊,不知道是該上去還是繼續過去的時候,兩手撐在餐桌邊的岑煦回過頭,語氣低緩:“干什么?” 他的白背心被潑了酒,一灘黃褐色印在上頭,和他隔著一段距離的聞一都能聞到沖天的酒味兒,而岑煦的臉很紅,那抹紅從脖頸蔓延到了耳根后。這場景她太熟悉。 聞一覺得他是喝醉了,應:“我口渴,下來喝水。” “那你喝。” 邊說,還邊朝廚房方向小幅度擺手,這模樣絕無僅有,聞一更加斷定他喝醉了。 結果她在料理臺前倒水時那人就跟過來,站聞一身后,是她一轉身就能撞到岑煦胸膛的距離。沒喝水,喉嚨本就干澀,更別說加上他的行為,澀得更厲害了。聞一手肘抵他腹部,往后推,“你別靠我那么近。” 他沒應,但真退了,背靠著墻看她喝水,看她手把落耳旁的發絲挽耳后。聞一轉過來,看著岑煦,是怕他再像上次那樣做出讓自己內心動搖的行為,喝醉的人是該好好盯著。 “你怎么沒回房間睡覺?” “頭暈,沒力氣,站會兒。”口齒清晰,回答得挺有邏輯。 “你是真醉了?” 聞一還是有點懷疑。 “沒有。” 哦,這下確認了,是真醉了。 于是非常人道的給岑煦弄了杯溫熱的蜂蜜水,抓過他手腕,杯子塞手心里,引導著他的五指握上杯身,“解酒的。” “嗯。” 岑煦問也沒問,端起杯子,慢慢喝,話更加少,行為比平時也更遲緩。 聞一盯著他俊逸的側臉,心口熱,特別是當下只有二人所處于這片天地,有些話,有些情緒,更難忍耐。 “岑煦,我知道你喝醉了記性差,會斷片。有些話,我就在這跟你說一次吧。” 岑煦沒應,撇了撇頭,看她。 “我不知道良楚郁會不會把今晚的談話內容告訴你,不過我想,就算不說,你也清楚的。我很感謝你,感謝你爸媽資助我,感謝你那么認可我。其實我這人真不好,性格差,脾氣也差。你是第一個,對著別人說我好,對著我說做自己的人。你應該也能感覺到吧。” 聞一說著,五指慢慢順了順額邊的頭發,再攥上衣角。 “我對你也不是完全沒感覺的。” “我的顧忌比你多,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你,我也心有不甘。但是我不后悔,我不能后悔。” “雖然不清楚你一直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是什么,但是現在吧,我想對你道個歉。” 話到這兒了,喉頭哽咽,眼圈也紅,他垂下頭,低著眉眼,手上握著那空杯,看不出情緒。 “真的對不起,辜負你的良苦用心,辜負你的真情流露。以后,你的用心就不要放在我身上了。我這人不值得,不值得你這樣。” 好了,攤牌了,話已至此,徹底攤了個干凈。 聞一上樓時眼眶蓄滿了淚,沒回頭,她急需逃離這里回到安全區。 … … 而廚房里的那人,保持著左手握杯的姿勢良久,等到腳步聲不再傳入耳,右手抬起,慢慢揉了揉臉,再加重力道按眉心,幾不可察的一聲嘆氣隨之蔓延開來。 “怎么這么好騙。” ———————— 到底是在哪兒體現出好騙了? 怕餓著你們,多放一章,主要是我自己也想放,信息量較多,是一個轉變章,具體是哪種轉變,細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