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海鮮湯
等到校醫上了藥,鐘鼎刷過卡沒多久,就被跟著來的本班學生叫走了,而那時下課鈴恰好響起,聞一獨自坐在校醫室窗前對著光端詳自己掌根纏繞著的白紗布,下課鈴將岑煦邁步進來的聲音掩蓋,她沒聽見,直到人來到她面前,才后知后覺抬起頭看他。他已經換過一身衣服,只有頭發仍濕潤著。 兩人中間還隔著把椅子,他拎起轉了圈,坐下,肘撐著膝蓋,一言不發地看她,聞一也回視,她抬起頭時半邊臉頰被細雨后冒出的淡淡陽光照著,眼珠呈淡褐色,空氣中有她手心散發出的些許藥味。 三秒后,同時。 “傷口,我看看。” “你是故意的。” 前一句岑煦,后一句她。他的語氣平淡,細聽還藏了別的情緒,而聞一有怒氣含在里頭。 “聞一,我給了你半個月時間。你想明白我說的話了?”他問。 窗外,課間時分,廣播室里的學生例行播放每日的校內點播歌曲,今天是泰勒的《I Knew You Were Trouble》,應景,聞一此刻確實面臨著問題。 隨著歌曲副歌部分到來,鼓點重重回蕩在耳畔。 她吸氣,抬起眼睛,看著他,“你不覺得由你來和我說那段話,不合適?” “你防備心太重。”岑煦邊說,邊側過頭,將視線放到窗外,那兒正走過三四個女孩,互相挽手,有說有笑,其中一個扭頭不經意往里看,看到兩人,神情有驚,也有不解,隨即他豎起食指抵到嘴邊,對方立馬扭回頭假裝沒事人。 “看,你比我防備心重。”聞一看了他一系列讓人閉嘴別往外瞎說的行為,嘲笑。 “那你也聽聽你這話的語氣,這樣好歹才真實,懂了嗎,聞一?不是過度謹慎,不是戰戰兢兢。”他俯下身,“而且,我是學你。是誰先單方面撇開的?裝不熟這一套你最懂。” 聞一說不出話了,確實是她不想讓校內其他人知道自己目前的境地,反駁不出來,眼睛瞪著他,試圖讓他感到自己并沒在犯怵,胸膛輕微的上下。 岑煦看著此刻她的神情,莫名覺得她特像某種動物,還想再說什么,聞一快速打斷:“你剛才是故意的,岑煦。” 挑眉,直起身,仍看她。 “我見過你初中參加足球比賽的獎杯,就擺在一樓書架上,你忘了收,記得嗎?” 聞一說完,他略出神,似乎在回想是否真有這一回事,幾秒鐘后,妥協一般,脖頸朝下微低,腦袋也緩緩點兩下。 似乎這場短暫的博弈,從這一刻才分出勝負了,她嘴角有微小的弧度,暫時忘記了掌根的疼痛。 “所以我現在又欠了你一次,聞一。”岑煦邊說,邊站起身慢慢倒退到校醫室門邊,往外看一眼,不遠處,從洗手間出來的校醫正朝這里走。 他偏頭看著,再說一句:“你躲也沒用。” 話音剛落,“岑煦,來校醫室有什么事嗎?”校醫到了,一副明顯和他相熟的模樣,語氣熟稔的問。 岑煦朝里頭側額:“負荊請罪。” “你干的好事兒啊?我說怎么那男孩子送她來的時候刷你的卡。” 聞一無心聽這兩人在門口嘮嗑的對話,她還在琢磨岑煦這句話的意思,剛剛離開的鐘鼎在這會兒去而復返,在門邊遇上岑煦的時候順手把卡還給他了。 “岑煦,老班找你,關于競賽的事。” “嗯。”應他,又說句,“走了。”說時看著校醫,側過身時卻往窗邊的聞一這兒短暫撂一眼,很快掠過。 ··· ··· 晚上回到岑家吃飯時,聞一才知道他下午這兩句話什么意思。 劉媽將熱騰騰的海鮮湯端上桌面,盛好一碗,剛放在聞一面前,對面的岑煦來了句:“劉媽,她喝不了海鮮湯。” 湯匙碰碗的聲音戛然而止,聞一脊背僵,捏筷的手用力,捏得指肚泛白,飛快瞪他一眼。而明蕓看向他,再看聞一。 “一一,怎么回事?” “沒事阿姨,我能喝。” “媽,她不能。”他又說,聞一沒忍住在桌下輕踹他一腳,這人怎么這么煩,來不及,岑煦已經說了,“她手有傷口。” 劉媽一下無措,表情愣怔,手掌在圍裙邊上慢慢擦著,“太太,我不知道。” 不對勁,這樣就很不對勁了。 明蕓看她,安撫性的一眼,又朝向聞一,語氣溫柔:“一一,傷哪了?阿姨看看。” 聞一沒辦法,只能將藏在外套口袋的左手緩緩伸出,上邊包著幾圈白紗布,藥味四溢,明蕓一下皺了眉,聞一心里犯怵,怕自己惹了麻煩,“阿姨,抱歉,我······” 還沒說完,再次被對面打斷,“媽,我干的。” 明蕓橫他一眼,讓聞一把手放下來,湯也不急著喝了,質問他:“你干什么了?”她極少冷臉,起碼這是聞一入住這里以來,第一次看到明蕓動怒,當下就想說點什么緩解氣氛。 岑煦仍坐那兒,整個人懶散靠著椅背,簡單的把下午的事兒陳述了一遍。 明蕓聽完,真是忍了好久才忍住沒起身抽他一下,反問他:“你是看著你爸出差去了,皮癢?” “我可沒說啊,您別冤枉我。我這不是知道錯了,主動認錯。” “我看你可沒認錯的心,飯別吃了,上樓反省去,一個月不準你踢球。” 然后干脆飯也不讓岑煦吃了,看著他這樣就來氣,也不知道哪來的叛逆心,欺負女孩子。 這人有骨氣得很,說不讓吃飯就不吃了,碗筷往前一推,椅子往后挪,站起身就朝樓梯那走,特吊兒郎當從兜里拿出手機,邊看邊上樓。 聞一看著他的行為,心里卻覺得有哪兒怪怪的。 知子莫若母,明蕓等到三樓傳來一聲砰,才問劉媽:“劉媽,今晚的海鮮湯是誰要喝的?” “是阿煦,他放學的時候特意打電話讓我褒海鮮湯,說想吃海鮮了。”劉媽回答著,明蕓隨即笑了笑,輕罵了句臭小子。 隨后看向聞一:“一一,先吃飯,一會兒阿姨幫你訓他一頓,手疼不疼啊?” “不疼了阿姨,今天在校醫室上過藥,”她乖乖答,想到什么,“阿姨,刷的是岑煦的卡。” “你別幫他說話一一,就該讓他吃教訓。讓他之后補償你。” 明蕓鐵了心要餓他一晚上,聞一也沒辦法繼續求情,埋頭慢吞吞吃著,咯嘣咬下一口青菜時,腦袋里想起他今晚逆反的樣子,終于發現有哪不對勁了。 心里頓時冒出一句臟話,cao。 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下午那會兒看似是聞一吵贏了,實際上事兒都在今晚給他辦成了。 心內罵著,嘴上咬著蔬菜,嚼得特重。 這頓飯吃得煎熬無比,吃完后明蕓非要看看聞一的傷口,重新給她上了一遍藥,再仔細包扎好,手法不比校醫室的差。 “阿姨,您會處理傷口嗎?” “以前做過志愿者,學過一點急救知識,簡單一些的都會。”她邊說,邊摸摸聞一側額,客廳的光呈暖黃色,照在她的臉上,聞一那瞬間特想哭,心里止不住泛酸。 避免自己在對方面前失態,她找了個由頭回房間。 大概隔壁正反省的那人聽到了她的關門聲,聞一剛坐下,手機倏而亮起屏,鎖屏界面,一條來自微信的通知信息。 ——我贏了。 聞一更不解,仿佛又陷入另一個怪圈漩渦里。 岑煦,到底想做什么。 ———————— 頭腦風暴一下,他為什么要喝海鮮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