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九點，吃完晚飯轉場喝一杯的人多起來。李恢和吧臺交待了兩句，回身看到田岸的啤酒空了，又換了一杯。

    田岸回頭朝門口望了一眼。艾珥的短信半小時前進來，說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擔心你的小女朋友走丟了？”李恢瞟了他一眼，嘲笑的意味過于明顯。

    “岸，你的女朋友還在念大學？”Adrian有些好奇。

    沒等田岸解釋，一只小手滑過他的肩頭，指尖擦過他的后頸，涼涼的，帶了些水珠。他等的人不知從哪里冒出來，輕輕倒在他身旁的沙發空位上。

    “這是我同事Adrian，上個月底剛調過來的。”待艾珥坐好，田岸指了指對面。后者向她投來友善的一笑，綠色的眼睛在彎彎的深棕色睫毛后閃著深邃的光。

    李恢披了件深紫色的絲質棒球外套，歪在單人沙發上，朝她擠了擠眼睛。

    “這是我的女朋友艾珥。”艾珥的手指被輕輕牽過捏在他手心，讓她安心不少。

    “你還在讀大學？”Adrian一開口，英文有強烈的法語口音。

    “我還在讀大二。”艾珥的目光在田岸和Adrian之間留連，總覺得他倆有些相似的地方，是都穿著襯衫嗎？還是都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哪個學校，什么專業？”Adrian追問，似乎很是好奇。

    “詹大的中文系。”艾珥有些不好意思，每次和初次見面的人說起自己的專業，話題似乎都無法繼續。

    “噢，中文？可以請教你嗎？我剛來，正準備學中文的。”Adrian有些驚喜。

    艾珥正要解釋自己的所學與他的期待有所出入，田岸已經搶白了一句：“你回京城找個家教吧，好像公司還能報銷的。”

    “你女朋友教我的話，我也一樣付錢給她啊。”Adrian笑了起來。對著艾珥：“你想做兼職嗎？我也有在俞城的朋友想學中文，我讓他們聯系你。”

    艾珥笑著點點頭，Adrian的友善讓她覺得放松不少。“好的，但我從來沒做過家教，也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教，可以幫你朋友看看。”

    “你是法國人嗎？”輪到艾珥好奇了。

    李恢和田岸的笑聲幾乎在同時響起。Adrian也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像是要打消艾珥的困惑，他馬上解釋道：“我的英文口音很重吧，法語確實是我的母語……”

    “……是一種特別的法語”，李恢插進來，繼續半是玩笑的口吻。

    “Adrian是負責魁北克移民的律師，從蒙特利爾來的，”田岸接過話頭解釋道，“和我不是一個律所的。”

    田岸接過艾珥的書包放在一旁，摟著她坐好，才發現艾珥身上白底藍蜻蜓的小洋裝挖了肩又掛了脖，露出她頸后到肩胛骨大片白膩的肌膚。鑲邊的裙擺在膝蓋上方一截，露出兩條白生生的腿。與平時寬松連衣裙的她不同，像是換了一個人。

    “沒見你穿過這件，新買的？”田岸把頭靠過去和她耳語。

    艾珥臉紅了一下，“嗯，在竹子介紹的網店買的，她買的黑色的，沒想到這么短。”

    “說什么悄悄話呢？你把我店里最好的座位占了，還跟我秀恩愛呢？”李恢半開玩笑地嗆他。

    艾珥吐了吐舌，有些不好意思，“本來想找你們吃晚飯的，我室友要提前過生日，請我們去做杯子蛋糕了，做完在那吃的晚餐。”又從包里拿出一個折好的牛皮紙袋放在桌上，“做了香蕉蛋糕，你們拿去吃吧。”

    Adrian拿起紙袋，很捧場地打開深吸了一口氣，“好香啊！岸，你可有口福了。”

    田岸望了一眼艾珥，后者也在那一瞬間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綻起一個有些心虛的可愛笑容。田岸心情大好，捏了捏她的掌心，沒有披露她毫無廚藝的真相。

    “話說剛剛做蛋糕的時候差點鬧笑話了。隔壁桌有兩個高個女生，一個圍裙上印著“飼養員”，一個印著“小豬”，兩個人感情可好了，一直摟摟抱抱的。竹子悄悄和我們說人家一看就是拉拉情侶，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中國這么開放了？還是只有大城市這樣？我來之前人家都說這是社會主義國家，沒有什么娛樂生活……”Adrian一聽到拉拉情侶就來了興致。

    “社會主義國家還不是可以開酒吧？”李恢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拍拍沙發扶手，一副你怎么少見多怪的樣子。

    “……我還沒說完……然后又來了一個高高帥帥的年輕男生，摟了一下兩個女生里面的一個，然后另一個女生似乎完全沒有吃醋，三個人有說有笑的。”艾珥趕緊補了一句。

    “不會是開放性關系吧？”李恢笑道，“這么公開也不多見。”

    “不是……我們做完蛋糕到休息區喝茶的時候，才發現人家其實是辣媽帶著上高一的女兒……小男生是女兒的男朋友”，艾珥趕緊揭曉答案，“把我們都羨慕死了。”

    “你是羨慕人家母女感情好，還是人家可以早戀？”李恢打趣似的目光掃過田岸又掃過艾珥。

    “都……都有點吧……可能主要是羨慕那個mama看著特別年輕……”艾珥認真地想了想，“到我們當父母的時候，早戀肯定就不是什么大事了，那個mama是因為能和孩子玩在一起才不會變老吧……”

    “……這么小就害怕變老了”，田岸揉揉她的頭發，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耳朵，就看見艾珥不好意思地稍稍別過臉去。

    “你女朋友好可愛。”Adrian拿起一個杯子蛋糕塞進嘴里，朝田岸擠了擠眼睛。

    “他倆就在我這認識的，”李恢指著吧臺，“我這兒桃花沒得說。下次你再來，坐吧臺最里邊那個椅子。”

    “真的？但是我下周就要回京城了。你在京城有分店嗎？”Adrian望著坐得滿滿的吧臺，果然有交頸私語的情侶們。

    “沒有……給你一個杯墊吧，招招你的戀愛運。”李恢故作神秘地變出一張灰梨的硬紙杯墊，吹了一口氣，夾在指間遞過。

    Adrian笑著接過插進襯衫口袋里：“這是什么風水秘術？”

    李恢用手指輕輕彈著桌子，煞有介事地說：“你知道磁場吧，這條酒吧街這么旺，因為正對著俞江拐彎的喇叭口，我這個店面在街口，還在能量比較分散的地方……”

    “真的嗎？”艾珥和Adrian同時聽得入了神。

    “別聽他瞎說，”田岸笑著打斷，“你們喝著，我先把小耳朵送回去再回來。”

    “這么快就讓人家走了？我還沒和我妹說幾句呢。”李恢朝艾珥眨了眨眼，“這家伙欺負你的話跟我說啊，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人家什么時候成你妹了？”田岸一手提起艾珥的書包，作勢要砸李恢的腦袋。后者抬起手來一面擋著，一面轉向艾珥：“你忘了我給你牽線的時候怎么說的，這家伙性格又犟又別扭，又不會說話，你現在看到了吧……哎你別……你快點走吧，走了就別回來了。”

    艾珥看著扭成一團的兩個人，笑得扶在椅背上直不起腰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扯了扯田岸的衣角。

    田岸剛回過頭來，她已經一頭扎進自己的懷里，像小動物似的把頭頂蹭在他的胸口。

    Adrian起哄似的吹了一聲口哨。

    艾珥抬頭望過去，馬上感覺到周圍人的視線，趕緊把臉縮回去。

    “趕緊走趕緊走，把這個臺撤了給別的客人。”李恢一邊朝田岸嫌棄似的甩了甩手，一邊扭頭對Adrian說：“帶你去吧臺沾沾桃花座的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