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年沒回來，回來后也沒什么機會好好逛逛。

    現在看看，這里變化其實挺大的。

    以前熟悉的店鋪要么已經擴大規模，要么就是被新的店鋪取代了。

    他們往前走，走到一家服裝店的時候，遇到了老熟人。

    朱婧變了很多。

    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算計和精明，但是給人的感覺溫柔了不少。

    林厘不是那種會因為尷尬躲開的人，何況她沒有對不起朱婧。

    她走進了那家店里，朱婧主動跟她打了招呼。

    朱婧出乎意料的，和林厘說了很多話，沒有了之前的針尖對麥芒，大多是一些老同學久別后，嘮的一些家常。

    朱婧聊了一些無意義的話后，抿著唇，像是在猶豫某些話要不要說出口，又或者是在思考有些話要怎么說出口。

    隔了幾秒，林厘聽見朱婧說：“林厘，對不起。”

    見林厘沒反應，朱婧補了一句：“真心的。”

    朱婧跟林厘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家里的獨生女，父母開明，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有自信和底氣做所有你想做的事。但是我……我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全都是重男輕女的人。從我懂事開始，所有事情我都要讓著弟弟，只要弟弟喜歡，他們就可以不顧我的感受，把一切都給他。”

    在這種家庭成長，朱婧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自暴自棄。

    明明從小學到初中畢業成績都好不錯的她，上了高中之后，就已經放棄不再掙扎了。

    但偏偏在她最混的時候，遇到了許未。

    許未發光的時候，有一點點余暉，照在了她身上。

    她第一次見許未，是高二那年。

    許未是南川一中的學生，她是南川四中。

    兩所學校就隔了一條街，但是一中是市重點，而四中和職中差不多。

    那年三月，一中和四中聯合舉辦了一場比賽。

    許未跳了街舞。

    少年站在舞臺上，張揚自信，跳舞的時候舞臺上的射燈照在少年身上。

    隨著舞蹈動作，少年露出一截潔白的腰腹，勾人的妖怪一樣。

    再后來，許未拿了物理全國競賽一等獎，她在網上看到許未的采訪片段，聽見許未說“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

    許未說：“什么路都是自己選擇的，走這條路的過程再無聊、黑暗，都要走下去。有本事選，就有本事把原本崎嶇的路，走得坦蕩。”

    “走下去，總有一天會抓住光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耳邊蟬鳴正盛，風從身邊穿過，好像真的吹來了希望。

    那個時候她覺得，少年肩上有風。

    十七八歲的年紀，就該像他一樣，飛揚又張狂。

    從此，每天放學回家，都要刻意繞一段路，就為了能看許未一眼。

    有時候她運氣好，會遇到正好放學回家的許未。

    但大部分時間運氣都不好，在一中門口蹲一個多小時，都不一定能見到許未。

    她也很早就知道林厘的存在，很早就意識到，林厘對許未來說，跟別人不一樣。

    朱婧說：“因為許未，我開始拼了命學習。收到南大錄取通知書那天，你不知道我有多興奮。然后新生報道那天，我看到了你們。”

    他們走在一起的樣子太讓人嫉妒了，許未事事照顧著林厘的樣子，更讓她嫉妒。

    然后她就開始有意無意的針對林厘。

    朱婧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那個時候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其實我并不想針對你的。

    “后來我才知道，我生病了。

    “那段時間我被家里逼著，精神幾乎崩潰。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林厘，對不起。”

    朱婧不確定林厘是不是愿意聽自己說這些，她看了一眼林厘，確定了林厘沒有不耐煩后才繼續道：

    “是抑郁癥，還有點輕微的暴躁癥。”

    “也是因為你，我才走出來的。你雖然有時候脾氣不太好，但身上好像總有一種能量。治病的那段時間，熬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想想你……我會想，如果是你遇到這種事你會怎么辦……”

    是林厘的勇敢和果決推著她，她糾結了好幾個晚上，最后決定換掉所有聯系方式，跟家里徹底斷開聯系。

    她這病治得也不順利，治了一年多，到現在也沒完全康復。

    但是因為她積極配合治療，現在已經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朱婧說出來后，又跟林厘說了一次對不起。

    她說：“其實現在想想，我拿到南大錄取通知書那一刻的激動，并不是因為我可以和許未上同一所大學，而是因為我得到了努力的嘉獎。”

    “我并不是喜歡許未，是喜歡他在發光的時候，我恰好路過，然后偷偷撿起了一束。這束光到現在依舊照亮著我。”

    “林厘，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但那段時間我真的沒辦法……”

    “你和許未還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

    “你們要，長久地幸福下去。這樣也算是報復我了吧。”

    朱婧開始和林厘聊天沒過多久，許未就沒聽了，走出了店，給她們留了空間。

    這會兒店里沒生意，偌大的店鋪里只有她們兩個。

    朱婧說完后，是長久的沉默。

    朱婧很害怕這種沉默的氛圍，因為一般來說，一旦周圍圍繞著這種氛圍，就是她要被父親打的前兆。

    但此刻她卻感到無比安心。

    大概是因為，她終于把欠林厘的道歉說出來了。

    林厘直視著朱婧：“我沒辦法不怪你，因為即使你生病了，你做的事，造成的傷害，也不可能因此而消失。”

    “但是我沒怪過你，因為面對你，我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那一方。你給我的傷害，我還回去了。所以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報復你。”

    “我跟許未是不是在一起，是不是幸福，跟你沒關系。別這么高看自己，覺得我會把許未和我的生活，當做報復你的工具。”

    林厘絲毫不停頓地說完了這些話，走出店鋪之前，她還是補了句：“看到你現在過的還不錯，我覺得挺高興的。”

    “恭喜你，重獲新生。”

    說完這段話，林厘就走了出去。

    林厘心情其實挺復雜的。

    之前她一直不理解，她和朱婧還沒怎么互相了解的時候，就已經彼此傷害了。

    所以朱婧現在過得怎么樣，她其實一點都不關心。

    但是久別重逢，朱婧突然把真誠溫柔的一面放在她面前。

    她一時不知道這種情緒，要怎么處理。

    因為朱婧的事，林厘和沒什么興趣逛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和許未都沒怎么交流。

    林厘坐在臥室的飄窗上，看著窗外，看著街道，一言不發。

    許未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太知道她了。

    她平時看起來張牙舞爪沒心沒肺，但其實比誰都柔軟。

    許未讓她自己一個人待了會兒，然后端了杯熱牛奶進去。

    “魚魚，沒關系的。”

    林厘說：“未未，她剛才跟我道歉，說她那個時候生病了。我如果不原諒她，是不是顯得很不是人？”

    “不是。”許未輕輕抱住她，“她生病了，不代表她沒有錯。魚魚的選擇沒錯，就算錯了，我也會一直站在你這邊。”

    林厘從小到大都被保護得很好，身邊有很多愛她的人。

    所以她脾氣很大又比較任性的同時，也很柔軟善良。

    朱婧是她從小到大，感受到的第一份惡意。

    那個時候她除了生氣，更多的是不解。

    “怎么還會有這種人？”

    這種想法總是控制不住地往腦子里鉆。

    但剛剛朱婧跟她說，她生病了，她控制不住自己。

    林厘的糾結沒持續太久，她很快放過自己。

    她和朱婧的事，無論如何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再糾結這些，除了徒增煩惱，毫無用處。

    今天逛街遇到朱婧，朱婧又跟她說了那些話。

    其實冥冥之中，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她也沒什么好糾結的了。

    第62章 桔梗

    林厘在明年三月, 有一個攝影展。

    地點定在國外，l城。

    這個展在很久之前就定下了，但因為一些客觀原因，拖了很久。

    之前的策展人, 在這個展進行到一半的時候, 和老板決裂，導致他手上的很多項目都停了下來。

    前不久林厘收到消息, 新的策展人會和她重新敲定影展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