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

    「謙，對不起。」

    劉謙文一愣，問：「為什么跟我道歉？」

    「愷樂學姐都跟我說了。」方禹樂雙眸直視著他，在桌底下的手指卻絞在一塊，想要消除些許心中的緊張情緒，「是我一昧的把所有錯都推到你身上。」

    「這不是你的錯。」劉謙文扯唇，眼底卻不見笑意，「應該說是我的選擇從一開始就脫離軌道了。」

    和自己喜歡多年的女孩鬧到如此地步，劉謙文覺得有些可笑。

    「我從小的夢想，就是以你為中心。為了保護你，我可以不顧一切代價，只要我能夠時時刻刻待在你身邊。但從我媽改嫁的那刻起，我的想法全都變了。」劉謙文端起茶杯輕抿了口，繼續道：「我的夢想不再只有你，我開始想當律師、想好好讀書賺很多錢，讓我媽過上全新的生活。但現在的家，根本就不像我想像中的那個家。」

    每日放學后進屋，總是看到余若凌和于邢誠有說有笑的，原本應該慶幸她終于過上好日子，自己的心情卻總是好不起來。

    反而，很想逃離那個家。

    他們從來沒有問過我，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劉謙文冷笑，「聽我說想當律師，就直接將我一年、三年甚至是十年之后的路都鋪好了，照著他們的安排來過生活，我怎么受得了？」

    「謙謙……」

    「你是我唯一的良藥。」他的嗓子微啞，全身散發淡淡的哀傷氣息，只有那熾熱的眸子還直視著面前的女孩。「所以你為了言奕辰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實在是看不下去，才有了那種想法。」

    「我曾經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在等你開口。我不知道這樣的我能夠為你做些什么，只是覺得你越來越不像從前的那個你了。」

    兒時那個第一次進到他們家，睜著水亮大眼到處看的劉謙文，不知何時已經蛻變成一個大男孩了，從前的開朗活潑不復存在。

    「你快樂的長大，對我來說比我過得好重要多了，每每看見你的笑容，我心中的黑暗總是一點點地在消除，可到最后，卻是我讓你跌落谷底。」如果沒有他的阻礙，她的生活或許會更順遂。

    「這么多年來，我對不起你。」

    他驀然落下了淚，讓方禹樂渾身一怔。

    「你不用顧慮我什么，也不用怪罪自己。方禹樂，你自由了。」劉謙文露出一抹笑，「我們之后，還會是朋友吧？」

    方禹樂點點頭，起身走到他身邊，輕輕地將他擁入懷里。

    這是她最后，作為他所喜歡的人給予他的溫柔。

    「謙謙，做回你自己吧。」

    感受到他一顫一顫的肩膀，她抬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他，自己不自覺落下了淚。

    她從小在爸爸mama的羽翼下平安快樂地長大，對于外頭的世界一無所知，而同齡的劉謙文卻經歷了許多人沒有想像過的黑暗生活，這樣的他，該有多壓抑自己？

    「樂樂，謝謝你。」緩下情緒后，劉謙文吸吸鼻子，抬眼深深地注視著她微紅的雙眸，笑道：「言奕辰欺負你的話跟我說，我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嗯。」她跟著一笑，提步走回位置上，「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劉謙文扯唇，「大概會出國唸書。」

    「出國？」方禹樂愣住了。

    「沒事的，這次，你身邊還有言奕辰陪著。」他彷彿知道她在想什么，出聲安撫，「我就去待個兩三年，我媽和于叔叔那邊應該不會阻止我的。」

    她沉默不語。

    「樂樂，替我加油吧。」劉謙文一笑，起身揉了揉她的發，在她的灼灼目光下離開了咖啡廳。

    方禹樂從落地玻璃窗看著他消失在街道轉角，眼眶的淚不自覺落下。

    她懇切地盼望，待她下一次見到劉謙文時，他會是那個為了他自己而活、真正的那個他。

    那天之后，方禹樂沒再見過劉謙文。從于愷樂口中得知，他在那天的一週后獨自一人出國了。

    除去于邢誠為他在國外準備的小套房，劉謙文沒有接受其馀任何的金援支助，只帶了背包和一個行李箱便遠走他鄉。

    「我佩服他。」

    聽聞方禹樂提起這件事，言奕辰只丟出了這四個字，面容是前所未有的誠懇。

    能夠拋下自己的一切，一人獨自到離家這么遠的地方一個人生活，這是言奕辰從未料想過的，他一直認為劉謙文是那種安于現狀、毫無目標的人。

    看來是他低估劉謙文了。

    言奕辰轉頭，見方禹樂正望著窗外發愣，伸手拍了拍她的頭，「沒事，我在呢。」

    聞言，方禹樂微微勾了唇。

    是呢，她還有言奕辰，她并不是孤單一人啊。

    言奕昕和向瑞揚的婚禮如期在情人節當天舉行。

    依照兩位新人的意愿，婚禮一切從簡，只邀請了雙方親朋好友到場，并沒有對外開放。

    對此言母有些怨言，卻也是看在寶貝女兒的份上沒有多說，只是在市外別墅的大庭院請人佈置場地，因長年生活在國外，言母在婚禮方面採用西式。

    從庭院門口一路灑滿白玫瑰花瓣取代紅毯，而在兩側擺放精緻白玫瑰小花籃，客席座位置于花路兩側，每一座位都能清楚地看見舞臺。

    「jiejie好漂亮。」在新娘休息室中，方禹樂雙眸瞧著身著婚紗的言奕昕，不知為何內心還有些激動。

    聽言奕辰說，言奕昕的婚紗是emily設計送給她的結婚禮物，或許是量身訂做使然，方禹樂覺得這套婚紗給別人穿都不會有言奕昕這般有氣質。

    「樂樂，放輕松。」言奕昕輕笑：「明明是我結婚，怎么你看起來比我還緊張？和那小子一樣。」她抬頭看向在門外來回踱步的言奕辰。

    「我、我只是太期待了……」沒想到能夠到場參加言奕昕的婚禮，方禹樂可是連著一個星期都沒睡好。

    「沒事的，你該期待的應該是婚禮結束后和辰辰的小約會吧？」

    「約、約會？」方禹樂呆若木雞。

    「今天是情人節呀！結束后到晚餐前還有一段時間，你們不會就這樣跟我們回家吧？」言奕昕笑得燦爛，調侃道：「兩人的小時光多浪漫呀。」

    「姐、jiejie！」方禹樂不知想到哪兒去了，雙頰一片緋紅。

    「怎么樣？現在不緊張了吧？」

    「嗯。」她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

    「樂樂，來我旁邊坐坐。」言奕昕的雙眸無比清澈明亮，待方禹樂到身邊時，她牽起她的手，輕聲說道：「我真的很謝謝你，能夠讓辰辰有重新活下去的動力，不過你可能也知道，心臟移植手術后的存活機率并不高，這樣，你還愿意陪在他身邊嗎？」

    方禹樂聽了這番話有些怔愣。恢復記憶后，她就曾經問過言奕辰當時為何會離開，他也沒隱瞞，將自己從小生病的事都說了。

    當時為了他的處境，方禹樂整整哭了一晚。可再怎么樣，她也從沒想過要離開言奕辰。

    「jiejie，是小奕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希望在這個希望里能夠有他在。」

    三歲那年的事故，她雖記得的不多，但她永遠不會忘記那男孩在她面前替她擋下被火燎燒斷倒下的木頭，從此留下一道疤痕。

    那時的她真的以為要死了。

    是言奕辰給了她希望，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言奕昕看著方禹樂認真誠摯的神情，眼眶不自覺紅了。

    有這么好的女孩陪著從小身子不好的弟弟，如今她是真的能夠放心出嫁了。

    「jiejie，不可以哭！眼妝會花掉——」

    言奕昕笑了，抬起頭使勁眨眨眼，努力憋著讓淚收回去。

    叩——叩——

    兩人循著聲響往門口看，言奕辰正好探了頭進來。

    「姐，準備入場了。」

    方禹樂上前牽著他的手走到言奕昕面前，「jiejie這么漂亮，你怎么不近一點看？」

    「是阿。在門口徘徊了這么久還不進來看看jiejie。」言奕昕故作委屈，噘著嘴附和。

    「……」言奕辰有些無語。

    試婚紗那天，因言奕辰在學校上課，所以此次的確是他第一次看見jiejie穿著婚紗的模樣。

    言奕昕的面容本就姣好，臉上只是畫了淡淡的妝容。

    婚紗為a字裙包臀婚紗，上身部分將言奕昕細緻白嫩的肩頸及鎖骨處和若隱若現的北半球裸露在外，裙襬從臀部開始延展，顯現出她纖細的腰身，婚紗還使用許多小碎鑽點綴。

    整套婚紗完完全全將言奕昕全身上下的優點展現出來，配上妝容可說是完美無缺。

    「很漂亮。」言奕辰驀然張開雙臂抱住言奕昕，「姐，你一定要幸福哦。」

    聞言，言奕昕先前才忍住的淚水終于落下。

    雖年紀相差甚遠，但年紀僅僅高一的言奕辰已經比言奕昕高出了一顆頭。

    「我的弟弟長大了。」她拍拍他的背，身子一顫一顫地，向水龍頭似的淚水流個不停。

    方禹樂在一旁看著兩姐弟，眼眶也泛起了淚水。

    「現在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今天的新人，新郎向瑞揚和新娘言奕昕！」

    言奕昕挽著向瑞揚的手臂，和他相視一笑，在眾人的歡呼中一步一步往舞臺走。

    舞臺屏幕上撥放著兩位新人的點點滴滴，方禹樂笑著笑著就哭了，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

    她想起了在小學初次替言奕辰解圍的情景。

    想起了高中前在公園的初遇。

    想起他每一個陪伴著她的時刻。

    「怎么哭了？」言奕辰輕撫她的臉龐。

    方禹樂搖搖頭。

    此時臺上的新人正拿著麥克風交換誓詞。

    兩人沉默半晌，言奕辰牽起她的手輕輕摩娑著。「樂樂，我有跟你說過嗎？」

    她狐疑，抬眼看他。

    「我愛你。」

    興許是言奕昕和向瑞揚站在一塊的模樣太過美好，言奕辰在那個當下特別想和她說那三個字。

    感受到身旁的人明顯一怔，方禹樂傻愣愣的模樣令他呵呵笑了幾聲。

    「有你來到我身邊，是我求都求不來的幸運，這輩子能夠認識你是我想都沒想過的。」他抬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輕輕一吻，「謝謝你愿意留在我身邊。」

    「小奕，我才謝謝你。」她昂首在他右頰一吻，將嘴湊到他耳旁輕聲道：「我也愛你。」

    語落，兩人相視而笑，兩隻手牽得緊緊，再也沒放開。

    謝謝你讓我知道什么是愛。

    謝謝你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謝謝——我永遠的王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