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花下客 第24節
當然,她更沒法告訴他,看到那條批注后,她想起了在青訓營的他。 姜橈含糊“嗯”了聲:“要不還是先開吧?路上聊?” 雖然晚,但畢竟在公司樓下,不方便。 沈問埕沒再堅持,給姜橈開了導航:“麻煩你了。” “沒關系,過去應酬多的時候,我經常送喝多的朋友回家,”她說著,把車開出了停車場,“有一回我一個人弄兩個男的去酒店,可費勁了。” 沈問埕想象了一下畫面,想象不出。 姜橈怕他誤會,解釋說:“飯店的人幫我搬上車,酒店的人幫我搬下車。我只負責開車。主要是不放心他們,要不然就叫代駕了。” “兩個大男人,你叫代駕,他們也吃不了什么虧。” 姜橈被逗笑:“不行,我從小就這樣,凡是在我眼前的,不管男女老少,我都想保護到了。雖然兩人加起來有四個我了。” 沈問埕看著她開車的側臉,想到周殊說,姜橈哥哥早年做貨運生意被人陷害吃官司的過去,那時兄妹倆本是安排好的都跟著mama,哥哥堅持留在了爺爺奶奶身邊,姜橈最后也非要轉學到爺爺奶奶家讀書,誰都攔不住。后來等她哥哥生意有起色了,她才回到北京。 年少的她對周殊說:“你知道嗎?人忽地一下就會沒的,什么都能再來,人沒了就真的沒了,只有人是最重要的。” 周殊無法感同身受,但把這話記住了,學給沈問埕的時候,還能學出姜橈說這話的樣子。 沈問埕算過時間,她在南方爺爺奶奶家讀書的日子,他正在北方讀大學。兩人像交錯的兩條線,尚未相遇。當他開始看到曙光時,她正在最不見前路的黑夜里。 而現在,剛剛好。 姜橈不清楚他的想法,見他不說話了,關心地望過來一眼。恰好,沈問埕目光深邃地瞧著她出神,她忙避開來,繼續看前路。 “沒醉。”他告訴她。 姜橈笑笑,沒說話。 如今的兩人,倒是不用猜了,都摸透了彼此的心意。 沈問埕猜到她逃避的理由,重新理了理思路。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就先緩一緩,繼續接觸。趕上升職這件事,確實不是個好時機,等等看,總有水到渠成之時。 “對女孩子來說,”沈問埕忽然問,“兩人在一起,最看重什么?” 姜橈心知肚明他的意圖,但人家問得正經,她只能如實答:“人品好,有共同話題。” 沈問埕點點頭,再次確定了想法,繼續吹夜風。 姜橈挺懷念過去的自己,沒受過感情上的傷,什么都敢相信。 她邊開車,邊回想身邊男人在路口說的一番話,確信那不是玩笑。可她不敢,怕扛不住流言,更怕本來挺好的關系弄糟,或是真談了一段就分手……困難重重,開始太難。 又或者,萬一他一時興起,過一陣就不喜歡了呢? *** 翌日一早,她被鬧鐘驚醒,手機里已經有了沈問埕的一條未讀消息。她打開—— 客尋酒:這就是私人號,都是非工作上的朋友。工作歸工作,個人生活歸個人生活,其實我人品還不錯,你多了解就知道了。 他的措辭挺嚴肅的,但莫名讓她從中讀出了一絲詼諧。看時間,天還沒亮時發來的。 沈問埕的意思她猜得到,這是私人號,她如果不排斥拋開工作身份從朋友做起,那就從這里開始,抱著在一起的目標認真接觸。如果她不想,那就忽略掉這個微信賬號。 她再讀了一遍,想起昨晚他問的問題,不禁又是一笑。 姜橈關掉那條消息,帶著愉悅心情翻看起工作消息,批量處理完,火速收拾行李箱,將出門前,沈問埕竟又發來一條新的。 客尋酒:南京在下雨。 船船槳槳:你到了? 客尋酒:最早的航班。 客尋酒:工作了,南京見。 第二十八章 多少樓臺煙雨中? 姜橈剛落地南京,上了公司的車,前座來接的宣傳部同事遞來一張剛打印出來的名單:“亞運會教練和選手的入選名單,今天剛出來的。” 姜橈看上邊都是熟悉的名字,隨口說:“我在機場大廳看見咱們的地廣了,效果還不錯。不過只有地堆沒有互動浪費了。” “機場不像商場地鐵站這些地方,進工作人員難申請。” “不用人,擺二維碼,抽獎互動,就是要和游戲運營搞一下。”姜橈說。 “巧了,早上大老板到的時候也說了這個,”同事說,“后來,說交給我們宣傳部去想。” 姜橈一聽到是他,心一輕,“嗯”了聲。 她看向窗外,艷陽高照:“早上這邊兒下雨了?” “早上下過,”下屬笑著說,“總監你運氣好,一過來雨就停了。” 姜橈笑了笑,望了一眼外頭,剛巧車開過城墻。上次看見這城墻,還是那晚吃小龍蝦。 新公司開張挑了一個大吉大利的時辰,她是最后一批到的高管,大樓門外敲鑼打鼓的隊伍和舞獅團隊早已準備就緒,姜橈一瞧還有不到十分鐘,把行李箱堆到樓下前臺,前臺保安身后大小堆了二十幾個各式樣的箱子,一邊給她擺,一邊笑著說:“你們這些大忙人啊,都腳不沾地地飛啊。” 姜橈雖不認識人家,但還是笑著附和了一句:“沒辦法,都是打工人。” 保安笑著說:“剛前臺秘書和我說了,今天來的都是高級別的,而且是咱們整個集團最賺錢的?” 沒等姜橈答,身后帶著秘書出來的小林總打趣說:“不是最賺錢的,是最給公司賺錢的。” 人多眼雜,小林總僅是對姜橈和她身旁兩個高管點了下頭,就往前頭去了。 姜橈順著他的背影瞧見大樓東面落地玻璃門外,副總們湊成一堆閑聊著,在那群人里只有身穿深藍色西裝和黑襯衫的沈問埕安靜站著,不知到了多久。 震耳的鑼鼓聲突然炸開,大家都蜂擁而出。他回頭,好像在找什么,姜橈隔著落地的玻璃墻,在確認他目光毫無偏差地落在自己身上時,對他笑了一下。 這是她這一整個白天唯一和他打過的照面。 南京第一面。 姜橈不是常駐南京的,一開始就沒要獨立辦公室,準備這兩天打游擊戰,隨便用用下屬的辦公桌。不巧這兩天正好有展會,宣傳部這邊物料堆積如山,時不時就要有人來搬走靠墻堆著的各式海報和物料,一開始大家還客氣地說“老大,要去你那兒拿個東西。”“老板,我也想去拿個東西。”“總監,不好意思啊……”,后來姜橈哭笑不得,直接在宣傳部的群里發了一條:“工作第一,大家要過來不用提前打招呼。” 于是,這一層半公里的人就看著這個新晉宣傳總監抱著筆記本電腦,一會兒挪這個桌子,一會兒挪那個桌子,最后,終于在晚飯后找到了一個空著的會議室,一頭扎進去繼續干活。 手機震動,陌生號碼,提示是銀行。 姜橈接聽,對方上來一句話就是問:“請問,是姜橈女士嗎?” “我是。請問你有什么事?” “請問,你有辦法能聯系到韓興野先生嗎?” 姜橈意外,忘了說話。 “是這樣的,我們這里聯系不到韓先生本人,他當初辦卡的緊急聯系人填的是您,”銀行工作人員接著道,“我想請問,您能幫我們聯系一下韓先生嗎?” 姜橈對這個名字有本能的抵觸,她保持著禮貌:“不好意思,我不方便。” 對方鍥而不舍,接二連三地追問,能不能幫著聯系到本人。 如果是尋常時候,她都覺得客服人員不容易,會盡量幫忙,但涉及到那個人,她不想有任何多的牽扯,用比電話那頭更客氣的聲音說:“不好意思,確實不方便。抱歉。” 結束了這個電話,無數猜想在腦海里涌現,銀行有關的業務能是什么事?聯系人填她,也就是最早時期辦的卡了……當初分手后,這種事情處理過許多,兩人互相綁定了許多的東西,電話卡親屬卡,諸如此類,有些需要本人到場辦理注銷,每次兩人約著見面去處理分手事宜,她都要做心理建設。剛有那么一霎,她重回了過去,可心境早不同了。 姜橈現在唯一想法是:不要給我找麻煩……姜橈打開助理發來的展會設計圖,想平復心情。身后有人敲門。 她回頭。 推開門的是一個陌生面孔,南京辦公室的。他看到姜橈一愣,姜橈被看得也是一愣,反射性禮貌問:“我查過這個會議室的時間表,這個時間段沒人定。你是臨時要用?” “我也是找不到會議室,看一眼這里有沒有人。”對方抱歉笑。 那人身后跟了幾個人,其中一個似乎認出了姜橈的聲音,說:“去樓下吧。”是沈問埕的聲音。 姜橈憑著職業敏感度,下意識起身,往門口走了兩步:“沈總。” 沈問埕略一點頭,說:“你繼續忙。”他仍舊是中午見的那套西裝,顯是忙了一天。 “我用不到這么大的地方,”姜橈說著,回身收拾好電腦,“給沈總用吧。” 沈問埕側身站在門口,沒反駁。姜橈抱著電腦從他面前走出去,像有獨有的磁場,讓他沒來由地想到昨晚在車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車停到地庫,她還問了句:要送你上去嗎? 姜橈感覺到他的目光,如常笑笑,對沈問埕和一旁等在會議室外的幾人頷首告辭,回到宣傳部的辦公區。幾個加班的同事一見她回來,猜想有任務分配,紛紛抬頭瞅著她,姜橈好笑地擺擺手:“沒事,你們忙完直接走吧,我一會兒也回酒店了。” 她來到茶水間添水,有兩個一同從北京辦公室飛過來的總監在閑聊,瞧見她寒暄了兩句,隨即神秘兮兮地問:“聽說你們工作室的老大要升職了,沈總的位子。” 姜橈意外。 問話的人猜測姜橈和小林總關系好,想從她臉上瞧出點兒什么。 “你沒聽說?” 姜橈搖搖頭,慢慢地喝了口水,見兩人瞧著自己,不覺一笑:“剛從你們嘴里知道的。” 兩人又輕聲聊了會兒,鑒于大家都認為姜橈和小林總關系好,聊得時候倒是沒避著她。當初沈問埕毫無征兆地空降,有傳聞說是搶了好兄弟的位子,有不少人為小林總惋惜,而今兄弟上位,又是一番議論。姜橈主要是對那幾個兄弟一起創立工作室的事好奇,才耐著性子聽了會兒,最后兩人說著說著,說到沈問埕和宋一琳的往事,繼而引出林涇深有個女兒……聊的話題過于發散,她尋了個由頭從茶水間溜了。 等到酒店辦了入住,她燒了熱開水,去陽臺的沙發上坐下,回味沈總和宋總的經年往事。他的兩個朋友,一個結了婚,一個離了婚,這確實是他那個年紀的人該有的經歷……姜橈捧著熱水杯,抬頭看月下往不到邊際的高爾夫草坪。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了好久,她終于察覺,拿起來看是個陌生號碼:“你好。” “對不起,不該打擾你的,”韓興野的聲音傳出,“今天銀行……”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好,”姜橈打斷他,“還有,不要再用我的信息,如果有什么糾紛問題,我就直接找律師處理了。” 電話里的男人沉默許久:“對不起。” 電話掛斷。 姜橈一時被氣沖到頭頂,太陽xue突突地疼。她努力平復著心情,隔壁陽臺門被打開,脫去西裝上衣,穿著襯衫的沈問埕走出來。姜橈一抬頭瞧見他,愣住。 “過來的時候,讓秘書留了上次的房間。”沈問埕像在解釋。 同樣的話,姜橈如此告訴助理。她還強調不要套房,要最開始住的那間。 姜橈想問他什么時候回來的,剛還沒看到隔壁有燈光。心底最深處,更希望他剛回來,沒有意外地旁聽到那通電話。沒什么不可告人的,只是私心嫌棄那段過去,不想讓他知道。 “剛回來,”沈問埕接著解釋,“剛打開燈看見你,想出來打聲招呼,看你在打電話,就先在屋里等了會兒。” 姜橈瞧著他,從沒有遇到過這種默契。她不問,他卻能答。 “下午會議室看見你,覺得你不太高興,”沈問埕背對著屋里的燈光,面朝著月光,隔著那一道只能防君子的雕花鐵欄桿看著她,帶著關心,“現在好像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