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海上明月
這一日正是八月十五,幽冥島島主府中來了不少江湖人物,少林,峨眉,崆同,丐幫等都有人到。一一被安排在客舍中。當日,晚膳過后,眾人被告知到集英殿會集,飲酒共賞明月,并有一名青衣侍者前來領路。 眾人出了館鐸,跟著島上青衣侍者,沿島上小徑,七轉八彎,一直來到海邊,大家不由心中納悶,有人已開始嘟嚷,說這島主好大架子,眾客人早已到了,既不見主人前來迎接,甚至此時連人影也不露,但上了人家島上,又不好多說。走了大約有三四里路,前面出現一邊石林,眾人皆道,原來在這石林之中,但侍者并不停步,一直穿過石林,眾人眼睛一亮,只見前面一片茫茫大海,海浪奔涌,聲勢如雷。一條索橋從島上伸出一直通向大海深處。侍者一指前面的索橋,回頭對眾人道:“諸位貴賓,這集英殿就在這索橋對岸,請跟我來?!闭f完已輕飄飄踏上索橋,眾人皆是一驚。 眾人細看那橋,說是索橋,其實純粹就是七八根手臂粗的鐵鏈,橫亙在海面之上,海風一吹,鐵鏈互相撞擊,發出叮叮響聲,夾在風聲中,就是戰場上兩軍交戰時兵刃交擊之音,煞是刺耳。這侍者凌風立身在一根鐵鏈之上,身隨風擺,競似附在上面一樣。輕功之高,下盤之穩,顯露的武功無不是上乘之作。眾人心中暗想,這幽冥島主在武林中聲高名顯,果非虛得。單看這島上一侍者已是如此了得,他的功夫當真是高深莫測。 侍者見眾人皆有疑惑之色,笑道:“這閣子所以建在海上,乃歷代島主匠心獨運,專為賞月而建。在閣中飲酒賞月,當真有說不盡的妙處。”他見眾人還是不動,又續道:“這集英殿不在主島之上,相距甚遠,所以只得以索橋相連,如各位不走索橋也可由島中安排船只?!闭f完一聲呼嘯。不多時,果見數只小船破浪駛來,靠在岸邊聽用。 這時眾人中只見一白衣人輕身躍起,跟著躍上鐵索。武功稍好者,也不愿墮了自家名頭,紛紛效仿。不多時岸上只剩下六七人,或是輕功不行,或是下盤不行的,跟看不敢走鐵索,只得下了小船。 那青衣侍者展開身影,在鐵索橋上快速掠去,眾人皆跟上。約莫走了二里路光景,只見面前一座方形的閣子擋在眼前,橫匾上“集英殿”四個金字躍入眼簾。 眾人上岸進閣,只見里面除了桌椅之外,空落落無甚物事。唯進門的一塊大屏風上題寫的一首李后主的詞很是顯眼:“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北娙酥杏型ㄎ哪撸挥纱笫钦鄯@首詞配此賞月閣子,當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落座之后,后廂又轉出數名青衣侍者,給眾人奉上茶點。 此時天色漸晚,海上風浪漸小,先前風聲浪聲慢慢平息。眾人這才注意到,這閣子建在離主島不遠的一座很小的島礁之上,除通向主島的那條索橋之外,四面環海。透過窗欞,海上風光一覽無遺,海上賞月的活,除非是在船上,當真是再找不到比此處更好的去處了。 不多時只見遠處的海面的金光萬道,水天相接處,一彎明月,如一枚金鉤般浮在水上,漸漸地,那一彎變成了半圓,過得片刻,眾人只覺眼前一亮,一只巨大的金輪突地被托出水面。照得海天一片金色。眾人轟然叫好,無不驚嘆于這奇麗絕倫的美景,無不折服于天造物之奇妙。 眾人正醉心于迷人月色之時,忽聽堂上侍者唱道:“島主駕到!”眾人本來都從窗子向外觀賞月色。此時聽得島主駕到。紛紛回過頭來,只見后堂轉出數十名綠衣侍女,每人手上一對紅紗宮燈,月光之下,紅綠相映,煞是好看。十人分兩邊剛站定,又轉出十名黃衣侍者,也分兩邊站定。這時才見簾后走出一人。 此時明月在天,海上水波輝映,光線從閣子四周的窗中透入,加上閣子內數十對宮燈映照之下,將閣內照得如白晝一般。眾人眼睛齊刷刷地集聚在這人身上。只見此人身高八尺有余,面如冠玉三縷黑須,身穿團蟒紫袍,玉帶圍腰,約四五十歲年紀,微微有點發福。但神完氣足,威儀非凡,雖不怒而自威。眾人雖久聞幽冥島主李重關之名,但真真見過的了了無幾,在眾人心中,此人武功高強,武林中名頭甚大。此時他一現身,只覺得他雖有些威儀,但一點也不象一代武林豪雄,也和常人相差無幾,頗有些失望。 只見李重關來到堂中,向四周團團一揖,笑道:“各位英雄,光臨小島,在下面子不小啊。哈哈,哈哈,島上不比陸地,無甚物事,先恕招待不周之罪?!闭f完雙目如電,向四周掃視一邊。掃視之下,眾人無不一凜。。島主說完,便在面色一張套黃緞的紫檀椅上坐定。左右奉上香茶,及各色點心。 李重關續道:“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向來說話辦事辟脫利落,也就不必客套了。此次請中土武林中各家各派頭面人物到敞島一聚,一來是大家武林一脈,在下在武林中也小有聲名,利用此莫大機緣聚集共賞明月,談拳論劍,也不識為武林雅事。張九齡詩云: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想必大家已見識過了,呵呵,還不錯吧?!?/br> 眾人心下均想:“這島主十年來已不大在江湖中走動,此次突然聚集武林群豪,想來不至是飲酒賞月這么簡單。談拳論劍也不過是籍口而已,只是不知他葫蘆里到底賣的啥藥?!毙南戮菬o底,抱著極大疑團。 此時,只聽得堂下一人嚷道:“請問李島主,請人賞月又何必動刀動劍呢,聽說島主派出無數高手到中原武林,凡愿意聽從幽冥島號令的,重金結之,不愿聽從的,利劍刺之。這與島主所稱賞月之雅事似乎格格不入。河洛神拳孟老拳師,一錘鎮中州秦天基秦大俠,皆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只因不肯聽你幽冥島之令,皆無幫身死家滅。這又如何解釋?!北娙颂ь^看時,見是磁州黑虎寨寨主湯天虎。 島主李重關低頭飲了口茶,還未作答,邊上一名黃衣侍衛喝道:“你是何人,競敢在此集英殿上大呼小叫,壞了島主及眾人雅興。”說完便欲上前。李重關一擺手,微笑道:“閣下便是磁州黑虎寨湯寨主么,在下與令尊早年有一面之緣,只是令尊英年早逝,著實令人傷感。你黑虎寨與河洛孟正雄中州秦天基頗有交情,這個我早有所聞,但他們倚老賣老,終于自取其辱,這能怪得誰來?” 前些日子,武林中盛傳河洛神拳孟老拳師,一錘鎮中州秦天基被幽冥島黑白無常所殺。起始大家都不敢相信,因為孟老拳師孟正雄,秦天基成名數十年,在中原武林也是赫赫有名,門下弟子眾多,哪能輕易就被人殺了?,F下看來此傳言到是真的。只是不知他們因何得罪幽冥島。 湯天虎道:“就算他們得罪了貴島,也罪不致死。更何況他們只是因為年老體弱,不能應島主之約上你島來觀月,這又是什么大不了之事,就慘遭橫死?!闭f完怒目圓睜。 只見邊上剛才說話的黃衣侍者道:“湯天虎,島主念在你父親昔年的一點香火之情才和你說幾句話,你倒得寸進尺。再要無禮就請出去。”湯天虎眼見得在人家地盤之上,只得恨恨而退。 李重關又道:“其實,這次請諸位來是因為有一件大事和眾位商議,所以有時不得已用了些過激手段,還請眾位寬諒。”眾人口上不說,心下都想,再過激的手段也不能因為人家不來就殺人啊。但有一點卻是肯定,李重關要眾人來商量的絕對是一件“大事”。 只聽得底下有人笑道:“島主請人得上島賞月,正是往我等臉上貼金,無上光榮之事,有些人競敢或陽奉或陰違,當真是不識好歹之極。”眾人眼光聚向發聲之處,只見一人,身材不高,臉色黝黑,臉微圓,微微有點駝背,正是東陽一氣門的掌門張若沫。此人平日在武林中聲名浪籍,頗為正派中人所不齒。湯天虎見此人競如此說話,對他怒目而視,但此人竟視若不見。 李重關道:“自中原大俠過世之后,中土武林群龍無首,互相攻擊仇殺,拉幫結派,爭奪地盤,甚至搶劫財貨。亂象環生。百姓本來連年遭受戰亂之苦,更受朝廷茍稅盤剝。已是九死一生,現下武林再亂,江湖各自坐大,叫他們如何活得下去。此次聚集眾位,便是為了商議此事?!?/br> 他話說完之后,底下寂靜良久,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有人問道:“島主所言不虛,目前中土武林確是群龍無首,各家各派皆夜郎自大,爭權奪利。不知島主有何良策?!?/br> 李重關頓了一頓,道:“江湖中情形如此,各位來自中土武林,想必比在下更是親歷親為,清楚得多吧?!北娙诵南掳档溃骸霸瓉硎沁@樣,他分析得倒也不無道理,這幾年,武林中爭雄斗狠之事不絕,倒也是事實。不知他有何下文,且聽他說下去?!崩钪仃P又道:“在下雖道行低微,智術短淺,但所幸在武林中略有薄名。故此在下私下尋思,此事既無人出面,只得不自量力,勉力為之?!?/br> “在下一直以來,苦苦思索,為何以前江湖上風平浪靜,而近年來卻動蕩不安。后來終于想得明白,這其中原因不外有二,一是以前中原大俠在世之時,雖無正式名分,但卻是公認的武林盟主,天下武林第一人,大凡武林有事,只要他出面主持公道,必能圓滿解決。當然這也是周大俠處事公正之故,但我想主要是因為他是武林名宿,眾人縱有少許不滿,也能看在他的面上,將事平息。第二是以前宋金交戰,朝廷偏安后頗能輕徭薄賦,愛惜民力,如今趙官家坐穩了半壁江山,昏饋無能,殺忠臣良將,重用貪官酷吏,使得民不聊生,武林中也從此多事?!?/br> 眾人心下均想,此話是不錯,昏君趙構殺岳飛,重用秦檜,天下誰人不知。難道你想重新選出一位武林盟主,你如此處心積慮,看來非你莫屬了。 果然,李重關又道:“在下既有此思,便將此想法和武林中幾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商量。他們皆以為當務之急,乃是重新選取一位武要總盟主,主持大事。起先在下也以為這是上上之策。但數月之前,在下到中原訪游一番之后,以為此想法并不能完全正確?!?/br> “在下到中原,江南,嶺南數處,看到百姓根本活不下去,只得拖兒帶女出去逃荒,但東山老虎要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哪里沒有貪官惡霸。要想天下太平,唯有將昏君jian臣除了,另立明君,天下才能太平?!?/br> 堂上眾雄聽他說到這兒,皆是一驚。要說這些人都是武林中豪士,平日在刀頭上混飯吃,殺人流血皆是家常便飯,但說到扯旗造反,畢竟是抄家滅門的大事,哪能不掂量一番。更何況這其中有些人和朝廷有千絲成縷的關系,要他們也參與,畢竟是十分為難。 李重關見眾人面面相俱,知他們心下十分疑惑,當下朗聲道:“不瞞大家說,在下其實并非無來由人,先祖上乃是南唐李氏后人。”眾人更是驚奇,要知道自太祖初年,曹彬下江南,李后主降宋,當時南唐已滅國多年。 只聽下面峨眉掌門清一道:“島主乃南唐后人,可南唐李后主因治國不善,而宋太祖以文治武功掃平天下,李后主早已降宋,去世多年了。” 李重關又道:“不錯,當年先人失德,以致眾叛親離,身死國滅,為天下人所笑。但大宋自趙匡胤以來,所做這事難道便光明磊落么?” 說到這,島主漸漸激動起來,站起身來續道:“大宋朝廷上下一向以理學禮儀冶天下,不是一直標榜忠孝仁義么,在我看來趙氏從來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br> 底下有人問道:“島主如此說,可有根據?!?/br> 李重關冷笑道:“天下誰人不知,趙匡胤陳橋兵變,以人臣之身份,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硬生生從大周柴氏手中奪了江山,請問這是忠嗎?”眾人無言以對。 “再有,趙光義臨死之時,因一已之私欲,違母親杜氏之遺命,將帝位不傳弟趙光美,不傳侄趙德昭,殺弟殺侄,私傳自已的兒子,這是孝么?” “另外,在下祖上李后主,雖然失德,但歸宋后,趙匡胤終究還是放不過他,那年農歷七月初七日,用牽機酒將他毒死。請問,這是仁者所為嗎?” “至于義,我看,大家不是不知,趙匡胤攻下后蜀后,將后蜀王妃花蕊夫人強行霸占,趙匡胤還怕別人說他貪色無恥,故意叫人編造了千里送京娘的故事來迷惑世人?!?/br> 其實,李重關所說這些事,幾乎無人不知,但誰也沒往這方面想,現在聽他這么說來,還真是有道理。但這些事畢竟好多年過去了,大宋從匡胤到此時,已傳七帝,已過去了一百六十多年。要說趙氏無道,也扯不了這么遠啊。 果然,李重關又道:“當然,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我此時說來,只是要眾位明白,趙官家明里是道貌岸然,實際是什么貨色。至于近年來,大宋屢屢割地賠款,為大金所敗,只因趙構自已要做皇帝,把他老子和哥哥賣與大金國,故此借秦檜之手殺了岳飛,又罷了韓世忠。這樣的昏君你們還要保他么?!?/br> 只聽底下一個朗聲說道:“李島主,這么說來,你是執意要反朝廷了?!?/br> 李重關道:“這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數十年來,我幽冥島僻處海外,既非大金國土,又不屬大宋,本和大宋朝廷沒無沖突,便朝廷屢派軍隊前來攻打。虧得島上地勢險要,叫他們有去無回?!闭f著,臉上頗有得色。 只見方才底下說話的那人又道:“島主要反朝廷,難道要我等中原武林也要跟從島主一起反么?”他這話一說,底下先是一片嘈雜之聲,但隨即就安靜下來,因為這正是眾人最想問的問題,而他先問了出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李重關笑道:“在下何德何能,敢強迫諸位武林大豪,只是在下既然起兵反宋,不能不做些準備,免得將來與諸位有些沖突,丑話先要說在前頭,各位愿意共謀大事,那是最好。如不愿幫我,也無大礙,只是將來如與我幽冥島為敵,那也說不得要得罪了?!痹捳f到此,大家皆明白他的意思,不跟他造反也無所謂,但如幫助大宋朝廷,與他為敵,他便不客氣。一些人此時已完全明白了,為什么他要殺孟正雄和秦天基,原來是為了在中原武林立威,殺雞儆猴之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