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285節
“……”眾人都很無語,張五郎不能忍:“所以你既然這么瞎,怎么還敢在御前伺候?就不怕冒犯天顏嗎?” “下官肯定有這種擔心,但是圣人喜歡下官做的飯……下官怎能為了這么點小毛病就讓圣人失望呢?” 杜清檀憨厚而羞澀地笑了一回,自如地切換成擔心。 “控鶴監,您快別說話了,瞧您傷口扯著多疼啊,裴奉御,您若是需要搭下手,只管叫我啊,千萬別客氣!” 她說著,手上也沒停,很直接地把裴元照推到了張五郎面前。 裴元照瞅她一眼,很是上道:“五郎別動,您這傷口得趕緊處理,小心留疤!” 張五郎立刻繃著不敢動了。 一群太醫圍上去,眾星拱月一般把他圍在中間,捧手扶腳,噓寒問暖,若是可以,甚至想給傷口打個漂亮的蝴蝶結。 杜清檀全程圍觀,全程嘴力輸出,夸太醫醫術高明,夸張五郎配合得好,夸完之后再安慰:“幾天功夫就好了。” 張五郎額頭青筋亂跳:“杜司藥,你知道什么叫廉恥嗎?這樣阿諛奉承,就不難為情?” 杜清檀眨巴眨巴眼睛:“您多慮了,實話實說絕不會難為情!羞于揭露真相才是不做人。” “……”張五郎面無表情。 幾個太醫對視一眼,不能不佩服。 身為眾太醫之首的裴元照已經給杜清檀安排好了差事—— 總有些貴人非常難對付,這么能說話、會說話、臉皮又夠厚的人才,內醫局很需要! 須臾,張五郎處置妥當傷口,起身道:“杜司藥,你來,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杜清檀怯生生地看向裴元照,很小聲地道:“這……合適嗎?” 裴元照悄悄一指門外,大意是就在大家都能看見的地方比較好。 倒也不是他想多管閑事,只是如果在他面前出事,他也逃不掉干系。 杜清檀就小心翼翼地叫住張五郎:“控鶴監,下官正在上值,不好走得太遠,咱們就在這門口說?” 她笑吟吟的:“您瞧,這不當風,廊下剛好有棵柿子樹,這柿子沒摘,紅得多好看啊,再給您端個月牙凳,支個火盆,完美!” 張五郎的額頭本就一跳一跳地疼,被她這么叨叨個沒完也真是煩死了,索性直入話題。 “你還不知道吧,獨孤承寵了!” 杜清檀瞬間傻了,都不用演,表情已經足夠扭曲。 張五郎原本很糟糕的心情瞬間愉悅起來,他不好受,其他人也別想好過! “噯,你似乎不大樂意?”他笑起來:“多好啊,瞧瞧,我們有的,他也會有,到時候說不定圣人還會封你個誥命呢。” 杜清檀垂下眼,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有圣人給的官職就夠了。” 她盯著自己的鞋尖,就擱那兒站著一動不動。 張五郎幸災樂禍:“想哭就哭啊!我懂你。” 杜清檀卻是一點點地笑起來:“我才不想哭呢!我為圣人歡喜!” “不知所謂!”張五郎確實沒能從她臉上看出絲毫怨恨之色,沒好氣地一揮袖子去了。 杜清檀輕吐一口氣,折回去對著眾太醫團團行禮,朗聲道:“才剛被打斷,還沒認全各位太醫,不如我們繼續呀……” 其實幾個太醫都很好奇張五郎找她做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問而已,見她這么活蹦亂跳的,就沒追問,只笑瞇瞇地表示了歡迎。 杜清檀與新同僚聊天打屁完畢,就到了下值的時候,明天該她休沐,正好把放在宮里的一些衣物帶出去安置。 才出宮門,彩鳶就迎了上來,紅著眼睛道:“五娘,救救萍娘吧!” 孟萍萍自敲了登聞鼓,被吳鳴帶入憲臺之后,就再沒露過面。 彩鳶去打聽,據說是已被收監,要等查明事情真相才會放出來。 好端端的良家女子,在監獄里關著算什么?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都沒地方哭去。 所以彩鳶就很著急。 杜清檀安撫她一回,打算先去打聽打聽情況,再去找獨孤不求,宮外這些衙門事務她不熟,還得靠他去打點。 不想走到憲臺外,又有人攔住了她。 孟父神色嚴苛,上來的第一句話就是:“為什么要挑唆我女兒做這種事?” 杜清檀被逗笑了:“滾開!不然,信不信我一拳打腫你這張自以為是的臉?” 孟父完全被震驚了,哪有跟人初次見面就這樣的?這……是完全不講禮儀了啊!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杜清檀已經越過他往里去了。 吳鳴嚴肅地在奏本上落下了最后一筆,杜清檀走進來,甚至都沒有抬頭,只淡淡地道:“坐。” 第385章 債 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不知道吳鳴為啥有那么多文書要寫,總也寫不完,總也寫不完。 眼看天就要黑了,彩鳶著急又害怕。 這吳御史絕不是那種好說話的人,向來只認規矩。 她之前也曾試圖打聽一下情況求個情什么的,結果人家直接把她趕了出去。 她想著是欺負她身份低微,不想孟父來找,更是被罵得狗血淋頭,顏面無存。 “之前我家主君見著您就發脾氣,就是撒這氣呢!” 她小聲提醒杜清檀:“……這位吳御史就是油鹽不進的那種,實在不行,咱們去找獨孤主簿吧。” 杜清檀卻是穩重地坐著:“不急,再等一會兒。” 她已經給了充分的誠意和禮貌,既然對方不接,她只好祭出絕招了! 吳鳴低著頭寫個不停,筆落紙上“沙沙”作響。 寫著寫著,他察覺到了兩道肆無忌憚的目光,就那么灼灼的、毫不遮掩地在他臉上身上來回掃過。 他勃然大怒,重重擱筆,抬頭,目光如電,疾言厲色: “杜司藥,你看什么?” “當然是看相了。”杜清檀在恬不知恥的路上一去不復返,看這世道把人給逼的。 她一個擅長拳腳功夫的人,硬生生被逼成了玩嘴皮子的。 “你會看相?”不止是吳鳴,彩鳶也很震驚。 “略通一二。比如說,吳御史這長相~” 杜清檀目光慈祥:“端的是清正嚴明,不畏權貴,甘為百姓請命的長相啊,只可惜~” 她拖長聲音不說了,卻讓人更加想要知道后續。 吳鳴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垂下頭繼續干活。 彩鳶人微言輕,又懼怕吳鳴的官威,沒敢接話。 杜清檀很絲滑地給了自己一個臺階:“說一半留一半,仿佛是個騙子似的,我受不了。 這樣,吳御史,我說出來,若是錯了,您別怪罪。可好?” 吳鳴沒理她。 但是難不著杜清檀,她氣沉丹田,語帶哽咽。 “可惜了,好人無好報。吳御史父母早亡,六親不靠,是……孤寡之相,可這不對!” 彩鳶被嚇壞了,恨不得跳起堵住她的嘴,這叫說情嗎?得罪人來的吧! 吳鳴的筆卻是就那么頓住了,墨汁洇透紙張,糊了一大塊。 他好一歇才回過神來,重新拿了一張干凈的紙,繼續埋著頭寫,只是這次,寫得極慢極慢。 彩鳶再傻,也知道是被杜清檀說中了。 杜清檀隱隱得意,以為她和新同僚聊天打屁就真的只是廢話嗎? 這么愛八卦的同僚,又是見慣人間百態的醫者,肯定掌握不少秘辛。 所以,她就投其所好,和大家打成一片,順便扒拉了一下吳御史的底細。 這種人,和他直說道理講不清,因為在他眼里,規矩就是一切,比女皇還要大的那種。 她輕聲拋出一個命題:“吳御史,為什么好人總是要受那么多罪,惡人卻可以逍遙自在?” 吳鳴垂著眼淡淡地道:“惡人逍遙自在,那是時候未到。好人總是受罪……可能是因為前世欠了一屁股債吧。”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 杜清檀擺出探討的樣子:“可是,我不認同。您看哈,比如您這個人,是好人無疑了,那您現在受罪,是因為在還前世的債,對吧?” 吳鳴冷冷地注視著她,好半天才道:“是。” “您現在任勞任怨的,就想趕緊還清債務,然后好享福,是吧?” “倒也不是。”吳鳴又沉默片刻才緩緩地道:“我只是不想身邊的人受罪早亡。” “問題就在這里了。” 杜清檀說道:“您想早日還清債務,卻在還債的過程中傷到無辜的人,于是又欠下一筆債。 前債生后債,舊債生新債,子子孫孫無窮盡也,您說您這債哪天才能還的完?” 彩鳶已經聽傻了,完全不懂杜清檀在說啥繞口令。 吳鳴若有所思。 杜清檀是在說,如果因為他的不通融,讓孟萍萍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就又欠了新債。 本來是判案救人,以正法紀,卻變成了殺人害命的催命符,確實違背初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