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道：“沒讓你做。元老太公說了，他家二郎天生臭臉，總愛得罪親戚鄰里，他這到處給人賠罪都習(xí)慣了。

    因和咱們不熟，不好貿(mào)然開口說這個(gè)，只好找個(gè)借口那么一說。

    這兩天總有人來咱家求醫(yī)，他也知道你在義診。說是你辛苦，給你補(bǔ)補(bǔ)身子。”

    杜清檀把手遞給采藍(lán)捏著，不聲不響地聽。

    楊氏見她始終不說話，就有些惴惴：“我是想著，他一把年紀(jì)了，看著身體也不好，總在那兒站著一直說，還給我行禮。

    我不接太不近人情，以后這鄰里也不好做。不過是點(diǎn)吃食，也好還禮。你要是覺著不妥，我拿回去還了。”

    “算了。”杜清檀道：“收都收了，再拿回去還，沒事都顯得有事了。”

    隔壁老人看她之時(shí)目光灼灼，她倒也沒想是自己美貌驚人，那分明就是饞的。

    大家都不容易，那就做唄，反正是元家自己送來的rou，元二郎也不能說什么，大不了再附送一壺消食的茶湯。

    rou香飄到隔壁，元老太公深深地吸了一口，和周三說道：“我就說這杜家小娘子人美心善，知道老頭子我饞，這么累還烤rou。”

    周三碎碎念：“既然您知道人家好，那稍后就別多吃，別貪吃，別偷吃，不然又壞了肚子，二郎怕是要打上門去鬧。

    二郎性子厲害，您又不是不知道，把人嚇壞了，別說親事，鄰里都做不得。”

    元老太公嘆道：“我知道。”

    上次貪嘴病上加病，在床上硬生生躺了半個(gè)多月，幾次三番險(xiǎn)些去見閻王爺。

    還是想著兒子還沒成親，元氏無后，不能死，死不得，這才勉強(qiáng)熬過來。

    這回是真不敢了。

    他這些日子也打聽了隔壁一些事，是真覺著這杜五娘與自家兒子般配。

    這兩天杜五娘一大早就出門義診，是真辛苦。

    倘若能夠做成這樁親事，還真是兩全其美。

    元老太公越想越開心，幾次三番催促周三：“怎么還沒好？會(huì)不會(huì)是他家沒想到要給我送一點(diǎn)啊？要不，你再送點(diǎn)酒過去，暗示一下？”

    周三沒臉聽：“人家孤兒寡婦的，總這樣不好。老太公啊，心急辦不成大事。”

    接著就聽院門被敲響。

    元老太公催他：“快去，快去，必然是送烤rou的。”

    進(jìn)來的是元鶴。

    一看，這么晚了，老父親竟然還在院中坐著沒歇息，便道：“您有事找我？”

    “我在這曬月亮呢。”元老太公嫌棄地道：“你怎么回來了？”

    元鶴意外極了。

    他日常事多，經(jīng)常不回家，每次回來總會(huì)被數(shù)落，說他不孝。

    今日事少，他便想著回家陪伴老父，結(jié)果卻被嫌棄了？

    這是為何？

    目光左右一掃，看到下人皆都低頭垂眸不做聲，再看老父，目光不時(shí)往大門處飄。

    便皺了眉頭：“您在等人？這么晚了，誰要來？”

    “我沒有……”元老太公話未說完，一陣晚風(fēng)卷了烤rou香味直飄過來，他便忍不住地深吸一口氣，真香！

    元鶴什么都明白了，卻也不點(diǎn)破。只道：“天色不早，兒子送您歇息。”

    “我不去！”元老太公咆哮。

    即將到嘴的羊rou又要飛走，是個(gè)人都不能忍！

    他梗著脖子道：“我要向月神禱告，讓你早日成親生子。”

    男不拜月，女不拜灶，這明顯是在撒潑。

    “……”元鶴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也坐了下來。

    父子倆眼瞪著眼，氣氛詭異。

    門又被人敲響了。

    周三嚇得跳起來，賊兮兮地看向元老太公。

    元老太公倒是冷靜得很：“去瞅瞅是誰，這么晚了，有什么事？”

    叫杜家拿回去好了，等這討人嫌的兒子不在家再烤不遲。

    周三趕緊往外沖，剛打開大門，一只微涼的手從后頭伸過來，輕輕一撥就讓他歪到了旁邊。

    元鶴看著門口的團(tuán)團(tuán)，失了聲。

    成日關(guān)在陰冷的地下，這么可愛好看的小孩子，他是難得見到了。

    團(tuán)團(tuán)雙手托著一只盤子，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閃著，明明是個(gè)小孩子，偏要一本正經(jīng)做了大人樣。

    “給郎君問好！承蒙府上饋贈(zèng)美食，這便做好了一起分享。”

    元鶴再有多大的脾氣，也不能對(duì)著這么可愛有禮貌的孩子下手。

    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另一道門已經(jīng)被打開了。

    元老太公一手接過盤子，一手牽著玉雪可愛的小孩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喲，團(tuán)團(tuán)辛苦了，快來屋里坐坐。”

    “給老太公問好！”團(tuán)團(tuán)回頭看一眼元鶴，很懂事地道：“天色已晚，不便打擾，我要告辭啦。”

    元老太公沒能拉住他，只好眼睜睜看著這壯實(shí)活潑的孩子，一蹦一跳地跑出門去，再脆生生地叫開隔壁的門，發(fā)出一串讓人心動(dòng)的童稚笑聲。

    元老太公陰沉著臉，目露兇光：“都怪你！”

    元鶴一臉茫然：“？？？”

    “長(zhǎng)得這么難看，還板著臉嚇人！你是想要我孤獨(dú)寂寞而死嗎？”

    元老太公越看他越生氣：“滾吧，快走！”

    趕走了他，好放肆吃rou？

    元鶴毫不留情地拿走那一盤子rou，大步往里走。

    “忤逆不孝子！氣死我了！”

    伴隨著這聲尖叫，身后飛來一只鞋子，剛好打在他背上，他恍若未聞，繼續(xù)前行。

    進(jìn)門就吃rou，再摸出一瓶早就備下的酒，往窗邊矮榻上一靠，一口酒一口rou，好不快意。

    門又被敲響，周三送進(jìn)來一壺消食茶：“這是隔壁送來的，說是擔(dān)心老太公吃了不克化。”

    元鶴不吱聲。

    周三又壯著膽子道：“老太公說，讓您明日親自去隔壁賠罪。”

    第106章 我們簽個(gè)契書

    “我之前說過什么話？”

    元鶴冷冰冰地看著周三。

    周三嚇得膝蓋一軟，跪了下去：“您說誰再去隔壁討rou吃，就打賣！但不是小的們干的呀！是老太公自己去的！”

    為了自保，周三毫不猶豫地把元老太公給賣了。

    “給隔壁楊娘子一直行禮賠罪，人家不收都不行。他這么大年紀(jì)了，人家哪好意思讓他一直站著？

    這不，收了禮，肯定得回禮吧？這還沒吃上，您就回來了。”

    元鶴定定地看著周三道：“還有呢？”

    他積威太重，周三沖口而出：“老太公想讓您求娶隔壁杜五娘。說她人美心善，精通醫(yī)術(shù)又擅庖廚，若是能娶回家來，他的病很快就能好。”

    “荒唐！”元鶴低斥：“你們?cè)趺从芍鷣恚　?/br>
    周三小聲道：“那不然呢？人家都說孝順孝順，百孝不如一順。您這經(jīng)常不在家中，是不知道老太公的寂寞。

    身子骨不好，不能出門游玩，您又不喜歡別人來咱家中，親戚差不多都斷絕了。

    早年還能看書寫字跳個(gè)舞，現(xiàn)下發(fā)落齒搖眼睛也不好，只能日復(fù)一日地躺在床上發(fā)呆，等您回來。

    您又忙，顧不上他。也就是這些日子，他聽著隔壁小郎的笑聲還能有幾分笑容。

    這就常和小的說，他也活不了幾年啦，死前就想吃點(diǎn)好吃的、趁口的。

    還想有個(gè)小孩子在跟前陪著說說話。這有錯(cuò)嗎？”

    周三見元鶴半垂著眼若有所思，就又大著膽子道：“您不肯成親生子，他也沒辦法。

    但和鄰里往來，讓小孩子來串串門，就是個(gè)小小的心愿而已，很容易就能實(shí)現(xiàn)。

    但是啊，郎君卻不讓和隔壁往來。小的瞧著，都替老太公心疼難受。”

    元鶴淡淡地?fù)]一揮手，叫他退下。

    周三說了這么多，膽子都麻了，趕緊地退出去，在長(zhǎng)廊盡頭被元老太公攔住：“如何？”

    周三道：“按著您的話說了，沒吱聲，也沒發(fā)怒。”

    元老太公撇撇嘴，捋著稀疏的胡須說道：“告訴他，我病了，吃不下飯。”

    這是四天假的最后一日，杜清檀準(zhǔn)備去嘉猷觀義診。

    吃過早飯，帶上干糧，便叫老于頭推著獨(dú)輪車，準(zhǔn)備出發(fā)。

    采藍(lán)戳了戳她：“元二郎。”

    元鶴獨(dú)自站在門前看日出，聽見響動(dòng)回過頭來，瞳孔便是一縮。

    很少看到有人能把素白簡(jiǎn)單的衣裙穿得這么好看，整個(gè)人都像是在發(fā)光似的。

    不期然間想到周三那句“想讓您求娶杜家五娘”的話，心中便多了一層怪異之感。

    杜清檀又看到了一張陰冷無表情的臉孔，她嘆了口氣，硬著頭皮行禮。

    這元老太公的脾胃已經(jīng)如此虛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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