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 第64節
年輕、悍勇、不怕死、腦子活,想要出人頭地,還無路可走,最是好用。 岳大輕嘆一聲,強打精神:“您今夜回去么?家里使人來說,老太公的病又加重了。” 鶴便起了身:“走罷?!?/br> 夜闌珊,平康坊歌舞升平。 外地來的學子名士,西域來的富商,出來尋歡作樂的貴人,全都在妓館酒肆里喝酒唱和,吟詩歌舞。 琵琶聲淙淙,笛音繚繞。 香爐里繚繞而起的煙氣,房檐上緩緩滑落的水滴,天際淺淡如鉤的月牙,混合成了平康坊奢靡的夜晚。 鶴騎在馬上,迎著冷風不時輕咳一聲,途中偶遇武侯巡查,見著他也只當沒看見。 “到了?!痹来蠓鏊埋R,要去敲門,卻見隔壁鄰居大門打開,一個奴仆打扮的老頭探出頭來:“公子回來啦?” 不等岳大出聲,他又抱歉地行了個禮:“打擾了,老奴認錯了人?!?/br> 鶴微皺眉頭:“從前不曾見過你,是才搬來的?” 老頭笑道:“是。老奴主家姓杜,原本住在永寧坊,因著那邊遭了水災,這便搬到此處。不知府上貴姓?以后兩家為鄰,少不得有所叨擾?!?/br> “府上可是京兆杜氏?” 鶴記得這房子原是安平郡王府的,這家人既能住進來,必然也是名門望族。 “正是呢?!崩嫌陬^又笑著行了個禮,恭敬地道:“今日倉促,家主未曾來得及拜訪,還望府上莫要怪罪?!?/br> 世家老仆,進退應答皆有章法。 鶴點點頭,轉身進了家門,待到大門關上,方交待岳大:“弄清楚這家人的出身來歷?!?/br> 他身份敏感,最怕就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窺探接近。 岳大應下,接過燈籠替他照亮引路。 這是一間三進的宅子,裝飾華麗舒適,花木扶疏。 正寢內的臥榻之上,躺著一個神色萎靡的老人,眼神空洞地看著屋頂,一動不動。 婢女貼近他,小聲道:“主君,二郎回來啦!” 老人這才眨眨眼,看向門邊。 一張清秀蒼白的臉出現在燈下,雙眉略淡,目光幽暗,薄唇微抿,唇角微微下垂。因為常年不見日光,顯得冷淡漠然,自帶陰氣。 “父親,兒子回來看您,哪些地方不舒服?”鶴在榻前落了座,接過婢女手中的藥碗,想給老人喂藥。 老人卻是抬手推開,淡淡地道:“我心里不舒服。元氏血脈,就要在我這個不肖子孫手里斷絕了,叫我如何能舒服?” 鶴將藥碗放下,淡淡地道:“我知父親是要我成家立業,延續元氏血脈。只我身體自來不甚康健,又早將身家性命獻與圣人,飄搖不穩,何必害人?” 老人大怒,掙扎起身,一掌搧去。 鶴被打得偏過臉去,卻也不躲不怒,目光淡然。 下人俱都屏聲息氣,不敢出聲。 “父親若想延續血脈,倒也簡單,明日兒子便讓人去族里挑個好孩子來,承歡父親膝下。” “您身體不好,不宜動怒。先把這藥喝了罷?!?/br> 鶴端起藥碗,要喂老人,卻被推翻藥碗,灑了一身藥汁。 “滾!我不想看到你這個不孝子!”老人背身向里,不耐煩多看這惹人生氣的兒子。 鶴默默地坐著,一直到天空微明。 晨鐘響起,夜色漸褪。 杜清檀裝扮停當,帶著采藍飛快地往外走,同時不忘交待老于頭:“去定個牌子,就和咱們之前在老宅那兒掛的一樣,好叫人來求醫?!?/br> 開銷如此巨大,必須抓住一切機會掙錢。 現在兩邊隔得近了,方便來回。 她這會兒趕早去郡王府把那一家子的早飯做好,還能回來接個診,待到午后又去準備晚飯。 大門打開,恰逢隔壁有人出來。 兩下一碰面,都借著燈光把彼此看了個明明白白。 住在此地的,非富即貴。 杜清檀微微頷首,行了個禮。 她是年輕女郎,倒也用不著主動去攀鄰里,這是楊氏的事,否則反倒顯得輕浮了。 那清瘦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同樣微微頷首,騎馬前行。 杜清檀翻身上馬,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頭。 第92章 你太年輕了 清涼的晨風吹過,走在前面的新任鄰居捂著口彎下腰,發出一陣隱忍的咳嗽聲。 杜清檀忍不住探著脖子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個病號,或許她能趁機自我介紹一番,給他開個方子看個病。 能否掙錢不重要,關鍵是結個善緣,還可以幫忙傳個名聲。 畢竟才剛搬到這里,平康坊的人都不曉得小杜大夫呢。 “咳咳咳……”鄰居又咳嗽起來,這次更加劇烈,很痛苦的樣子。 杜清檀終于忍不住,打馬上前,問道:“這位郎君,您是否身體不適?” 就見那蒼白清秀的男子面無表情地朝她看過來,他身旁的隨從則是瞪圓眼睛,警惕地看過來。 就好像,她是個圖謀不軌的壞人似的。 杜清檀努力讓自己顯得穩重而真誠:“我無意冒犯。是這樣,我是個大夫,聽見您這咳得厲害,就沒能忍住。那啥……醫者仁心嘛。” 她這一通話起了點作用,對方沒那么警惕了,看向她的目光卻像是看個江湖騙子。 年紀輕輕的小娘子,瘦瘦弱弱嬌怯怯的,還長得這么好看,居然說自己是大夫! 杜清檀只看表情,就大致猜出了對方所想。 她趕緊證實:“也不怪您不信,大家都這樣想??晌艺媸谴蠓?,您瞧,我這大清早的出門,就是要去安平郡王府的。 他們一家老小,都請我調養身體呢,這房子是他家租給我的,租金還便宜,這馬是他家借我的,沒收錢。 郡王府可沒傻子,我這要是個假大夫,他們肯定不能讓我治病,還給這么多好處,是吧?” “是。”清秀男子總算露了些許笑容,沙啞著嗓音道:“但凡大夫,都有各自擅長的地方,有人擅長針灸,有人擅長兒科,還有人擅長跌打損傷。您,擅長什么?” 他那隨從陰陽怪氣地道:“聽起來像是包治百病?!?/br> “哪有包治百病的啊,您別被騙了!” 杜清檀假裝沒聽懂里頭的嘲諷之意,一本正經地道:“我擅長為人調理身體,食醫。 藥食同源,用膳食調理身體治小病、未病、慢病、輔助病人加快痊愈恢復,幫助健康人養生保健。 尤其老人、孩子、女人,以及久病不愈、體虛之人,最為需要食醫?!?/br> 說完這一席話,她期待地看著對方。 新鄰居道:“聽來倒是有幾分道理。據我所知,宮中也有食醫。只你太年輕了,想來即便真是大夫,也學藝不精?!?/br> 采藍連忙道:“我們五娘雖然年輕,卻是遇仙得道的,手上有真功夫,不是坑蒙拐騙?!?/br> 新鄰居就道:“居然遇仙得道么?難怪安平郡王府會請你?!?/br> 杜清檀只當他動了心,跟著道:“是啊,我家乃是京兆杜氏,家族名聲在此,我不騙人的?!?/br> “知道了?!毙锣従佣Y貌地點點頭:“我這要走這邊,您慢請。” 然后一磕馬腹,折身走了。 他那隨從回頭看著她們,像看傻子似的。 采藍氣死了:“真無聊,分明不信,還逗著咱們說這么多話。” “著急什么。”杜清檀摸著下巴陷入沉思中,怕不是無聊找樂子,更像是借機試探她們的底細。 倒也無所謂,自家光明磊落,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鄰居嘛,總是喜歡細究彼此根底的。 譬如稍后她得了空,也要弄清楚左鄰右舍是什么人,如此以后相處才好把握分寸。 新鄰居這件事,便如半途吹過的微風一般,都沒能在杜清檀心里留下半點漣漪,就這么過去了。 因為她太忙了。 安平郡王府整體是個和諧的大家庭,經過壯實郎的事,一家子都對杜清檀十分好奇。 以至于她在做早飯時,遭到了王府下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觀。 可娘奉命驅散眾人后,她在送餐并與壯實郎、武八娘診脈時,又遭到了武八娘那些嫂子弟媳、姐妹的圍觀。 金黃酥軟、手牽著手的小熊餅出現在人前,又引起了一番好奇,有幾個跟著大人去看熱鬧的孩子甚至鬧著索要。 這引起了壯實郎的不滿,他伸開手臂牢牢護著食,大聲道:“這都是我的藥膳,藥膳!懂嗎?病人吃的!誰和我搶就是不想讓我的病好!” 這話肯定不中聽,于是挨了武八娘一頓狠批。 杜清檀以為他會如同以往那樣,仰倒在地哭鬧撒潑,不想他抓起一塊餅使勁塞入口中,用實際行動和人搶餅吃。 武八娘欣慰地笑:“你說的那些話都沒錯,孩子離不得娘,他是不是比從前好很多了?” 杜清檀夸她:“八娘會教孩子。” “我還照著你說的,給他尋了個拳腳師父,每日帶著鍛煉,飯量大增,也沒從前那么挑食了。” 武八娘動情地道:“小杜,這都是你的功勞啊?!?/br> 杜清檀矜持微笑:“都是八娘信任我的緣故。” --